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感觉天都要塌了!
季连松带着满身火气冲进了上房,杨氏怕他冲动之下不管不顾,连忙跟了过去。
季雪兰把三丫送回炕上,吩咐大丫看着妹妹们,她和季明方紧随其后也去了堂屋。
康婆子骂累了正在东间休息,听到动静掀帘子出来,一看是老大一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咋?想通了,要回去了?嫁到人家不好好过日子,成天闹什么幺蛾子!没享到你啥好处,净给添麻烦,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
季庆山披袄子出来,没有阻止康婆子的喝骂。
孙家接连闹的这两出,回回都在大门口,村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现在都知道了,背后还不知道怎么嚼舌头。
季庆山对这个大孙女也有气。
康婆子的骂声滔滔不绝一如既往,季连松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刺耳与难忍。
月匈腔处此起彼伏的鼓动着,喘气声呼哧呼哧越来越大。
他开口,却不是立即质问季明方的事。
“爹,娘,雪兰不回孙家了,今后她就在咱们家住下。”
杨氏紧提着的心蓦地一松。
只要孩他爹不提当年的事,咋样都好。
康婆子骂到一半被打断,打断她的还是一直以来最顺着她的大儿子。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大儿子说的话。
“老大,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三房一家听到动静也进了堂屋,明显是瞧热闹来了。
朱氏哟了一声“大哥,你别不是在孙家喝大了吧,连娘都敢顶撞了?”
送季雪兰回孙家先,季连槐也一起去了,朱氏明知道孙家没留饭,这是故意腌臜季连松这个当老丈人的呢。
季连松没接她这茬,只闷声又重复了一遍。
康婆子支楞着耳朵,这回听清楚了。
就因为听清楚了,立马火上了房。
“你失心疯了!嫁出去一个赔钱货,给我带了三个赔钱货回来,你当老季家是大财主还是咋地?我跟你讲老大,你马上给我把人送走,一个都不许留!全部送走!”
康婆子叉着腰,手指戳点着季连松,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季连松紧握着拳,没有再像以往那样低下头去。
他直视着康婆子,问她“娘,雪兰是你孙女,你就不担心她会被打死吗?”
康婆子没好气道“挨几次打咋了?谁让她生不出儿子。自她出门子那天,就是人家的媳妇了,人家咋调理咱也不当问,你还嫌她没丢尽季家的人!”
季明方忍无可忍,要上前理论,被杨氏死死拖住。
季雪兰也红着眼眶冲他摇头。
她对这个家,对所谓的爷奶,早就不报任何希望了。
可是现在她想看看,他们的爹,能不能替他的儿女撑一次腰。
季连松嘴笨,康婆子的话他无法反驳。
他也知道说啥都没用,康婆子只认自己的理,她根本不会管一个外嫁孙女的死活。
季连松认清了这个事实,也放弃了说服和争取的心。
“爹、娘,我不是跟你们商量,我就是告诉你们一声。你们要是怕受拖累……就把我们这房分出去吧。”
他的态度和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而且他提到了分家,轻描淡写,干净利落。
这下别说康婆子,季庆山也震惊了。
连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三房诸人都跟着目瞪口呆。
“你反天了还!”
康婆子在短暂的惊愕过后,猛地扑向季连松,冲着他的脸就是一通挠抓。
季连松还和以往一样,不闪不躲。
但又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他的腰没弓着?是他脸上没露出哀求?还是他没立刻认错哄自己?
康婆子也说不上来,她摸不到底,就有些发慌。
季雪兰和季明方见自家爹被挠的一脸血道子,齐齐跑过去阻拦。
康婆子挠不到人,顺势一屁股做到地上,猛一拍大腿,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老天爷哟,你咋不开开眼啊!都说养儿防老,我生的儿子还不如生快肉啊!老大你眼里还有你娘吗?你要你闺女,就不要你爹娘了?你就不怕老天爷降个雷劈你,不孝是要遭雷劈的啊!天呐,我是做了啥子孽……”
季连松没去扶她,等她骂够了,换气的间隙,才道。
“……反正有我在一天,雪兰就不能再回去让人家欺负,你们不同意她留下,我也无法……你们永远是我爹娘,我就算分出去,该咋孝顺还是会咋孝顺。”
他没说,只要你们同意留下雪兰,我就不提分家。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自己这一房的分量,不想再做无用功。
大儿子承诺分开后会一如既往孝顺,康婆子半点也没被安慰到。
她干嚎了这半天,可不是为了要个这样的结果。
可大儿子变了,不吃她这一套了。
康婆子只能使眼色给当家的,寄希望他出手降服大房。
季庆山咳了一阵,把烟袋放下,语重心长的问“老大,你就为着个外嫁的闺女,一盆泼出去的水,当真要和爹娘分家?”
季连松摇头。
季庆山见状,面色一缓。
看样子老大也就是一时意气话,他咋可能真想分家呢。
不料季连松摇头后紧跟了一句“雪兰不是泼出去的水,她到啥时候都是我闺女。”
季庆山被顶了这么一下,语气也沉了下来。
“你真的想好了?要知道,你四弟刚进了县学,考中秀才就在眼前,等他做了官,也能拉拔拉拔你们几房,尤其是明方……都是一个娘的兄弟,又不是两家人,他有了好还能忘记你们,你说是不是?”
他这番话,明着是劝,暗里未必没存着点醒老大的意思。
不分家,等季连樘发达了,自然会提拔他们这一房。
若是分了家,那以后他们大房什么好处也别想沾了。
杨氏也听懂了,她瑟瑟缩缩上前,去拉季连松。想让他别再提分家,别得罪了爹娘和老四。
不料手才刚碰到衣袖,就却被季连松一把甩开。
杨氏狠狠撞到墙上,整个人都撞懵了。
连男人也把她怨上了……
杨氏的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朱氏吓了一跳,跟季连槐小声嘀咕“大哥这是吃错药了吧,啥时候见他对大嫂这样……怪吓人的!”
季庆山的举动也惊到了季庆山和康婆子,他们也觉得大儿子今天有点不对劲。
季连松的月匈腔再次剧烈起伏,像是在竭力憋着什么。
他咬着牙,嗡声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今后雪兰和孙家啥关系都没有,她和三个娃哪都不去,我自己能养,用不着别人拉拔。”
康婆子像根弹簧似的蹦了起来。
“你养?你指啥养!指着你会种地,还是指着你那瘸腿儿子?你口气倒是大,还敢说用不着别人,最后不还得靠老四……”
从进门起,季庆山就一直在忍。
与其说他还没能完全接受事实的冲击,不如说,他还没有想好,撕开真相,他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爹娘。
所以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克制。
可是现在,他冷静不了,也克制不住了。
瘸腿俩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刺穿了他的心肺,也刺破了他最后的自欺欺人。
“你说够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