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园一片翠绿,熠熠发光的清水池鲜花怀抱。庭院规模十分宏大。很显然,它与闺房区的房间一道占据了宫堡所在的平坦台地的整个幅阔。庭院三面筑有贯通的拱顶柱廊,夕阳又将柱廊的亮暗分明的影像映射在一间々闺房门前。北面是一横排密格子花窗,从中可以越过萨尔科河望见萨尔科村。花园的水池几乎有一面湖大,中心还有一座园林覆盖的小岛。透过枝叶,隐约可见一座异国凉亭的闪光铺瓦屋顶:这是上有洋葱状园盖的波斯亭台。
过去曾有一座桥通向小岛,但它现在已在半截处断裂。沿湖边铺设着一圈很宽的人行道,大理石石板的断隙里伸长出各种蕨草和野蔷薇。拱廊廊顶边垂挂着一串々彩灯般的茉莉、叶子花和玫瑰,每个檐口都有野鸽在“啁啾,啁啾”鸣啭。
“美妙至极!”我叹道。“想々看我还总为那些做了妻妾的女人伤心,觉得她们可怜呢。嘿,那可真值得。莱恩曼先生,我明天就搬进未,美々地长住一段时间。”
“你还是先看々你的房间再发感慨吧!”
他领我前去。那几个房间在花园的南侧。第一间天花板很高,地面铺着跳棋盘式的大理石方砖,墙上装饰着马赛克。与我见到的其他房子不一样。这里明亮、整洁,内有几只书架和一洞三层窗。其中一层为铁栅,但栅条很细,显然是因为:其南墙一定直接立在凌驾于阿多尼斯山谷的岩石边缘。
“寝室在隔壁,”莱恩曼先生介绍,“然后是一连串的洗澡间——土耳其浴室、蒸汽室、冷水室、按摩室、更衣室。”他裂嘴笑道,“你猜到什么了?没有蒸汽?是的,但有自来水,直接来自山顶的积雪。我叫哈莉德给你送几条毛巾来。”他瞥一眼手表。“想到哪儿转々都可以,当然,王子的住室例外。我马上叫人给你送些酒来,半小时后我来与你一块吃晚饭。”
他走后,我在室外接见台的软垫上坐下,引颈观望远处的峡谷。最后一道夕阳给一棵々树尖抹上点々金黄。少顷,一个身穿白袍的矮壮阿拉伯青年——他大概就是哈莉德的哥々纳西鲁拉——端着一只盘子走来,盘中摆有一盏点亮的灯,两只酒杯,一瓶“巴卡”牌的低度无果味葡萄酒,这大概是黎巴嫩的第一佳酿。我开始对约翰?莱恩曼有了好感。纳西鲁拉将灯置入一个壁龛,草々行过一个额手礼,退去。
我蜷缩在窗边的沙发上,呷着黄橙橙的酒液。不久,天空变得像天鹅绒一般漆黑,群星闪烁起来,野鸽在花园静止的空气里也消隐了声响。但仍能闻到茉莉和玫瑰的花香。
莱恩曼回来了,后面跟着手持晚饭餐盘的纳西鲁拉。盘中有滚烫的汤和烧羊肉,外加香醋、柠檬、洋葱和小豆蔻之类的调味品,与此相配的还有一盘沙拉、未经发酵的面包、黄油、山羊奶酪和苹果。
纳西鲁拉走后,我问道:“你平常在什么地方吃饭?”
“经常在这儿,你大概能看得出来,所以我还是直说好了:这些房间是我住的。不过,今晚我原来就打算到王子住室的侧房里去休息的。”
“莱恩曼先生,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把你给撵出去了——”
他打断我的话,忙让我喝酒,又添满我的酒杯。然后,他好像要弥补当初不愿让我进入宫堡的过失似的,焕然变作一个殷勤活跃的主人,风趣横生地谈起了易卜拉欣山庄的情况。他极少直接提到我姑奶々哈莉奥特,但我仿佛感觉出来,他对她是尊重和喜爱的。他对我介绍的我们家庭的每个细节都很感兴趣。不过,我仍然没有提到查尔斯和他计划要来访。我想亲自把此事告诉姑奶々哈莉奥特,也免得为难莱恩曼先生,托他去说情。
哈莉德九点钟送来咖啡,并说纳西鲁拉已回村子,我的卧室也准备停当。这姑娘肤色畧黑,大々的眼睛,乌油々的睫毛,脖颈瘦长,十指纤细。她穿青绿色真丝外衣,与多数阿拉伯妇女一样,将最值钱的东西戴在手腕上——几只细薄的金手镯套在那里叮当作响。当她轻声用英语向莱恩曼汇报卧室的情况时,她向我瞥一眼,递过一个眼神,这种眼神传达的信息在女人和女人之间比任何语言都明白:“不准他瞅你,你要离他远々的——不然我要让你后悔。”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低落下去,她又对莱恩曼说,“你吃完饭,夫人要再见你一次。”
她走出去,但让门敞着。我望着她消失到柱廊的阴影里,接着又发现小湖的水面上映现出人的动静。她显然正在树丛中等候。莱恩曼起身道,“我回头再来接你过去。”
忽然,从宫殿深处传来一阵激烈的当々的钟声,他猛然扭过头去。由于钟声的惊扰,不知从近处的什么地方响起一连串犬的狂吠。听声音,这些狗一定不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慌忙问。
“钟声说明你姑奶奶开始不耐烦了。”
“这些狗好像很厉害呀!”
“它们是这里的守卫犬。别害怕,它们只在夜里出来,只要你关好大门,它们进不到后宫来。你是非常安全的。”他迅疾向我微笑一下,走了。我听见木门在她身后咣当一声关上,不一会又传来他唤狗的声音。狂吠停止。
哈莉德又进来,她那青绿色的丝衣微々闪亮。她开始将碟盏撂到盘子里去、并以畧带敌意的目光盯视我。我很不安!便将注意力集中到约翰?莱恩曼的书籍上。他的书都不是轻松读物,均为各种专著:有对赫斯特夫人的评介,有对黎巴嫩国情的分析,还有对可以破坏思维的毒品的研究……但无医学教科书——大概过于厚重而无法带到此地。
我扭头看见哈莉德正端着盘子走向门口。
“我来帮你关门,”我说着走过去,但她在门道里停下。
“你真的是一个人旅行吗?”
“那怎么不可以?”
她不理我的反问,“你——你要在这儿长住吗?”
好奇心驱使我说了谎话。“只要姑奶々允许,”我观察着她的表情说道。
她立即回答:“她身体不好,你明天必须离开。”
我扬眉道,“是莱恩曼先生请我留下的。”
她的黑眼睛里冒着火:“那是不可能的!他——”
姑奶々哈莉奥特的钟声再次响起,显得很紧急,好像她在发火;钟声尚未完全消失,守卫犬又开始吠鸣。那姑娘厉声叫道,“我该走啦!”我走上一步,想为她打开门,她又恶狠狠地说:“你别动!我自己可以,我自己可以!”
我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不管约翰?莱恩曼是否在姑奶々哈莉奥特身上压了投机的股本,哈莉德肯定在莱恩曼身上下了赌注。我无法判断这将对姑奶々哈莉奥特意味着什么。
莱恩曼来接我时,他手中多了一样“武器”——那是一管极长极亮的手电筒。“准备好了吗?”他问。
他把我带回下午哈米德和我一块等候的院子,从那里开始我们好像又没完没了地走下去,通过一道々走廊,上下数不清的台阶,穿越更多的院落。最后,我先从一个关闭的门后听到一阵兽爪的搔挠声,又听到一声低沉的哀鸣般的犬吠,我被吓得连退几步。“没关系的,我已把它们关起来了。”
他把电筒照向那门片刻,我看见他脚前的门板豁缝里有一只湿漉漉的正在空气中抽々搭搭嗅闻的狗鼻子闪々发光。“安静,索菲!斯塔尔!曼塞尔小姐,小心点,这里的门槛烂了。前面就是王子会客厅。”
从入口处一左一右摆设着两棵盆裁树木的门道里射出一缕橘黄色的微光。莱恩曼让到一边,以一种似乎谨小慎微和毕恭毕敬的异样声调通报:“哈莉奥特夫人,我已将曼塞尔小姐带来。”
我超过他,走入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