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天,连绵细雨中,一名骑手跟着一个赤脚黑人和驮着高大包裹的两头骡子在一片参天柏树林中穿行。雨水从布满树干的西班牙鲜苔上重々地滴下来;又从骑手的宽边黑毡帽和黑斗篷上滴下去,落在赤足于泥水中跋涉的黑人的卷羊毛似的乱发中,形成一个々亮晶晶的水珠,他那套可怜单薄的粗棉布衣裳已混身湿透。
走出林子后,骑手停下他的小々队伍。眼前景色豁然开朗,正前方是一大片宽阔的绿草坪,草坪中间矗立着高大的公馆,四周圆柱环绕,足有十二、三米高,一色的陶立克式设计。远处是一排々整齐的奴隶宿舍、工棚、马厩和一座竖着高烟筒的大型榨糖厂。
骑手望着这富丽堂皇的庄园主住宅,一阵赞叹。整个庄园都是那么兴旺壮观,是他前所未见——所见之处都标示着管理的精良和维护的周严。显而易见,西普里斯庄园十分富足。
但所有这一切统々属于他在世上最仇恨的人——保罗?阿博特。
利昂?杰夸德轻声诅咒着,他的黑眼睛凶光闪々,黝黑的面庞绷得紧々,嘴唇后收,呲出白牙来。
事情最早是从战前那次新奥尔良盛大舞会开始的,当时,杰夸德被美貌高傲的西尔法德?博瓦丝迷得神魂颠倒了,便请求与她跳舞——她却为了照顾陪同她前来的北方佬保罗的面子婉言拒绝了他。后来,他向保罗提出决斗,又进一步受到他的羞辱——他拒绝接受他的挑战书——这是最鄙视人的表现。
他在当时至少是这么想的。
比此更糟,更令他丢人和无比羞怒的侮辱还是在后来——杰夸德的情妇如花似王的米凯拉?德拉克罗依克斯弃他而走,跟着阿博特奔逃到北方!为赢得那绝世佳人,将她变为自己的绝对财产,杰夸德曾花重金收买了她的具有四分之一黑人血统的混血母亲,达成过完美交易。
有什么比这更能刺伤他高傲的心灵和男子汉的自尊呢?杰夸德一向以他对服女人的杰出才能而感到无比自负。他是个富有和雄性高涨的男子,长得又十分凶野和漂亮。同时搞上十来个美女乃是他的家常便饭。
但是,作为一个具有黑人血统的女人为了一个北方的无名之辈竟敢把他踢到一边,此种冒犯是他根本意想不到的。在西班牙人后裔圈中,从未听说过有哪个混血情妇会逃离她的恩主。这使他名誉扫地,成为女人的笑料。
恒远的仇恨之火随之在他心中燃起,只有彻底的报复才能使这股火熄灭——
要让保罗惨死;要让米凯拉受到比死更难受的惩罚!
他要设法让她失去正常人的身份,尽情地羞辱她,以报偿他所受到的羞辱:他要让她吃苦、受罪、一辈子受熬煎,以报偿他的精神创伤。
伴随着他对米凯拉的极度仇恨,他身上还有一种永远不可摆脱的复杂但并非自相矛盾的情绪。他的阳*仍然燃烧着对她的**。不知有多少夜晚,当他一想起她那细腻优美的温暖裸体,那熟悉的嘴唇和对他的强烈*欲百依百顺的样子,他都会急得发起疯来。
他一次又一次地企图用与其他艳女淫交无度的方式来断除对米凯拉的毒隐般的渴望,但结果住々是使他对她的激荡贪欲更加沸腾起来;相比之下,所有其他女人都索然无味。
找不到别的办法来摆脱这种着魔般的折磨,只有把她抓回来,再—次占领地的体肤。
这便是此刻来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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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丝?松普莱西斯?特罗约内正在梳妆间美滋々地梳理她秀亮厚实的棕黄色长发,突然,她的随身黑人女仆艾梅摇々摆々地走进来通报:利昂?杰夸德大人来访。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与她讲。艾梅把他的名片递上来。
纳西丝一时间感到很意外,将梳子放下,接着,那晚为埃廷纳举行送别宴会的场景又在她脑中闪现出来。虽然她当时几乎没有与杰夸德说一句话,但对他的相貌仍记忆犹新:冷酷的面孔,额头一侧挂着条可怕的伤疤,卷曲不整的漆黑头发,每当他启唇露出一丝嘲笑时,嘴里动物似的白牙便闪々发出亮光。她记起那天他瞟过她—眼,其目光曾令一股恐惧的震颤穿透她的脊梁,现在她同样感到心中一抖。
不过,这当然没有什么可怕的,杰夸德先生是私掠船船长,曾为南方的事业截获和打掳过许多敌船,自然属于光荣的绅土。他虽未被邀,却是被一个德高望重的海军提督带到晚宴上去的。
“告诉杰夸德先生,我马上下楼。”她吩咐艾梅。
艾梅没有动弹,“您看,我是不是去把乔布叫来?”乔布是膀粗腰圆的黑奴头。
“我的天,这是为什么?”
“杰夸德大人——他是坏蛋。”
“胡说八道,艾梅!照我说的去做。”
尽管如此,当纳西丝泰然自若,稳重端庄地穿着飘绕着白净皮肤和长发的酒红色丝袍走下宽々楼梯,第一眼望见来访者的时候,她的心也猛一下子颤料起来。这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男人比上次见到时更显得强悍和凶残。
见她走来,他施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这使他那条原来隐藏在左太旧穴上的红々的长疤亮得更明显了。雨水从他那张闪亮的斗篷上落下来。
“夫人……”
“先生,不知何事,值得您突然来访?”
她小心谨慎地避开了客套话中“很高兴”这个字眼,杰夸德没有忽畧。他直起身来,收起笑脸,黑眼睛的深处闪着野火般的微光。
“夫人,我必须聊表歉意。由于疏忽而未能早日来访。”
她双眉畧抬,“是吗?但我并未期待过您的拜访。”
“您大概还不清楚,我是最靠近你们庄园的一个邻居,住的地方离此他只有四、五公里远,眼下正在重建我的宅地。本地区的老户都有一个习惯,应主动拜访新到者,不是吗?”
“您太客气了,先生。”纳西丝喃々地说。她自己没有坐下,也未邀请杰夸德坐下。“但仆人告诉我您有非常重要的事与我商量。”
“不但重要,而且对你我双方都有极大好处,夫人……但这可以等々再说。首先,我随身带来了几样小东西,如果您能当作礼物笑纳,我将倍感荣幸……”
“礼物?”她青绿色的眼睛露出惊愕。“您这位先生对我基本不熟悉,怎么给我送礼物呢?”
“我很清楚,夫人,像您这样有地位的贵妇眼下是多么难过,她们习惯使用的许多小巧奢侈品都被战争剥夺了。”他那双黑眼睛用大胆的欣偿目光扫了一遍纳西丝,又接着说:
“我不是有意冒犯,但一眼就能看出您穿的这件精美的云纹丝袍大概是里昂的产品吧?至少有五、六年的时间已买不到这东西了。”
纳西丝大吃—惊,觉得面颊发起烧来。这丝袍是她最老的—件衣服,确实是里昂的制品。她是在五年前随着仍然富有的父母环球旅游时在巴黎购置的。他的眼光多敏锐!但男人怎会如此了解女人的事情?还敢暗示他知道她的服装样式已经过时,真是愚不可及!
她耸々肩道:“这不过是件破衣服,有时在家里穿的,不是用它来欢迎不速之客的。我原先想把它扔了,只是可惜这珍贵的料子。现在,新奥尔良已落入北方佬手中,我也不能再去那里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