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召南二人正交谈间,忽闻上方有轻笑声传来,抬眼望去,只见一位手持秃毛浮尘,身穿破洞道袍的落魄道人,正蹲在小院围墙上,满眼笑意地看着他们。
“余前辈?”
许召南惊呼一声,此人正是曾在左玄手下救过他性命的酒剑道人,余剑罡!
不同于许召南的惊讶,孔纷儿似是早已猜到这老道会来,撇了撇嘴,扭头不理。
好在余剑罡像是早就对孔纷儿的“无礼行为”习以为常,浑然不当一回事地微微一笑,纵身跳下围墙,冲着许召南拱手一礼,道:“贫道见过小王爷!”
道人虽然邋遢,但是身上那脏兮兮的破烂道袍,除了沾染些许油渍以外,倒是颇为干爽,漫天小雨落在他身上,仿佛依附不住一般,滑落而下,端的是风雨不沾身。
许召南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扶住他的胳膊,摇头道:“前辈不必多礼,晚辈还未入上京城,这声小王爷如论如何也应不得的。”
“太乙那个天尊……”
余剑罡收回双手,轻抚着那似乎从未修过边幅,从而导致黝黑一片的胡须,笑道:“自当你踏入北周境内的那一日起,你这北周王爷的身份,就算是定下了,你可知道此时的上京城,有多少人在盼着你回去?”
许召南知道他所言非虚,只是一时半会的还接受不了这身份的转变。
或许,只是因为某个人,而不愿意接受。
余剑罡见他沉默不语,又道:“你可知道,不光是上京城,就连东胜也有许多人在关注着你。”
“哦?”
许召南疑惑道:“东胜又与我何干?”
余剑罡笑了笑:“为了迎你回国,破虏南下,破了他东胜边关,无疑是在东胜天子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就算一时半刻不会兴兵来攻,可是派个使团前来骂上两句,索要些赔偿也是免不了的。此时,东胜那支吵架队伍,怕是已经出发了。”
“吵架队伍?”
许召南听得有些想笑,但是想到两国若因自己而再起战事,想到前几日在边关见到的那副人间地狱,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叹息道:“因我一人之故,却让这两国将士,死伤如此惨重。”
“小王爷仁厚,实乃北周之福。”
余剑罡赞了一句,低声笑道:“对于将士来说,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本就是宿命,每个人都有其宿命,而你的宿命,便是回到上京城,为北周百姓谋福祉。”
是啊,与其在此地伤春悲秋,不如替这些百姓谋些福祉。
许召南终于是笑了一笑,问道:“我见这阳卦城中,百姓皆是一副沉闷景象,想必心中都是不快的,召南此刻只想替这些百姓早日解脱,前辈乃是道家高人,不知可有妙计?”
哪曾想,余剑罡沉吟一声之后,点头笑道:“妙计不敢当,但是办法还真是有一个。”
许召南面色一喜,还来不及发问,却听孔纷儿嗤笑一声,道:“你这牛鼻子好不要脸,城中百万亡魂,连你师尊镇元道长都束手无策,你哪来的办法?”
也不知这孔纷儿是何脾气,好像除了对许召南以外,见谁都没个好脸。
好在余剑罡也不与她计较,探手从一旁的桃树上摘下一根枯枝,握在手中把玩片刻,直到孔纷儿等得不耐烦了,正欲跳脚怒骂之时,方才轻轻颔首,道了一声“太乙那个天尊,”而后微笑道:“办法,正是师尊所授。”
“你师尊所授?”
白日里已从孔纷儿口中得知余剑罡师尊是谁的许召南,顿时大吃一惊,惊喜道:“他……还活着么?”
“自然是活着的。”
余剑罡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一敛,正色道:“以师尊的修为,怕是天仙下凡也不遑多让,若不是为了这城中百姓,怕是早已飞升仙界,寿与天齐了。”
许召南抓住他话中漏洞,问道:“他在这城中?”
余剑罡知他心思,眉梢一挑,摇头道:“在倒是在,我方才也问过他,他不愿见你。”
许召南问道:“为何?”
余剑罡一手握着秃毛浮尘,一手捏着枯木桃枝,样子说不出的滑稽,叹息一声:“师尊说他本尘缘已了,若不是为了守这九阳八卦阵,必然早已飞升仙界,所以还是不见为好。”
许召南喃喃道:“人间不好么?为什么要飞升仙界?”
这问题,余剑罡也答不上来,扪心自问,修道之人本就比寻常江湖人士更加渴望飞升,他若是有朝一日能达到师尊那般境界,想必也不会在人间久留。
可若要是说仙界真就比人间如何好,那也未必,终究不过执念尔。
孔纷儿见二人话题越扯越远,发问道:“镇元道长教你的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呗?”
她可不管什么修为不修为,飞升不飞升的,在她心里,人间最好了。
二人听她所言,这才回过神来,相视一笑之后,许召南方才轻声道:“若是事涉机密,前辈不说也罢,若是不甚机密,晚辈又能帮上一二的话,还请前辈告知。”
余剑罡细细思量一番,师尊好像也没说过这事不可对人言,况且,以许召南的身份,北周国内,能有什么机密是需要瞒他的?
当下,便把镇元道人的嘱咐,一一告知。
许召南闻言,不由得瞪大了双眼,问道:“这澹台阳月竟有如此厉害?连镇元道长都奈何不得的百万亡魂,她一来,便能超渡?”
余剑罡只是摇头,言道不知。
反正对于他师尊的话,老道士可以用盲从来形容,师尊说能,便一定能。
许召南见状,急忙道:“那位……镇元道长,为何要你明年九月九再将她带来,这般有利城中百姓之事,不该尽早为好么?”
余剑罡无奈一笑:“我这一手指间乾坤都是和师尊学的,师尊功力远胜于我,说是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也无不可,他说明年九月九,便是明年九月九,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
老道士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瞧着他焦急的模样,心中却满是欣慰,毕竟以老许家的家风,他这一代弟兄三个,虽然有一个被立为太子了,但没到最后,谁当皇帝,还说不准。
若是许召南最终争不过两位兄长,被逼着坐上了那九五之位,以他这慈悲心肠,虽然创业不足,但做个守成之君,倒也算是天下百姓之福。
许召南听他这么说,也就只好不再多言。
余剑罡见他不说话了,却是开口笑道:“听说,小王爷此行,抓了个恶贼?”
许召南知道他说的是肖辉季,要说此人,他本打算将其交给官府处置,可是,到了这阳卦城,见城中如此景象,怕是难免留他不住,只好将其带在身边,等到了下一座城池,再做定夺,此时,正由身怀迷药的楚摘星看守着。
只是,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也不过就是同行的这几人罢了,余剑罡又是如何得知?
许召南仔细一想,便有了答案,不由得笑道:“看来,前辈跟了我们不短的时间啊?”
余剑罡自知失言,倒也光棍,哈哈一笑道:“小王爷的安危,关系甚大。若是只交给这几个毛头小子,莫说陛下和雍王殿下,就连贫道,也是不放心的。”
站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孔纷儿,怒哼一声,正欲争辩,却见许召南对她微微一笑,见她仍是撑伞而立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探手将红伞接过,撑在二人头顶。
孔纷儿见状,面色微微羞红,便又闷不做声了。
余剑罡瞧见这一幕,不禁啧啧称奇,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算是她那个人见人怕的师父,也是说不卖面子就不卖面子的,没想到在这位小王爷面前,居然如此乖巧。
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孔纷儿见这老道士笑得猥琐,仿佛被瞧破心思一般,俏脸虽红,却终究是没忍住地怒喝出声:“臭牛鼻子,你笑什么笑!”
余剑罡见她满脸绯红的娇媚模样,哪还能不知其心思,看着立在伞下的二人,好一副俊男美女雨中漫步的景致,暗道一声小王爷艳福不浅,而后故作不理,冲着许召南挤眉弄眼道:“不知小王爷准备将那人如何处置?”
老道士的一语双关,许召南没听出来,倒是这一声声“小王爷”叫得他浑身别扭,无奈道:“前辈您叫我召南便可,算起来,您可比我长了许多辈分。”
“太乙那个天尊……”
余剑罡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他此言何意,乐得宣了声道号,这才笑道:“师尊乃是方外之人,世俗辈分,自是不能再算。不过你既然听不惯,那入上京城受封之前,贫道便随这小丫头一样,叫你一声公子可好?”
“也好。”
许召南知道对于这位辈分奇高的老道士来说,这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了,笑着点了点头,又接上方才的话茬,道:“本打算将他交给官府处置,只是阳卦城这般模样,怕是……前辈既然有此一问,想必是有些建议的?”
余剑罡呵呵一笑:“贫道不久便要独自北上,这万里迢迢,还想找个人伺候衣食住行,不如公子将此人交于我处置,可好?”
对此,许召南自无不从,点了点头,问道:“前辈打算何时启程?”
余剑罡随手将手中捏着的桃枝往方才折断的树梢上一放,枯枝紧紧黏在其上,仿佛从未被他摘下过一般,看得许召南啧啧称奇,而后答道:“等将你安然送回雍王府,贫道便立刻动身北上。”
许召南笑道:“不是说到了北周便安全了么,况且我的伤势已经恢复不少,何敢劳烦前辈护送。”
“不然。”
余剑罡摇了摇头,道:“先前便说,东胜有不少人关注着你。曹懿这几年,虽然将大半注意力放在国内,不愿对北周再起兵戈,可这一次,东胜边军毕竟死了十数万人,此事对他而言,想必是如鲠在喉的。
我北周有监察天下的监天院,他东胜也有神出鬼没的黑衣卫,依贫道猜测,这次五毒帮半路截杀,背后可能就有黑衣卫的手趣÷阁。”
“黑衣卫?”
许召南闻言一愣,凝眉道:“若五毒帮这次拦路截杀是黑衣卫的手趣÷阁,未免也太草率了点吧?”
余剑罡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你可知道肖辉季此人真实修为?”
许召南摇头道:“不知。”
余剑罡道:“此人已是二品之巅,怕是不日就将突破一品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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