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的一个夜里,官家李建宿在惠妃顾璃的嘉仪殿内。
“皇上,这太医院的人竟几个月还调理不好您的身子么”顾璃端过一碗燕窝来,秀眉微蹙,“当初他们可是言之凿凿的说这不过换季时常见的风寒罢了。”
“阿璃,别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李建接过碗,顺势安慰地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你也知道我是个呆不住的性子,之前不大能起得来床的时候,亏了你一头侍疾一头还要管理宫务,如今我好些了,便赶紧来看你了。”
顾璃忍不住撅起了嘴“瞧瞧,一边说病去如抽丝,一边还跑来臣妾这里不好好养着,皇上您这是自相矛盾。”
临近就寝时分,顾璃已换了寝衣去了妆饰,少了一宫主位的威严,多了些清丽可人的颜色,李建心中一动,抬手拂过她的发,眼中满是疼爱之色“好,是我不对,等我好些了再补偿于你,比如,给你封个皇贵妃如何”
顾璃险些将手里盛着燕窝的玉碗打了“皇上,你是想看曹丞相和我爹在朝堂上打起来吗”
“哪里的话”李建立刻就急了,一口气咳嗽了好几声,慌的顾璃忙给他拍背顺气“怎地又咳的这般厉害,赶紧宣太医进宫罢”
“不用,我心里有数。”李建见到爱妃的焦急神色,忙道。
“皇上”顾璃方才吓得眼眶都泛红了,她擦了擦眼正要开口,李建却止住了她的话头“等等,你叫我什么”
“皇上啊,你不是皇上吗”
李建居然委屈起来“你以前不都是叫的建哥哥吗”
“咳。”顾璃脸红了,“你忘了,之前在皇后娘娘那请安时,恰好你去了,叫了我一声阿璃,皇后娘娘连着给我看了半个月的脸色。我这不是怕说错吗”
“好好地提她做甚。”李建愤愤道“她难道不清楚我心中的皇后之位只有你一人吗”
“但最终,她还是登上了后位,”顾璃叹了口气,“以你连每月初一和十五必须宿在椒房殿的规矩都不愿遵守为代价。”
“实话说,每每想到她,我既觉得歉疚,但真与她见面又烦极恨极,”李建皱眉,“这感觉实在是与肃弟当初一般无二,只是十几年来竟也麻木了。”
“曹丞相曾于先帝称帝时相助,他的女儿对你一往情深,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苛待。”顾璃道“当年在东宫做太子妃时,我是真有些慌的,怕自己稍有行差踏错就会从你妻子的位置上被换下来,等到这一切真发生了,我反而也没那么怕了。”
李建心疼地搂住她道“我知道,阿璃,这些年委屈你了。”
“阿璃不委屈。”顾璃笑着伸手抱回去“建哥哥已经用十几年的时间向我证明,我就是你的妻子,不是吗”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阿璃,我会把你原本应得的名分还给你的。”李建柔声道,将她搂的更紧。
夜风从未关好的窗户溜进来,撩起了华丽的床帐,也撩起了窗边女人灰白的长发。
李建到底是习武之人,先一步察觉到异样,当即翻身下床查看情况。
顾璃见李建神色严峻,匆匆披了件外衣就跟着下来,方才惊觉偌大的宫殿竟然不知何时一片死寂。
“阿璃,别出来。”李建轻声道。
“我就说吧,要见皇帝就得晚上跑到嘉仪殿来。”闲懒但又带着疲惫与沧桑的女声不轻不重的在大殿内响起“打搅你们小两口亲热的好时候,老婆子给你们赔礼了。”
顾璃立刻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你是陈姝”
“难为娘娘还记得我。”陈姝轻笑。
借着月光,李建和顾璃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和她嘴角戏谑的笑。
李建冷冷道“陈姝,你还敢回来。”
“这话有意思,那建德太子,哦,如今是官家了,敢对老婆子动手吗”陈姝打量了李建一眼,笑道“看来官家这精神是不大好,这般动手就没意思。”
李建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将身后的顾璃护的更紧了。
“李建,你怎地和顾烨看见我时一个样啊”陈姝若有所思,“都是一副如临大敌,仿佛我是来取你狗命的模样,看来他能当了你的内兄是有道理的。”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李建脸色阴沉“陈姝,就凭你和你妹妹帮你们的主子做的那些事,朕将你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陈姝抬头看了看月亮“是吗能跟老婆子说说都有什么值得被碎尸万段的事么,省得等老婆子死了去阴曹地府,问话的时候啥也答不上来。”
“你为老不尊,厚颜无耻”李建怒火中烧“就因为君清澜指使,你姐妹二人助纣为虐,毁了肃弟大好姻缘还要算计他的孩儿,害得朕与阿璃抱憾至今,还差点伤及英国公夫人终身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而你们却逍遥自在不用承受任何代价”
李建说着,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来“想朕贵为天子,九五至尊,竟找不到一个能奈何你这毒妇分毫的人,可笑,可笑”
陈姝的神情在李建说完这番话后变得捉摸不定起来,挂着笑的脸上似含了怒意,眼底却有一丝难言的苍凉。
“老婆子年轻的时候,本想着一生快意恩仇便好,世俗眼光,旁人议论都是末事,就算他是天潢贵胄我也不必放在眼里。”陈姝淡淡地道“没成想年纪越活越大,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对那些陈年误会反倒在意起来了。”
“误会”李建怒极反笑“朕竟不知你的嘴里还能说出这两个字”
“李肃当初立誓要和苏映雪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这个誓却叫君清澜给破了,而我是她的人。”陈姝道“我心下承认的错,唯有此事,所以我当年便对李肃挑明,清澜夫人已死,想要报仇尽管来寻我,只要他有这个本事。”
“别的事,我没做过,君清澜没做过,你就算一个字不信我的,老婆子也绝不会认。”陈姝唯有说这最后一句话时,神情格外正经。
李建平息了一番怒火,冷声道“那你夜闯宫门所为何事,莫非就是为了来我面前狡辩吗”
“所为何事为了救你性命”陈姝冷笑道“莫非华国的皇帝正值壮年便急着要和老婆子一样,想着自己何时进棺材吗”
帝妃二人听闻此言,皆是大惊失色,李建低声吼道,眼中杀意毕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在窗下蹲的腿都麻了,轻声对陈姝道“嬷嬷,咱们什么时候进入正题啊”
李建厉声道“谁在窃窃私语”
“谁送来给你救命的大夫”陈姝使了个眼色,我有些吃力地爬到了窗户上,一时不知该不该给殿里头的两位行个大礼。
“你是任东”虽然换了女装,李建还是认出了我,他的眉头已然皱成了“川”字。
“我叫沈冰然。”我道,趴在窗户上讲话还是有些困难的。
李建与顾璃俱是一怔,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快的自报家门。
“她的医术,我这么说罢,君清澜的本事她也自学了七八成了。”陈姝叹了口气“可惜,若是君清澜活着,再多教她几年,只怕如今已然青出于蓝了。”
陈姝的话让李建立时了然我的身份,他的脸上乌云密布“你凭什么觉得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还会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君清澜的“徒弟”身上”
“就凭官家您没有拿性命去验证嬷嬷的一面之词是真是假的资本。至于官家和娘娘怀疑我是否心存歹意,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没有。”我道“我证明自己的理由很简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我当年离开端王府时还是个小孩子,而官家这些年来可曾找到过有关我的任何信息”
“嬷嬷夜探皇宫的身手,您也看到了。嬷嬷也说了,君清澜用毒的本事我学了七八成,我若真是怀了歹念,要下暗手不费吹灰之力,叫嬷嬷在这与您聊了半宿后还要暴露身份自报家门那就是多此一举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我清了清嗓子“言尽于此,官家和娘娘愿不愿意将成见暂且放一放,与我们布个互惠互利的局,端看官家您一念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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