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政德不知道败家儿子正盯着他的库房,只为了给自己媳妇儿挑件称心合意的礼物。
此时他正恼怒异常地看着手上的奏折,真是岂有此理!
他明明都说了这事儿他自有主张,可这些大臣却都像听不懂似的,连着几日上折子明里暗里要他将太师几人放出来。
还说什么太师为国操劳,于社稷有大功,要是为一点小事就将他处置,未免让那些老臣寒心云云。
怕那些老臣寒心,怎就不怕他这个帝王寒心?
闻人政德烦躁地走来走去,他知道没那么容易却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是他太小看方家了,他当初就不该妥协将闻人明封为太子,这不是明晃晃地将那些大臣推到方家那边吗?
这次这么好的机会能挫挫他们的锐气,若是轻易放过,以后朝廷岂不是变成了方家的一言堂?
“陛下,您转得老奴头都晕了,先歇歇吧!”
洛公公在后头看了半晌,实在是有些看不得他畏首畏尾的态度。
这又不是刚刚登基,前怕狼后怕虎的;果然是老了,只想能高高在上的坐在帝位发号施令,却一点风险也不想有。
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安稳,盯着这把椅子的人可不少;等真正逼到绝境再来反击,怕是已经晚了。
闻人政德挥手,他个太监能懂什么国家大事!“走,咱们去大牢看看方太师!”
方太师一脸淡定地坐在稻草铺成的简陋床上,那样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皇上能把他怎么样。
方高志看起来倒是比他受伤的儿子方行元还要狼狈。他从小就养尊处优,从来也没受过这种苦,在牢里的这几日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可其实他们的待遇已经比普通的囚犯好上数倍。
至少每日的饭菜都是新鲜的大鱼大肉,连方行元的伤也早已经用了上好的伤药敷上了。
几个牢房对他们也是分外地客气,方家势大,这次也只是关上几天就能放出去,他们可不敢得罪。
“爹,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方高志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一日一日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着什么急,该出去的时候自然就出去了!”方怀升头也不抬,继续闭目养神。
什么叫该出去的时候,他觉得这大牢他们就不该进…
这话他也只敢偷偷说,他爹在方家拥有绝对的权威,他是不敢去招惹的。
不过,另一个人就没这种好运了。方高志恨恨地看向趴在席子上的方行元,“你这孽子,好端端地去招惹武王做什么?”
“爹,儿子没有招惹武王,只是个女人罢了,哪知道她竟然有胆子敢告进宫里…”
虽然他事先并不知道那是未来的武王正妃,不过就算知道,恐怕也会不以为意,毕竟武王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皇子,哪有胆子招惹他们方家。
“只是个女人?你口气倒是挺大,把主意打到皇上的儿媳身上,你以为你是谁?”
最重要的是连他都只能在心里想想,他这个儿子竟然敢付诸行动,实在是可恼。
“爹,难道皇上还真会为了个女人跟咱们方家翻脸吗?太子表哥也不会答应的!”
方行元现在可一点都没有那天的怂样,若是再见到皇上,他一定不会那么没出息了。
方怀升被这父子俩的对话气得刷一下睁开眼睛,“给我闭上你们的臭嘴!”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他英明一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孙子,真是造孽!
方高志和方行元低下头,悻悻然地闭嘴,再也不敢多说半句。
“方爱卿倒是好大的威风!朕也有所不及也!”闻人政德从门口走进来,站在方怀升的牢房正前方,冷眼盯着他。
方怀升赶忙滑下床,跪地行礼道:“罪臣参见皇上!罪臣有罪,没教好儿子和孙子,请皇上责罚!”
“你怎么会有罪呢?这几日朝臣都在说太师大人为国为民,应及早出来继续为朝廷效力,而不是在牢里虚度光阴呢!”闻人政德一脸地讥讽。
方怀升心里得意,面上却平静道:“是诸位大人太看得起罪臣了。罪臣是罪有应得,让皇上为了罪臣的家事儿操劳,实在是不敢当此夸赞。”
“你有此自知之明就好!也罢,你的一片苦心,朕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是;你且安心待上几日,这事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等这阵儿风声过去,朕再放你出来,如何?”
闻人政德打蛇随棍上,既然人家自己都说了有罪,他不成全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这…”方怀升黑了脸,满以为客气几句,皇上碍于面子也不得不将他们放出去给满朝文武一个交待,谁知他竟如此不要脸。
“怎么?”闻人政德皱起眉头,“莫非刚刚太师是在说假话?”
“不!罪臣是感动皇上的善体人意,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既已成定局,他还是收起不忿的神情,免得又让皇上拿到错处。
“这就好!太师放心,朕已经关照过了,他们绝不敢怠慢太师的!”这么识相,倒让他不好借题发挥了。
“多谢皇上,罪臣叩谢皇上恩典!”方怀升匍匐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闻人政德冷笑,带着洛公公出了大牢,从头到尾也没看方高志和方行元一眼。
好半晌之后,方高志才问道:“爹,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没怪罪咱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将咱们放出去?还要过几日,他以为这里是客栈吗?”
朽木不可雕也,真乃朽木不可雕也!
方怀升摇头,他如此费尽心思想保住方家究竟是对是错?
等他百年之后,这样蠢的儿子还能守住方家的繁华吗?
即使有太子殿下护航,方家又真的有人能撑得起吗?
“爹…您怎么不说话?”方高志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他爹的脸色,又仔细地想了想刚刚自己的话,发现好像没什么说错的地方呀…怎么他爹这个反应呢?
“耐心待上几日吧,不会太久的!”方怀升叹了口气,就算是个蠢货,他又能怎么样呢?谁让他只有这一个嫡子,其他的庶子又早早地送了出去,如今就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好吧!”方高志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角落。
方行元心里却是分外地忐忑,他其实情愿就待在牢里,至少还能好吃好喝。
等回到方家,祖父还不知道会怎么罚他呢…
要知道祖父对他们这些庶子庶女可从来都不在意,要不是姨娘在爹面前有些脸面,他哪能过上好日子…
往常没出什么事情,祖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这次竟然连累他们下了大狱,还连累姑姑被夺了贵妃的称号被贬为妃,祖父能轻易饶了他才怪……
从出事到现在,祖父一句话也未同他说过,可见是真的恼了!
方家的女眷在皇后的寝殿外足足跪了两日,也没能将皇后请出来,只得又一窝蜂去了东宫求见太子妃。
赵婉君其实不耐烦应付这些事,她连自己娘家的事情尚且理不清楚,又何来的心力再去管别人?
“您不出去看看吗?看那些人的样子不达到目的可不会善罢甘休!”意梅一脸为难。吵吵闹闹的实在不成体统,可偏偏那些人都自称是太子殿下的长辈,她们也无可奈何。
“我能做什么?太子又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能去找皇上为他们请命不成?”
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人想干什么。
想也知道皇上不会轻易处置他们,如今也不过是想煞煞他们的威风罢了,谁让他们方家太过招摇呢!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万一真的把皇上惹恼了,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谁说不是呢!”意兰脸色有些难看,愤愤不平道:“再怎么说她们是臣,咱们太子妃是皇家的儿媳;可瞧她们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像来求人的,倒像是来发号施令的。”
意梅拼命朝意兰使眼色,想叫她别说了都没拦住。
意兰白了她一眼,就是看不惯意梅这副别人都不会说话,只有她最懂事的样子。
“来都来了,我不出去看来她们是不会走了!意梅,你留下看着他,别让他被那些人惊着了!”赵婉君起身,又给儿子掖了掖被角,才带着意兰出了门。
意梅答应之余又有些担心,意兰是冲动的性子,嘴上也是半点不饶人,可别又起什么冲突才好。
前厅里闹哄哄地全是人,看见赵婉君来了,全都上前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赵婉君揉了揉额头,吵得她头疼,“诸位都坐下吧!”
意兰怕自家主子有个好歹,连忙从外面叫了几个侍卫进来,众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开。
越婉君坐在上位,清冷地看着她们。直到没了声音才开口道:“你们都说完了吧?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本宫说了?此事原也不该本宫插手,父皇既已有了圣裁,想来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们倒不如回府耐心等候…”
“太子妃这话说得轻巧,敢情下了大狱的不是你的亲人呢!”一个稍显圆润的妇人没好气地道。
此为方高志的正妻方肖氏,父亲原是翰林院院首,如今早已解甲归田;又因本身无有姿色,一向不得方高志宠爱。
“放肆!”意兰高声斥责道:“谁给你的胆子敢用这种语气对太子妃说话?来人!掌嘴!”
“你敢!我夫君好歹也是太子的舅舅,论理你该叫我一声舅母,你别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我可不吃这套!”方肖氏抬起下巴,一脸高傲的神情,仿佛赵婉君才该向她行礼。
“岂有此理!你一个无阶无品的妇人,竟然对着从一品的太子妃大吼大叫,今日不罚你,我们太子妃娘娘还怎么做人?”意兰怒了,厉声叫了几个婆子进来就抓住方肖氏狠狠扇了几巴掌。
半晌都没出声的老太君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她无阶无品不可妄言,老身总该可以吧?太子妃身边的人可是好大的威风,太子妃都还未说一句,她就敢下令打人,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意有所指的神色让意兰握紧了拳头,这老夫人竟敢倚老卖老想拿住太子妃,着实是可恶!
“她也是护主心切,情有可原罢了!”赵婉君笑了笑,“不知老太君此举有何用意?刚刚本宫已经说了,父皇决定的事情;别说是本宫,就是太子殿下回来了,也是无可奈何的,这是想强本宫所难吗?”
“太子妃恕罪!怎么说方家也是太子的外祖家,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们这些妇道人家都没主意,这才想着来东宫看看太子妃有何高见,并非想故意为难!”老太君顿了顿,看了一眼赵婉君,才又道:“老身自然明白太子妃的难处,所以此次来不是为了让太子妃去找陛下求情。”
“哦?不为求情?那是所为何事呢?”赵婉君端起茶杯,轻轻拨弄了一下。
“这几日天气也不是很好,牢里湿气重;太师年纪大了,老身想送几床被褥进去,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老太君理所当然的姿态,又让意兰忍不住生气,求人还这么颐指气使的样子可真是少见;这也就是欺负太子妃性子好,若不然哪容得她们这么嚣张!
“老太君莫不是不知道父皇已经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探视?恕本宫有心无力了!”
赵婉君一口回绝,别说皇上下了令,就是没下令,她也不会去淌这趟浑水。
她自己已经掉进了这个泥坛,绝不会再将赵家也拉下水。
老太君老神在在不为所动,“老身劝太子妃最好想清楚了再说,不然,太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怎么跟太子交待?老身这要求也并不算过分,既没叫你去求情也没让你费力,不过是两床被褥而已,又有什么不可?”
“既然如此简单,老太君何不自己亲自去办?”意兰冷笑道。
“来呀!给我掌嘴!不过是一个丫鬟,竟敢一再地挑衅老身;怎么说老身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岂容你一个贱婢如此放肆!”
方肖氏顶着红肿的脸就想上前掴回去,刚刚就是这个贱丫头让人打她的,她可没忘!
“本宫看谁敢!”赵婉君冷了脸,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案几上。“这里是东宫,不是方府!老太君若是想耍诰命夫人的威风,最好还是等回了方府再说,本宫这里可容不得外人撒野!”
老太君阴着脸,眯着眼睛,“果然是太子妃,就是不一样。太子殿下在老身面前,尚且要乖乖顺顺地躬身行礼;却没想到,太子妃竟是比太子殿下还要矜贵。”
“还望老太君见谅,本宫胆子小,身边唯有这几个丫鬟挺身相护,难免对她们看重了些!”赵婉君也知道她冲动了。等太子回来,恐怕也会责怪于她,但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若是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还当的什么太子妃?
“老身若是不能见谅呢?”老太君用阴森森的眼神盯着意兰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笑开道:“太子妃可莫要见怪,老身不过是说笑罢了;太子妃身边有如此忠心护主的奴婢,是太子妃之幸,老身又岂会非要抓着不放。”
“老太君能体谅就好!若是没其他的事情,本宫还要回去照顾皇儿,老太君的事情不是本宫不办,而是办不了!”若真有这么容易,又何必求到她头上来。
“既然如此,今日叨扰太子妃了!”老太君站起身,深深地望了赵婉君一眼,才带着人离开东宫。
赵婉君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方家看样子也走不远了;偏生太子还看不清楚,对他们多有倚重,以后怕是会生什么变故啊!“意兰,咱们走吧!”
走了几步,赵婉君疑惑地回头,“意兰,你怎么了?”这呆呆的样子,怎么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看她眼神直直地望着外面,不禁又走回来,轻轻碰了碰她,“意兰,你在看什么?你可别吓我啊!”
意兰回神的同时身子也抖了抖,“太…太子妃,奴婢没事!您刚刚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刚刚那个老太君的眼神有些可怕,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你真的没事?”赵婉君有些担心,这几个丫鬟都是跟她从小长大的情分,跟别人都不一样。
意兰苍白着脸,挤出一个笑,“您放心,奴婢真的没事!就是有些被…被老太君的眼神吓着了!”
赵婉君想到了刚才老太君那个渗人的眼神,也难怪意兰会怕;她不是盯着自己看,自己都有些惊着了。“别担心,回头我让人给你熬点安神的汤药就没事了!”
“多谢太子妃!”意兰躬了躬身,太子妃对她们一向都是顶好的。
“没事儿!”赵婉君轻柔一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不用怕,有我在,没人敢对你们怎么样的!”
意兰点头,脸色也慢慢好起来,“您说她们这次无功而返,还会再来东宫吗?您这般不给她们脸面,回头太子殿下会不会怪罪您啊?”
怪罪?那是理所当然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早已对闻人明死了心,如今也不过是守着儿子安稳度日罢了,其他的一切,她已经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