<>在南太平洋的小珊瑚岛之间,行驶着大卫?格里菲的许许多多的纵帆船、双桅船和单桅快艇。其中,“拉特勒”号是他的掌上明珠——这是一艘重九十吨的游艇式纵帆船,它神出鬼没,在多年前就名声大噪:它曾在圣迭戈(圣迭戈:美国西南部的港城——译者注)和普吉特海峡(普吉特海峡:太平洋伸入美国西北角的一个海湾,与胡安-德富卡海峡东头相接——译者注)之间走私鸦片;它曾远征白令海,袭击那里的海豹巢穴;它曾在远东一带偷偷地贩卖过武器。官方把它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海员却为它感到自豪,建造者为它感到骄傲。
甚至在今天,经过了四十年的航行,它还像当年的“拉特勒”号一样,依然能够在换抡(换抢:帆船术语,指突然逆风时,马上改变船帆状态的紧急操作——译者注)时逍遥自在地靠惯性前进;水手们不亲眼目睹,是很难相信的,所以,从东半球的马尼拉湾(马尼拉湾:位于菲律宾吕宋岛西南——译者注)到西半球的瓦尔帕莱索(瓦尔帕莱索:智利中部港口,邻近圣地亚哥——译者注),在整个太平洋的港口滩头上,曾经围绕着这艘船的性能发生过无数次激烈的争论,除了唇枪舌剑,还有人动了拳头。
这一天夜里,它刚刚转入逆风行驶,那巨大的主帆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滑落下去,弯曲的船头在波浪冲击下,一起一伏,好似驾云一般。它迎着如悄然细语般的清风,保持着四节(节:航速单位,即海里/小时;l海里约为1852米——译者注)的航速,继续轻松地破水滑行。大卫?格里菲倚着前桅缆绳边的栏杆已经站了一个小时,凝望着船在航行中不断掀起的磷光闪闪的浪花。船头三角帆扇过来一股醉人的凉风,吹拂着他的面颊和胸口,他十分陶醉地欣赏这艘纵帆船的质量,简直得意至极。
“陶特,这船真美,真美。”他一边用手轻柔地抚摩着柚本(柚木:产于印度、印度尼西亚等地的一种落叶乔木。叶大,有褐色绒毛,核果略作球形。木材暗褐色,坚硬,耐腐蚀,用来造船、车、家具,也供建筑用——译者注)栏杆,一边对正在守望的卡纳卡人说。
“是啊,船长。”这位卡纳卡人以低沉、浑厚的波利尼西亚口音回答,“我和船打了三十多年的交道,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的船呢。我们赖尔塔尔岛人称它为‘法纳乌澳’。”
“‘曙光之子’,”。格里菲把这一爱称翻译过来,问:“这名子是哪位起的?”
陶特正要回答,却突然紧张地凝视着前方。格里菲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陆地。”陶特断定。
“不错,是福阿蒂诺岛。”格里菲表示赞同,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在星光下闪闪发亮的海平线,那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我去通知你们船长。”
“拉特勒”号继续向前滑行,这岛的朦胧影子渐渐映入眼帘依稀可辨了;岸边激浪的沉闷咆啸和山羊的咩咩声也在耳边响起;馥郁的花香伴着岛风迎面扑来。
“如果航道不是个火山口裂缝,船在这样的夜里开进去是没有问题的。”格拉斯船长看着舵手猛地将机轮打到了底儿,十分遗憾地说。
“拉特勒”号入港失败,一下子从岛边漂出三里多远,它被迫顶着风慢慢把船停下来,准备天亮之后再进入福阿蒂诺岛的险恶航道。这是个典型的热带之夜,没有下雨的迹象,没有暴风的先兆。船头上,赖尔塔尔岛水手们刚刚放下手里的活计,便就地倒在甲板上睡着了。在船尾,船长,大副和格里菲也都感到疲惫,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地把折叠床打开,躺在毯子土,一边吸烟,一边昏昏欲睡地轻轻谈论起福阿蒂诺皇后马塔阿腊的近况,谈论起马塔阿腊的女儿瑙姆与莫图阿罗的恋爱故事(恋爱故事:这里指两个男人-莫图阿罗和莫塔乌里-同时追求瑙姆的三角恋爱故事。最后,瑙姆与莫塔乌里结婚——译者注)。
“这里的人真够浪漫的。”大副布朗说。
格里菲笑道:“那还用说。皮尔萨克不也很浪漫吗?船长,他从你那里逃走已有多少时日?”
“十一年了。”格拉斯船长忿忿地哼道。
“您给我讲讲,”布朗恳求着,“据说,打那以后他再没有离开福阿蒂诺岛。是吗?”
“不错。”船长闷声闷气地回答,“他爱他的妻子——就是那个小溅妇!他是航海史上最优秀的水手之一,尽管他是荷兰入。”
“德国入。”格里菲纠正。
“这没什么要紧。”船长回了一句,又道:“自从那天晚上上岸后,他让诺图图瞟了一眼,大海便失去了一个好友。我敢说,他俩是一见钟情。别人还没有来得及把她撵开,她已经将一圈无名白花扣在他的头上,不到五分钟,两人便手拉着手像一对顽童似的嘻嘻哈哈地走出了沙滩。但愿那一大片阻挡水路的珊瑚已经被他炸掉。每次拉纤经过那里,我总得损失一两根铜缆绳。”
“接着讲故事吧。”布朗催促。
“没什么可讲的了。他立即结束了航海生涯。当晚就入了洞房。再没有回到船上来。我第二天去岛上找他。在树林的一个草屋里发现了这小子,他光着两条腿,弹着吉他,周身挂满花瓣和装饰品。像个十足的白痴。他让我把他船上的东西给他送去。我说,等你进了地狱再说吧。就是这么回事。明天你就能见到他的夫人。他俩现在养了三个孩子——都是非常可爱的小调皮鬼。我给他运来一部留声机,正在舱下放着,还有许许多多的唱片呢。”
“后来,您让他当了您的代理商?”大副询问格里菲。
格里菲回答:“我只有选用他。福阿蒂诺是座爱岛,皮尔萨克是个多情的人。他很了解土人,所以是我手下最好的代理商之一,也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他的责任心很强。明天你就能与他相识。”
“听着,小伙子,”格拉斯船长像打雷似地警告大副,“你是不是也很多情呀?如果多情,我就不准你下船去。福阿蒂诺岛是浪漫狂的世界。每个人都得爱上另一个人。好像不爱就不能生活似的。大概是椰子汁的作用,不然就是空气和海水的缘故。这个岛一万年来的历史就是一部纯粹的恋爱史。这我知道。我和老人们聊过。要是你也和人家手拉着手走下沙滩,被我逮着了,我就——”
他蓦地收住话音,另外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一同抬头看他。随着他的目光,他们在身后主帆的索具上看到了他发现的东西——那里有一只湿淋淋的健壮的褐色手臂,接着又扒上来一只。然后露出一个满头乱发的脑袋和一张长着两只淘气黑眼睛的脸蛋儿来,面宠像原始森林的笑鸟(笑鸟:澳洲产食鱼类翠鸟,体若乌鸦,叫声如人大笑——译者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