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铺子出来,骆静竹让林珊先送了韦英芮回去,自己则绕去了外三街。
济心堂内一如既往没有太热闹。只不过,却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杨姑娘,你真的不必再来了,我们不便收留一位姑娘在家里住。”
“苏掌柜,奴家可以做任何事,只求您能给奴家一个容身之处也不行吗?我知道您是大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那个老大夫不也是您救回来后就一直留在了您家吗?”被称作杨姑娘的女子,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扶风弱柳的样子,恐怕是个男人都会想要照顾。
苏然有些为难,“杨姑娘,真的不好意思,我们家里真的不太方便。不然,我给你几两银子,你自己去外面租个院子吧!”
“苏掌柜,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我一个女子,去外头租个院子,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良心能过得去吗?我知道你是怕你的夫人介意,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就置人命于不顾呢?”被称作杨姑娘的女子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苏然皱了眉头,别说芳清介意了,就是他也是介意的。一家人住得好好的,突然来一个外人算怎么回事?“杨姑娘,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我家确实没办法!再说院子也小,住不下那么多人!”
“我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哪怕是柴房也行;只要苏掌柜能给奴家一个安身之所,已是感激不尽了!”杨姑娘含情脉脉地看向苏然。
“嘭”一声,芳清听不下去了,将手中的筛子扔到柜台上,“照你这么说,你还就赖上我们了?”
杨姑娘不看她,只一径地看向苏然。她早就打听过了,这个苏掌柜性子软,夫人又是个丫鬟出身;只要能拿下苏掌柜,一个丫鬟算什么?凭自己平民的身份,怎么也比伺侯人的丫鬟强吧?
芳清不屑地撇了她一眼,不就是看着苏然性子好吗?想来打秋风或者插足他们的家,还要问问她愿不愿意呢!“若我刚才没听错姑娘的意思,你是说想当我家苏然的妾侍?”
苏然着急了,想开口解释他从来就没有纳妾的想法;却被芳清扬手拦住,只好将焦急的心情按捺下来。
杨姑娘这才正眼看向芳清,“我并没有当妾的想法。”只要能留下来,到时候当不当妾还能由你说了算么?你一个丫鬟都能当正妻,凭什么我一介良民要当妾?
“既然如此,你死皮赖脸地想住进我家做什么呢?娶为妻,奔为妾;而像你这样,自己死乞白赖要上门的,应该连妾也算不上吧?”芳清冷笑,这种人她见得多了。从前那个汪翠柔,还有什么元文君的,不都是想赖上小姐么?
杨小姐一脸受辱的表情看向苏然,“你就由得你夫人这样羞辱于我么?”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你自己都不要脸了,还想要我说得多好听?正经人家的姑娘,看见有妇之夫躲还来不及呢;偏你倒好,非要送上门,人家不要还不行,你是当我死的吗?”芳清越发地生气。这个贱人,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里。还有苏然!早就应该把她赶走了,还一直温声细语地说话,难怪人家死活要缠着他呢!
“你!”杨小姐眼眶通红,“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济心堂的门前,看你们这铺子还如何能开得下去!”
“你去撞!撞之前最好把你那龌龊的心思先说与大家知道,免得平白无故泼了我们一桶脏水。我们是本分人家,惹不起你这样没羞没臊的人!”芳清指着门口,一点也不担心她真的敢去撞。这种人脸都能放在地上随意踩,怎么会舍得轻易去死?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杨姑娘冲上去就想推芳清。
不等芳清动手,苏然抢先一步拉住杨姑娘用力一甩,厉声道:“杨姑娘,我苏某自问并无失礼之处。你前些日子昏在门口,我家夫人不眠不休照顾你几个日夜,你非但诊金没给一文,就连声感谢也没有。若是你真的走了也就算了,我们救人原也不是为了别人的感谢,可你不该回来胡搅蛮缠地非要我们收留于你。莫非你当我济心堂是开善堂的?就是开善堂,也是救助那些身世可怜却心思纯正之人;至于你,心性不纯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恶毒,你自甘下贱想要当妾请去别的地方,我济心堂可留不得你!”
这么大的动静引得街上的人也在门口围观,对于苏然的一番话自然也是清清楚楚,顿时都对这位不知廉耻的姑娘指指点点。骆静竹也混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
杨姑娘眼泪刷地流下来,“苏掌柜,做人要凭良心!我就是因为感恩,才想留下给你们当牛做马地报答你们的恩情;可是我没想到,你夫人误会也就罢了,你竟也如此认为;我杨柳若真是要自甘下贱当人妾侍,何必要赖上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掌柜!凭我的姿色,满京城的世家公子哪个不能纳了我?你们如此羞辱于我,也不怕天打雷劈么?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唉哟,这位姑娘是外地人吧?咱们京城的美人多了,你算哪根葱哪棵蒜啊,咱们京城的公子哥眼光高着呢!”也不知是哪位姑娘出言嘲讽。
苏然则是气得浑身发抖,“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死在门口!浪费了我们的药,浪费了我们诸多心血,你要说理是吧?行!你把几日的诊金药费通通结了,我们去府衙论断!”
杨柳暗想不好,演过头了,这苏然看着像是真生气了。“苏公子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落难身无分文倒在你铺子门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却上哪拿银子给你?”
小鱼缩在人群里大声道:“哦…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啊!想找个地方让你免费吃住是吧?看这掌柜宅心仁厚的样子,恐怕你还在打人家药铺的主意吧?就说你怎么非要赖在人家这里呢,却原来还有这种肮脏的心思。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掌柜的,下回做好事救人的时候可得好好斟酌一下了,免得又碰到这种倒打一耙的白眼狼!”
话音刚落,便一阵附和声。这姑娘确实有些不知所谓,人家都救了她了,还如此不知感恩,真是可恼又可恨。
苏然对着人群做了一个揖,“感谢这位姑娘的仗义执言和善意提醒,苏某记住了!”又转回身对着还赖在地上不起来的杨柳道:“杨姑娘,奉劝你还是赶紧将诊金结了速速离去吧,否则苏某就要去告官了!”
杨柳爬起身,低了头,楚楚要怜地道:“苏掌柜,你真要这样对我?我并无恶意,你们又何必对我赶尽杀绝!”
“如果你这样险恶的用心都能称作没有恶意,那全天下的女子怕都是良善有德之辈了!”苏然满脸厌烦,“杨姑娘,银货两讫,你还是赶紧将诊金付了离开我济心堂吧,免得脏了我的地儿!”
人群里议论纷纷,一位性子直爽的大婶道:“就是啊,说这么多做什么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莫不是想凭着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让人家不收银子了不成?”
大婶话刚说完,又一位年轻些的夫人道:“我看八成是。没看人家始终都是对着那个掌柜,却不对着掌柜的夫人吗?还不是想让男人看到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进而心疼,然后说不定就真能留下了。奈何,这位掌柜郎心如铁,对她的柔弱视而不见,一出好戏却是演给瞎子看咯!”
却道所有正妻都对这些看似柔弱的狐媚子恨之入骨。不管是自己夫君主动,还是外面这些狐狸精主动,吃亏的却终归都是那些正妻。
杨柳听得这些话,羞愤欲绝,今日怕是达不到目的了;没关系,她可以改日再来。抠抠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我只有这么多了,请苏掌柜收下。今日是我唐突了,让你们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怪你们!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他日我一定报答!”
芳清一把抓过银子,“报答便不必了,以后你不再上门便是对我们最大的恩情了!”谁稀罕她报答还是怎么的!
杨柳用湿润的眼神又看了苏然一眼,才挤开人群跑了。该死的,不过是个丫鬟,竟然敢这样对她;有朝一日,若是得了苏然欢心,一定要让她给自己当丫鬟!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骆静竹和小鱼才进了铺子。
“这位客官……”芳清抬起头刚要招呼,看见是自家小姐,瞬间就从柜台里面跑出来,热泪盈眶道:“小姐,您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跟奴婢说一声?”拉着她的手,便久久不愿意松开。她太想小姐了!自从嫁人之后,跟小姐几乎都没有见过面。每次都只能从林珊或者小鱼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得到小姐的消息。铺子里离不了人,小姐又不能时时来外三街;她也舍不得小姐来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只好将思念之情埋在心里。
“瞧你!刚刚大战那种无耻之人的硬气上哪去了?怎么一看见我就哭呢?”骆静竹抽出帕子细细地将她的泪珠擦干净,这傻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多久没见了呢!
芳清娇嗔地抗议,“小姐,您就会取笑人家!”
苏然有些不太好意思见骆静竹。自从芳清嫁给他之后,他才知道其实她一直都对芳清很好,根本就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对芳清又打又骂。而且,当初自己都将铺子的地契当作娶芳清的条件给了她;结果成亲的时候,她又将地契给了芳清带回来,让他一阵羞愧。
挠了挠头,对着芳清道:“那个,芳清,你带着小姐去后院吧!刚好老爷子也在后边呢,前头有我看着就行了!”
骆静竹却是对他微微一笑,不管当初有怎样的误会,他对芳清也总算是真心。看到刚刚的那一幕,她也觉得很是欣慰。
芳清点点头,笑眯眯地拉着骆静竹就往后头走。“小姐,少爷还好吗?还有子程少爷乖吗?奴婢听说了子程少爷之后,做了几个小布偶,前两日才刚刚做好,一会儿小姐帮奴婢带回去吧?”
骆静竹点了点头,“你铺子这么忙,就别做这些事情了!他们什么都不缺,倒是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托人捎口信给我,可别一个人硬撑着!”
“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好着呢!铺子也不会很忙,能维持我们的生计就足够了,也没想着赚多少银子!”芳清将骆静竹按坐在院子里的小桌边,又忙前忙后地准备茶水点心,最后才将田华清一起叫来,坐下闲话家常。
“田大夫,别来无恙啊!”骆静竹看着红光满面的田华清,这日子应该过得很是舒爽吧?
“嘿嘿!别来无恙!多亏了芳清照顾我,不嫌弃我老头子孤苦伶仃,把我当成亲爹似的伺候。”田华清一脸得意,他也没想到临了临了还能享到这样的福份。
芳清笑着道:“哪里!铺子多亏了有您坐堂,才能有收入;而且,您对小姐的恩情,我一直都记着呢,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骆静竹拍拍她的手,“需要我派人过来吗?这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儿都得靠着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
田华清听出骆静竹语气里的心疼,咳了一声;其实他刚刚就是过分谦虚了一下,他也还是有做了很多事的,并没有事事都推给小夫妻两个。“那个,芳清啊,你去将老头子做的药茶泡一壶过来!”
小鱼眼珠子转了转,上前拉住芳清的手,“芳清姐,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田华清才一脸严肃道:“你之前拿过来的蛊虫,后头再没有了吧?”
“嗯?”骆静竹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他说的应该是之前程华想下给她的蛊。“没有了,怎么了?”
“我这些日子仔细研究了一下,那种蛊可不止能让人听从下蛊之人的命令,还会令人性格大变。刚开始只是狂躁一些,后来慢慢就变成癫狂;一旦上脑,会慢慢侵蚀脑子,吃掉脑髓,实在是太恶毒了!”田华清眼神愤怒。杀人不过头点地,用这种阴毒的手段害人,着实是太可恨了。
骆静竹陷入沉思,当初汪翠柔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种蛊虫的?按理说,她才来京城,是没有这种门路的。
更何况,按南风的说法,蛊虫并不像中原人以为的那样简单就能培育出来。
那么,这么厉害的蛊虫说是费尽了心血也不为过。既然如此,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用到自己身上呢?
“静竹啊,你可要多加小心!我觉得一次不成,应该会有第二次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行动…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那些蛊虫,一旦中了,连我也是轻易解不了的。”田华清严肃又语重心长地道。他就怕她盲目地自信,小看了那些人。
“你放心吧!我从来就不小看任何人!我会多注意的!”骆静竹保证道。
“嗯,我知道你是个谨慎的孩子,只是怕你太过轻信身边的人。非常时期,不管是谁,你心里都要留些余地。暗处的人一日不出来,你的处境就一日不得安生,千万要小心行事!”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出事!
“我知道了!对了,那个杨姑娘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好端端地惹上这种人?”按刚才看到的那样,似乎纠缠不止一两日了。
田华清叹了口气,“恐怕都是这铺子惹的祸。你也知道苏然这孩子心思纯净,没什么坏心眼。前些日子开门的时候见一个姑娘倒在门口,就将她扶进来,又让芳清好生照料着。那姑娘原本还算本分,并没有什么歪心思,养身子的那几日对着芳清也是客客气气的。”
想到后来的事情,田华清摇了摇头,“可是,也不知怎么的,这姑娘突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们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人家有急事没法打招呼就随她去吧!可谁想到,没过几日,她又回来了;回来之后便对芳清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话也只对着苏然说,每日都上门,说是自己无家可归,想让苏然收留。唉…这人心哪,真是难测!”
骆静竹冷冷一笑。消失几日怕是去向别人打听这铺子的事了吧?对芳清不以为然恐怕也是的说芳清是丫鬟出身,而田华清不过是苏然救回来的一个孤老头子,她又何必要费心思…铺子是苏然的,自然是缠着苏然才更有保障了。
恐怕,她不仅仅只是想留下,还想着取芳清而代之吧?着实是可恶!若不是自己今日临时决定要来,还不知道有人在打芳清的主意呢!只能说她太蠢,没打听清楚,她芳清是谁的丫鬟,碰到自己,只能算她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