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楷闻听此言,心中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冯景升缓缓道:“有个叫楚摘星,是监天院第五司提督姚宁,姚大侠的收徒。”
王楷面上紧张之色微微一缓,队伍里有监天院的人,他早已知晓,心中暗忖:“若只是他的话,就算事情败露,以我父亲的身份,前去赔礼道歉,应该能将此事压下。而我,最多受些责罚,倒是罪不至死。”
冯景升从他面色上,猜出他心思,继续道:“还有个,是余国师。”
王楷心头一慌,这才明白纰漏出在何处。
北周国师余剑罡,十年前便号称一品之内无敌手,李二的剑再快,也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不知道国师为何会跟耀阳帮混在一起,不过,若只是如此,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余剑罡既然号称酒剑道人,其嗜酒如命的性子,已是天下皆知,王楷家中还有不少上品霞玉露,他愿全部拿出,送予余剑罡,以求饶恕。
美酒再好,也没小命重要,就算美酒不够,哪怕被他刺上两剑,所谓拿人手软,说不定国师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想到此处,王楷讪讪一笑,试探道:“既然有国师在,李二定然不能得手,不知国师现下可在牧守府中,末将想亲自前去,给国师赔个不是。”
冯景升眉梢一挑,呵呵笑道:“莫慌,本官的话还没有说完。”
“还有?”
王楷面色一绷,发觉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冯景升点了点头,慢条斯理道:“还有个万毒宗少宗主孔纷儿,我就不提了,你猜猜,能让这么多人物陪同的,会是谁?”
看着冯景升脸上那寒气森森的笑意,王楷后脊处,莫名升起一股凉意,摇头道:“末将不知。”
“嗯。”
冯景升淡淡嗯了一声,道:“不知也对,你若知道是谁,还敢如此行事的话,本官也不会与你废这么多话了。”
王楷最后一丝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一头磕在地上,高呼道:“末将……不,小人确实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冯景升见状,倒未直接告知于他,而是探手取过冯伍手中的匕首,示意冯伍替他松绑,看着茫然无措的王楷,如同在看一个将死之人,缓缓道:“想必,先前十万破虏过境之事,你也知晓,现在不妨告诉你,那十万破虏,南下破关,只是为了去东胜接一个人——接雍王殿下次子,我北周国的小王爷!”
“什么!”
王楷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浑身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一般,瘫倒在地。
这一瞬间,他将一切都想明白了,北周国师、十万破虏、监天院、万毒宗,全部南下,竟然是为了接小王爷回国!
冯景升看着吓得瘫软的王楷,扯了扯嘴角,淡然道:“如此阵仗,只为他一人,你该明白,这位还未封王的小王爷,在陛下心中、在雍王殿下心中、在我北周的地位,如何之重!”
说罢,忽然脸色一沉,喝道:“王楷!你可知罪!”
王楷闻言,抖如筛糠,他知道,自己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
不光是他自己,就连如今尚在京中,还不知此事的父亲,也必定会受其牵连!
他恨,恨自己为何如此顽劣,为何不听父亲在自己离京时的劝告,为何要贪图那蝇头小利,为何做事如此不计后果。
他早该想到,寻常镖局之人,怎么可能会与监天院扯上关系,原本听到监天院的消息时,他就应该收手才是!
冯景升不管他心中如何纷乱如麻,见他这副不堪模样,脑中不禁想到那个为北周事业奉献了一生的老者,那个从一个大头兵,凭借着战功,凭借着一次次血与火的洗礼,一步步爬到兵部侍郎之位的王石安。
虎父犬子!
人生悲哀,莫过于此。
冯景升终究是心软了,淡然道:“妄杀皇族,是诛九族的罪过。但你父亲与你不同,王石安对北周而言,功劳、苦劳,都是有的,陛下念旧,我观小王爷其人,也不像是心胸狭窄之人,今日,你自裁于此,或能保你父亲一命……”
冯景升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但他不说,跪在地上的王楷心中也是知晓,父亲最多也就是保得一命罢了,丢官罢职,余生凄凉却是免不了的,但,活着就好!
叮的一声。
却是冯景升将手中把玩的匕首,扔在地上,而后领着冯伍推门而出,何去何从,自由王楷决定。
王楷目光失神地看着面前这柄匕首,惨笑一声,缓缓伸出了手。
次日。
起了个大早,在房中练功完毕的许召南,带着同屋住着的小寒夜,于满院娇艳中,传授其武艺。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许召南双耳一动,从中听出来人应是不具内力,虽有意压着脚步,却难逃习武之人的耳朵。
以为是冯家哪位丫鬟仆人经过,许召南也未将其放在心上,继续看着身前,一脸认真地端着藏锋的小寒夜。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许召南知道,上官寒夜已是在欧阳烟的教导下,具备些许武艺的,但欧阳烟哪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是明白揠苗助长的道理,所以,只教了他些强身健体的法门,并未教他太多。
许召南能够看见,上官寒夜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偶尔闪过的一丝恨意。
恨意的源头,是与他有着杀母之仇的段海,小寒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替母亲报仇。
许召南又是心疼他孤苦伶仃的身世,又怕小寒夜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初为人师的纠结,难以对外人述说。
昨夜,练功完毕的许召南躺在床上,正打算入睡之时,忽而听见身旁有轻微的响动,还当是小寒夜要起夜,起初并未当做一回事,后来又听见沙沙地翻书声时,这才明白,小寒夜是趁他睡着,方才偷偷爬起身,借着月光,翻看母亲留下的那本落英掌。
许召南心中怜惜,并未出声阻止,小寒夜看了一夜,他便躺在床上,偷偷关注了一夜。
二人,都是一夜未睡。
天一亮,到了许召南该晨起练功时,故意发出些响动,将正在埋头用功的小寒夜吓得一哆嗦,赶忙躺下装睡。
许召南一心二用,一边练着功法,一边默默听着屋内动静,直到另一张床上的呼吸声,渐渐均匀,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一次练功所花费的时间,比往日都久,许召南收功之后,又在床上足足端坐了一个时辰。
许是被许召南下床的动静惊醒,小寒夜低低呢喃了一声,揉了揉惺忪睡眼,冲着他甜甜一笑,道了声:“师父早。”
许召南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般,并未问他昨夜睡得可好,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直珍藏着的《凝神决》,递给他,笑道:“这是我最初习武之时,用来筑基的功法,甚是玄妙,你先拿着看吧。”
待小寒夜一脸惊喜,如获至宝般的接过之后,又提着藏锋,冲他示意道:“欧阳前辈留下的落英掌,确实不错,江湖中人,多一门技艺傍身,总归不是坏事。但我师门中人都是习剑的,我今日就教你剑法,可好?”
一夜未睡,方才趁着师父晨练,偷偷睡了两个时辰的小寒夜,顿时困意消散,连连点头道:“多谢师父!”
此时的小寒夜,正伸着右臂,平举着藏锋,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站了两炷香的时间。
未叫一声累,未言一句苦。
“肩要沉,手要稳,先端半个时辰,待吃饭之时,方能放下……”
许召南负手看着身前的小寒夜,见他一脸坚毅的模样,抬手挠了挠后脑,心中暗忖:“这小子,倒是比我当年刻苦的多……”
“小王爷是在教徒儿练功么?”
听见声后传来的轻声细语,许召南蓦然回首,只见一位粉裙少女出现在他身后,明明是怯生生的模样,却又眼带好奇地打量着他。
“方才的脚步声,便是来自于她吧?”许召南如是想到。
本以为是冯府丫鬟路过,所以并未在意,此刻听她上前问话,见她穿着虽然简单,但那粉裙质地,面料考究,绸缎丝滑,想必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更不可能是丫鬟之流可以享受的。
许召南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姑娘是……”
粉裙少女的声音有些柔弱,羞羞一笑,道:“回禀小王爷,冯府便是小女子的家。”
许召南恍然大悟,昨日便听冯景升说过,他膝下尚有一女,名唤冯洛菡,虽因体弱,自幼养在深闺,但长得却是貌美如花。
恍惚记得,冯州牧说这句话时,似乎已有所指,但反应迟钝的他,却未能及时领会其中意思。
此刻听这粉裙少女如此作答,哪还能不明白,她便是冯州牧家的千金,冯洛菡。
粉裙少女许是不常与人接触,被许召南这般大胆的打量之后,不禁霞飞双颊,怯怯地低下了头,不一会,就连那粉嫩的脖颈,也是攀上了一抹红晕。
见了粉裙少女这副模样,许召南才发现自己的孟浪之举,似乎唐突了佳人,尴尬道:“原来是冯小姐,冯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说起来,我们都是客人,冯小姐别叫我小王爷了,我叫许召南,你直接叫我名字便好。”
许召南实在是听不惯别人称呼他“小王爷”,奈何每次出言相劝,都没人理会。
粉裙少女忽然掩嘴一笑,轻声道:“小王爷说着让小女子不必客气,却是一口一个冯小姐的唤着呢。”
“呃,是么……”
许召南闻言,挠了挠后脑,发觉自己好像真如这少女所言,一时无语。
粉裙少女抬首,瞧见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又是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嘴,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站在那里,如弱柳扶风般,惹人怜爱。
见许召南又看得出神,粉裙少女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缩了缩脖子,轻声试探道:“小王爷不许小女子这般叫您,但小女子却不敢直呼其名,这可如何是好。”
许召南闻言,回了回神,自知方才又是失礼,暗叫一声惭愧,心中默默将师姐的名字念了一百遍之后,这才随意道:“都说了,你叫我名字便好,我不怪你的。”
“那也太无礼了……我听父亲说,您比我年长两岁,我叫您一声许大哥可好?”
粉裙少女低着头,声如空谷幽兰般婉转缥缈,叫人难以察觉。
许召南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也好。”
粉裙少女抬起螓首,柔柔一笑,自幼长在深闺的她,身边除了丫鬟,便是丫鬟,父亲更是连男仆都不许进入她绣楼方圆十丈以内,除了偶尔替她诊脉的老大夫,这辈子见过的男子,可谓是屈指可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