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洪老大夫头发鹤白,然步履却十分健朗,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药童,身上散出淡淡的药香味,看得出来是常年累月泡在药材堆里的人。
伍月看见这位古大夫,不由得心里也生了一层淡淡的钦敬,有一种刻入骨子里的医者风骨,那是怎么都掩不下来的。
朝宁阁里已经都准备好了。
古洪大夫进了门,朝李乐仪行了行礼,“草民见过郡主。”
她坐在垂下的帐帘之内,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大夫不必多礼。”
伍晨知道伍月寻了大夫来,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伍月已经同李乐仪商量过的,这不过是做下样子而已。
那古洪大夫也并不多话,问了林嬷嬷一些近况和症状之后,这才对伍月道:“大小姐,能否屏退下人,让我同郡主好好诊看?”
伍月愣了一下。
但只觉得这古洪大夫应该只是身为大夫,所以见到病人免不了要尽心一番,倒也没有多想。
她还以为这位古洪大夫只是见钱行事,如今想来,应是她小看了医者,不由得有些惭愧。
伍月带着伍晨一行人都出了去,屋里只剩下李乐仪和林嬷嬷。
古洪见众人都退了下去,这才对着李乐仪问道:“敢问郡主,这些年来,可是有专门的大夫在帮你调理身子?”
林嬷嬷忙回道:“古大夫,有的,只是这么些年来不见成效。”
“斗胆问一下,是哪位大夫?”
林嬷嬷自然知道这位古洪的底细,但她还是十分尊重:“是宫里的一位御医,怎么了,古大夫,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古洪大夫眼里有了淡淡的笑意,“这大夫医术还算高明,若不是有他帮郡主调理着身子,只怕郡主早就挨不过去了,只是这根源不断,这病就是再怎么调理,那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宫里的御医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这位古洪大夫说的口气未免大了一些,尤其是这位姚大夫帮着李乐仪看了这么多年,林嬷嬷脸色就有些不好,“古大夫,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治好郡主的病了?”
“嬷嬷,不可无礼。”李乐仪淡淡出声来。
林嬷嬷噤了声。
“古大夫,你有话但说无妨,但这帮我看病的姚大夫我是信得过的。”李乐仪声音低低,却带着不容怀疑的坚定。
“这姚大夫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郡主这病,就算是姚大夫这样高明的御医,也找不出来问题。”
林嬷嬷脸色大变,声音忍不住高了一些:“古大夫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郡主这病有问题?可是姚大夫说过,这病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也不是因为吃了什么毒药,难道是有什么毒让姚大夫也看不出来吗?”
古大夫连忙摇头,“郡主没有中毒。”
林嬷嬷对李乐仪的病自然是紧张得不行,“大夫你不是说这病有问题吗?”李乐仪的身体虽然算不得很好,但绝对不算差,加上生伍月伍晨,都是好生调养着的,就是有些小病小童也教姚大夫调养好了,所以这些年来看着李乐仪一日不如一日,林嬷嬷最初也是怀疑过有没人给李乐仪下毒的,请了许多大夫来看过,都确定了不是下毒,但她心里总还是怀疑的,或许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慢性毒药呢?
李乐仪却不这么想,太皇太后也是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这深宫里面什么毒物什么手段没有见过,这些御医也不是吃素的,如果她被人下毒,那是绝对查得出来的,赵淑巧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找得到比宫里更为离奇的毒药来了。
“古大夫,如若你有办法治好我的病,你有什么要求都尽管提。”李乐仪微微握紧了手。
她原以为这病也就这样了,只指望能挨到伍月出嫁,伍晨娶妻,生子她是不敢奢求了,可……若是能治好这病,哪里能轮到赵淑巧和尹氏来作践她的一对儿女,此刻她眼里忍不住燃起浓浓的渴望来。
“郡主这病已经伤及了五脏肺腑,就是华佗再世,也怕是不能治好了。”
李乐仪难掩失望,林嬷嬷见状,更是生气,“古大夫,你若是没这本事,又何必在此故弄玄虚?”
“嬷嬷,罢了。”李乐仪压着嗓子,轻轻地捂着心口道。
“嬷嬷稍安勿躁,郡主这病的确是治不好了,再勉强撑下去也只有两年光景,但若是从现在开始,断绝了这病的根源,再加以好生调理,再活个十年八年也不是难事,以郡主这等身份,若是有精贵的药材泡着,十多年也是有的。”
“古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嬷嬷面色终于好一点。
古洪老成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好比如一颗已经快要被虫子蛀空的枯树,你给它不停洒药,想要将那虫子杀死,可最后这枯树也被药死了。郡主如今就是这等情况,那虫子不消,那药压制的同时也只是在消磨郡主的时日而已。”
“古大夫既然说郡主没有被下毒,那这虫子,又是哪里来,又要如何消?”
古洪叹了一口气,“不瞒郡主,老夫是受友人所托前来,虽说医者仁心,但也不想牵扯到这深宅大院里的过节,待老夫留下一个方子,郡主让姚大夫看过之后,他自会知晓应当如何做。”
别的大夫都是恨不得将功劳都揽下来,表现自己医术多么高明,这古洪大夫居然要将到手的功劳拱手让人,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李乐仪心里对这位古洪大夫的轻视早就消失不见了。
眼下这位古洪大夫,说不定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那就有劳大夫了。”李乐仪衷心谢道。
待到写完了方子,将方子拿给林嬷嬷之后,林嬷嬷递过来一个厚实的荷包,一看里面就不是银两,而是银票,出手甚是大方。
他半点没有推却,但眼里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只是从容地退了出去。
等到古洪完全走出去,林嬷嬷看着那方子,这才出声:“郡主,这古大夫太过奇怪,这方子也不知可信不可信?”
李乐仪却忽然怔住了。
“嬷嬷,你还记得那古学文古大夫吗?”
“回郡主,奴婢记得的,奴婢是宫里出来的,虽然不是主子身边的红人,但古大夫的盛名在宫里是知晓的。”
“当年后宫里争斗的那些手段,你也是知道的,方才这古洪古大夫说他不愿参与内宅争斗,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事来,那古学文古大夫当年告辞还乡,也是因为不想牵扯深宫争斗,他倒是聪明,再多的盛名和荣耀,都不及平安来得重要。”
林嬷嬷一听就明白了李乐仪的意思,“郡主,我这就出府去寻姚大夫一趟。”
如果这古洪真的是古学文老大夫,那郡主这个病,他说能活十年,就不可能活九年,那么这方子的价值,以方才那荷包的银票,那还真是委屈他了。
李乐仪点了点头,掩不住身体的疲惫,只抬了抬手,示意林嬷嬷去办。
伍晨着急得少不得要上来询问一番,然而见这古洪老大夫口风密得是一点不肯透露,也不敢放肆,转头就进了李乐仪屋内。
伍月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地又说了一声:“古大夫,劳烦您去帮我祖母请个平安脉。”
古洪笑了笑,对着身边的药童说了几句话,而后那小药童提着药箱走了上来,“请姑娘带路。”
伍月一怔。
“姑娘放心,这药童年纪虽不大,但也是自小跟在我身边长大的,诊平安脉这等事情,他足够了。”
换作是别人,听见古洪这样说话,早就黑了脸发作了。
一个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又是带着诰命的一品夫人,就算是真的古学文老大夫的药童,那也是太儿戏了。
就算他不是真正的古学文老大夫,伍月也没有轻视他:“古大夫仁心妙手,您的弟子自然不差,诊平安脉自然是足够的,可祖母年纪大了,有些病症还需您这样的老大夫才能看得出来,药童尚幼,九折成医,您觉得呢?”
古洪听完,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小姑娘嘴巴倒是会说话,九折成医都说出来了,我还能不去吗?”
前人九折断臂,而后方成良医。
就是天赋再好,再得高人指导,在医道之上,阅历还是十分重要的,药童年幼,阅历有限也是无可厚非,伍月这话既抬举了他,也是抬举了药童。
尹氏在明芳院已经等了许久了,听到古洪大夫到了门口,赶忙就让云雪出去迎接。
毕竟她觉得这是古学文老大夫,当然十分重视。
见过礼之后,古洪就开始帮尹氏请脉。
这么一请,面色就变了。
尹氏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忙问了一声:“古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古洪心里将那个将他骗进府里来的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方才那位乐仪郡主情况复杂,这位当家的老夫人也有问题,这个定国公府里的内院,可真是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