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皓和夜安夙的满月宴已过,凤卿在这后位上也坐了许久,可是却迟迟未见她张罗着为夜倾昱纳妃,这就令人感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虽说陛下和皇后娘娘绢蝶情深,但是到底祖宗礼法荒废不得。
之前是因着凤卿怀有身孕,众臣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去烦她,再后来两位小殿下出生,晋安之地的事情又未解决,是以这纳妃之事才一直耽搁到了至今。
但是如今所有的风波都已经过去,朝中的一应官员任用或是罢免都得到了解决,也该是时候考虑一下陛下纳妃的事情了。
可是谁料这日有大臣才开了个口,竟见夜倾昱忽然伤心不已,眼眶瞬间就红了。
“朕继位之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登基为帝,是以在皇后舍身救朕之际,朕曾亲口许诺过,今生唯她一人,断然不会再娶。”
“陛下……”
“而今众臣所请虽是情理之中,却又生生陷朕于不义啊!”
“臣等不敢。”见夜倾昱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到了他们的头上,满朝文武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见状,夜倾昱邪魅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了一抹笑意,可是眼眶中却依旧盈满了泪水。
“早前凤荀忤逆,朕身中毒蛊痛苦不堪,乃是皇后不顾一己之身救朕,这桩桩件件朕都不能视若无睹,辜负了皇后的一片情深义重。”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素来识大体,这纳妃之事不过是为了绵延皇家子嗣考虑,并不会因此撼动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亦不会影响陛下和娘娘之间的感情。”
“何爱卿所言固然有理,不过朕倒是有一事不明。”说着话,夜倾昱微微蹙眉,似是有些苦恼的样子。
“臣愿为陛下解惑。”
“不知爱卿可否知晓,皇后已经为朕诞下了两位小皇子?”
“此事乃国之大幸,臣自然知道。”
“既是知道,那你何故说纳妃是为了朕绵延子嗣呢,难道在你心里,皓儿和夙儿竟不算皇家子嗣吗?”话至此处的时候,夜倾昱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顿时吓得何大人跪在了地上。
这样的话,他哪里敢说!
莫说是说出来了,他便是连想都不敢想。
“众卿家心里想必均是这般设想,要朕广纳后妃,绵延子嗣,可朕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却实在不知要那么多的孩子做什么。”
“这……”
“先帝继位之前曾经历三王叛乱,朕登基之前也曾得见兄弟相残,血染丰鄰,难道众卿是嫌通往皇权的这路上鲜血还不够多吗?”
“陛下息怒,臣等万万没有此意。”
斟酌了一下,还是有大臣不死心的大着胆子说道,“皇家子孙众多,不多是未免……未免……”
重复了两遍,那大臣最终还是没能将话说完整。
未免什么呢?
直言未免两位小皇子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旁的人继承皇位?
这话倘或真的说出来,只怕他就可以摘下顶戴花翎,直接躺着被抬出去了。
心知他们要说的是什么,夜倾昱缓缓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未免两位小皇子发生什么不测,所以便要提前备好储君的人选,可是如此吗?”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谁敢应承,众臣便只敢埋头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猛地站起身,夜倾昱不复方才的阴柔恻恻,目光凌厉的瞪视着群臣道,“朕且先将话撩在这儿,莫要说两位小皇子身子如何,便是将来他们德行有失,朕也断然不会将这丰延江山放到他们手中,可即便没有他们,难道夜家的宗亲还少吗?”
“陛下!”听闻夜倾昱如此说,众人顿时惊诧不已。
难道陛下的是,将来若两位小皇子不适合承继大统,他便要将这万里山河交付到旁人的手中吗,这如何使得!
“陛下……”
“朕倒是觉得,陌儿就很不错。”忽然,夜倾昱唇边邪笑的叹了这么一句。
视线划过神色蓦然转冷的夜倾辰,他却不怕事儿大的接着说道,“不止是他,三皇兄家的弦儿也很好,众卿觉得呢?”
“议储之事乃是国之根本,陛下不可草率而行啊!”
“眼下尚在商议纳妃之事,议储的事情还是稍后再议的好。”
闻言,夜倾昱一改方才强势的态度,声音散漫的说道,“不是你们一直在担心皇嗣的问题吗,朕如今已提到了解决之策,你们却又不关心了。”
“并非是臣等……”
“杜卿家,听闻你府里只得一位夫人,可需要朕为你赐些美人吗?”
忽然被夜倾昱点了名,工部侍郎杜宁不禁一惊。
“微臣……”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幽幽的叹了这一句,夜倾昱便不再多言,随后起身离开了殿内,无言的退了朝。
待到众臣成群结伴的出宫之际,也不禁私下里议论这件事情。
瞧着陛下的态度已经是十分的明显了,先不论皇后如何做,陛下他自己就是不想纳妃,他们若是联名上奏逼迫他的话,这结果怕是就有些难以预料了。
方才在殿上被夜倾昱怼过的何冲此刻颓丧的走在台阶上,目光瞥见走在前面的杜宁和太傅沈灵均,他不禁快走几步赶上了他们。
“沈大人、杜大人。”
“何大人。”拱手朝着何冲回了一礼,沈灵均并未因为自己的官职比别人大就拿乔摆架子,这也是众臣都喜欢和他结交的原因。
“唉……方才在殿上这是差点连这条命都丢了……”一边后怕的摇头叹息着,何冲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眼中尚有余惊未退。
“难为何大人了。”
“太傅大人方才怎地不见开口呢?”这话倒不是在抱怨沈灵均不出头,何冲只是奇怪,这位沈大人素来最是敢说敢做的人,今日不该如此沉寂才对。
无奈的朝着何冲笑了笑,沈灵均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光,“不瞒何大人,我私心想着与郡主厮守一生,绝不纳妾,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去要求陛下呢!”
“可陛下是一国之君,这情况自然与大人你不同。”
“话虽如此说,可当日靖安王迎娶王妃之后,朝中不也时常有人暗戳戳的搞些小动作嘛,但是结果呢?”方至如今,众人好像都习惯了靖安王府只有青冉一个女子,倘或哪日夜倾辰真的接近了其他的女人,那才会令人感到奇怪呢!
“那依太傅大人之见,便任由陛下如此吗?”
“此事我做不得主,只因身在局中,不止是我,想来便是两位王爷、温大人、杜大人,我们都没有权利去评说陛下什么。”
说完,沈灵均便笑了笑准备离开,余光瞥见了什么,又好心的对何冲提点道,“此事何大人尽过心便好了,你府里也没有待嫁的女儿,何苦去跟着趟这个浑水呢,万一再被陛下他们惦记上了就不好了,可千万别被人利用了才是。”
“他们?!”
“当今皇后娘娘可是抚远侯的义女,杜大人忘啦?”
经由沈灵均这么一说,杜宁才算是恍然大悟。
可不是这个理儿,方才在殿上他只顾着和陛下争论,倒是忘记了这茬儿。
抚远侯虽说不至于会给他小鞋儿穿,可是到底在官职上压着他一头,被他惦记上了到底不好,更何况就像太傅大人说的那般,他又没有女儿等着嫁进宫中为妃,跟着忙乎个什么劲儿啊,还平白的得罪了人,今后还是消停些好。
见何冲神色稍变,似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沈灵均微微笑了下,随后朝着宫外走去。
最近这几日他已经用同样的办法暗中说服了不少的人,接下来就看陛下自己的了。
……
这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回了朝阳宫,凤卿听闻之后倒是表现的很平常,不过却是奇怪了千行,絮絮叨叨一个早上将满朝文武都骂了个遍。
见她这般动怒的样子,连燕漓都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瞧着她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凤卿不禁好笑道,“行了,你别气了,这才多大个事儿啊,也值得你将自己气的如此。”
“小姐您就不生气?”
“哎呀,要死了,该唤娘娘才是。”听闻千行的话,冬儿赶忙纠正道。
“这又没有外人,随便我愿意唤什么,谁该敢管我!”千行心里本就不大高兴,此刻一想到在这宫里便是连称呼都要诸多顾忌,心下不禁更气。
冬儿无奈的瞟了她一眼,心道这都是皇后娘娘将她惯得如此没有规矩。
越想越气,千行就不停的嘟囔道,“哼,什么破地方,还只当我们愿意待着似的,那群大臣也是好笑,自己家好好的女儿难道嫁不出了吗,定要送进宫来给人当小,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你这么无所顾忌的叫嚷,就不怕夜倾昱治罪?”
“才不会呢,有小姐你在,陛下才不会责罚我呢!”这一点她可是一早就清楚的很,否则的话,她也不会这般没有顾忌了。
“你也知道爱屋及乌的道理,那些朝臣自然也是那般认为。”不过是送一个女儿进宫而已,万一若是得了宠,那可是全家都跟着沾光的事情,何乐不为。
“可是……”
“没有可是,他们只会想到好处,即便是有些风险在,眼下他们也不会考虑的。”说着话,凤卿的眸光忽然寒凉了几分。
闻言,千行眸光微暗,随后眸光微暗的问道,“小姐,那咱们怎么办呀?”
“等着喽,夜倾昱会解决这件事的。”眼下这个时候她不宜出面,朝臣本就不喜后宫干政,更何况事关她自己,她本该避嫌。
这件事情她本就没有担心过,因为那些大臣根本就不是夜倾昱的对手,最终的结果也毫无意外。
想到这儿,凤卿甚至都不禁有些同情那些人了。
这一日晚间,夜倾昱和凤卿用完晚膳之后,两人各抱了一个孩子哄着,时而目光交错,眼中深情缱绻。
只不过,总会有那么些不和谐的因素出现。
伴随着夜安皓“嗷”地一声哭喊出来,凤卿眼睁睁的看着夜倾昱近在咫尺的脸猛地沉了下来。
“噗……哈哈……”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她便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奇怪的是,当夜倾昱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之后,夜安皓竟若有所觉的停下了哭声,父子俩沉默相视,开始了一场拉锯战。
接下来的时间里,夜倾昱一次次的试图抱着夜安皓去接近凤卿,可每每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一定会煞风景的搞破坏,竟像是故意的一般。
相比之下,凤卿怀中的夜安夙就安静多了,半睡半醒的一双眼静静的看着那父子俩,眼中有着不似这么小的孩子该有的幽暗眸光。
直到夜倾昱和夜安皓两人折腾够了,凤卿伸手戳了戳夜安夙奶白的肉脸蛋儿,眼中不禁浮现了一丝疑惑,“夙儿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怎地这般安静?”
“不像你吗?”
“我小时候片刻闲着的时候都没有,除了睡着了能安静片刻,其余的时候只顾着玩闹了,倒是皓儿更像一些。”
听闻这话,夜倾昱也不禁皱眉看着夜安夙。
他也觉得这孩子太安静了一点,从出生之后到如今,他听他哭泣的次数都是有限的,该不会真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心中这样想着,夜倾昱便决定改日让墨熙进宫瞧瞧,别是这孩子真的有何问题。
哄着这两个孩子睡着之后,夜倾昱催促着凤卿上榻安歇,后者只当是他不安好心,可谁知他竟披上了斗篷要出去的样子。
“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舒儿先睡吧,我很快就回来。”说完,还安抚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便带着燕洄离开了。
皱眉看着夜倾昱离开的背影,凤卿想到早朝时候发生的事情,约莫着他大抵是深夜找大臣谈心去了。
而事实上也果然不出凤卿所料,当夜倾昱深夜乘着月色去到当朝一品大员的家中时,可谓是惊呆了这位老人家。
夜倾昱是孑身而来,除了燕洄之外未带任何的随从,也没有摆出皇帝的仪仗,倒是令秦松林大感意外。
“不知陛下深夜驾临,是为何事?”总不能是大半夜的出来散步,散着散着就逛到他府上来了吧!
“秦老是历经三朝的老人了,倒也不必如此拘礼,赐座。”
“谢陛下。”
缓缓的喝了口茶,夜倾昱不觉叹了口气,随后语气忧伤的叹道,“朕近来辗转反侧,夜里不得安眠,是以才来寻秦老叙话。”
“陛下有何烦忧之事,说与老臣知道,若能为陛下分忧,臣丁当万死不辞。”
“哪里需要那么严重,不过就是为着纳妃的事情而已。”
闻言,秦松林眸光一闪,随后半晌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若按陛下自己的意思,定然是不愿意纳妃的,可这样的国家大事并非儿戏,又怎能由得他随意决定呢!
眼见秦松林似是又要长篇大论一番,夜倾昱赶在他说教之前开了口,“古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知秦老觉得可对?”
“这话自然无错。”
“如今朕亲临帝位,修身自不必多言,定然是每日三省吾身,片刻不敢忘却,只是这齐家嘛,却实在有些难办。”
“若只为纳妃一事,陛下着实不必烦忧,倘皇后那处有何难以启齿的,老臣愿意代劳。”
“非是皇后那儿有何不对,而是朕心下想着,多女子之地自然多是非,素来后宫便不是一个安宁的地方,且不说历代帝王如何,单单是父皇的后宫之中,难道那些腌臜之事还少吗?”
“这……”
“若非是因着嫉妒心作祟,容嘉母妃又怎会惨遭毒手,以至于父皇一夜之间白了头发,难道这些事情秦老都忘了吗?”
“老臣断不敢忘却。”
“朕与皇后素日形影相随,彼此之间再难容得下他人,若再召进宫中一群女子,朕给不了她们宠爱,亦给不了情分,岂非白白断送了人家的后半生,届时何人起了些什么龌龊的心思,彼时皇后和两位小皇子的安危又由何人来负责,后宫脏乱,朕连齐家都做不到,又何谈治国,又怎配平天下呢?”
随着夜倾昱这一句句话说出来,秦松林双眉紧皱,心下受到的震荡久久不退,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诚然,陛下所言都是对的,可是这自古以来也没有听说过哪位君王的后宫只有一名皇后的,这想法的确是惊世骇俗了些。
见秦老的面上似有松动,夜倾昱便依旧状似悲痛的说道,“朕也明白,众朝臣是担心皇嗣的问题,可朕如今已有两位皇子在身侧,难道定要子孙成群,届时兄弟离心,为了争夺皇位闹得反目成仇才算是合乎常理了吗?!”
“可若果然只有一位皇后的话,这未免……”
“今日皇后得知了群臣所请,她知道朕不愿违背当初的誓约,也不愿陷朕于无情无义的骂名之中,是以便打算脱下凤冠,弃了这后位,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什么?!”听闻夜倾昱如此说,秦松林不禁震惊的望着他。
那可是母仪天下的后位,皇后娘娘竟如此就打算让出来了?
“朕是对着天地宗祠发过誓约的,皇后几时能在朕落魄之时陪朕东山再起,他日朕荣登大宝,势必与她比肩天下,而今一旦有违誓约,朕断或是没有颜面再去见她和两个孩子,便只能随着她一道堕入空门,也全是不负此生深情。”
话至此处,夜倾昱已经是泣不成声,潸然泪下,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如果说他前面说的话还能令秦松林保持一点理智的话,那眼下他这话一出,顿时便吓得他跪在了地上,口中不住祈求道,“陛下不可啊,承继帝位乃是国之大事,万万不可如此儿戏。”
“朕也知道,国家苍生,黎民百姓都是朕肩上的担子,不可轻易退却,但是朕已走投无路,是众卿将朕逼至如此地步,无可奈何之举……”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啊……”
瞧着秦松林一直跪在地上磕着头,夜倾昱亲自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欣慰的叹道,“秦老自然能明白朕的左右为难,只是群臣难解,各怀心思啊!”
“陛下且无为此贸然决定,老臣既是言说会为陛下分忧便定然不负所托,此事便交由老臣负责,陛下万万不可生出那般念头。”
出家……这怎么能行呢,眼下朝中方才太平了下来,倘或皇位易主的话,怕是这天下就又要乱了。
更何况,若是陛下不当这个皇帝,却又该由谁来当呢?
靖安王?
他虽有才干,可是暴虐成性,动不动就提剑杀人,俨然一个暴君做派。
雍锦王?
他虽性格温润,不比靖安王那般蛮不讲理,可是远离朝局多年,若是贸然上位的话,恐会民心不稳。
重要的是,不管是这两位中的哪一位,他们也均是那般“妻奴”的主儿,眼下各府里便只得一个女主子,想必就是登基为帝也必然如此,既然这样的话,那还何苦将陛下逼迫至此呢,左右夜家皇室的这些男儿都是这样。
先帝爷是这样,老王爷也是这样,罢了、罢了,想来是命中注定如此,也不必强求。
这般一想,秦松林心里原本解不开的结也就不重要了。
比起后宫只有一位皇后,还是皇帝要出家更为骇人听闻。
其实仔细想想,若只得这一位皇后也没有什么不好,左右连皇子也已经生下了,也不必太担心皇嗣的问题,而且皇后没有太过有权势的母族,也不必担心外戚干政。
虽是有个抚远侯这样的义父,可后认的到底比不得亲爹,这也无需担忧。
若是如此想来的话,这局势还真是好的不得了。
满口应承下了这件事,送走夜倾昱之后,秦松林连觉也不睡了,吩咐人准备车马之后就连夜出了府。
而彼时本应该离开的某位皇帝陛下却一脸玩味的站在秦府的屋顶上,神色散漫的从燕洄的手里接过一方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自己手上的玉葱汁。
燕洄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眼前格外魅惑的男子,心中不禁叹道,陛下自从登基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那么老实诚恳的一位老臣,瞧被陛下给骗的,方才都已经老泪纵横了。
轻拍了拍手掌,夜倾昱薄唇微勾,“回宫。”
想和他斗,那群人还嫩了点。
待到夜倾昱回到朝阳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而凤卿对这一切都浑然不知,不仅是她,朝中一些朝臣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以至于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抚远侯看着秦松林盯着两个乌黑的眼圈上朝的时候,心中不禁疑惑。
而且不禁是秦老一人,还有几位朝中的众臣,也是一脸的倦怠之色,竟不知昨夜是没有休息好还是如何。
这还不算,当纳妃之事再一次被人旧事重提的时候,夜倾昱还未开口,便见秦松林忽然上前一步,言辞恳切的上奏道,“启禀陛下,老臣有要事启奏。”
“讲。”
“老臣以为,大凡为夫妇之因,实乃前世三生结缘,况帝后二人绢蝶情深,实乃丰延之幸,两位小皇子殿下乃人中龙凤,这纳妃一事实在是多此一举,不若就此免了此事吧!”
话落,顿时满殿皆寂。
众人讶然的看着秦老,不明白怎么才一个晚上的功夫他就改了主意呢?
昨日原本说的好好的,今日他们可是还要群策群力继续劝诫陛下呢,可是怎么这事情走向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又见有几人开口附和着秦松林的话,像是一夜之间开了窍,被凤卿和夜倾昱之间的情深不悔感动了一般。
可是事实上,如抚远侯和沈灵均这样的人却明白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微微抬首望向御座上神色邪魅的男子,沈灵均心下不禁猜想,大抵是陛下有所行动了吧,否则的话,这些老顽固又怎么会忽然松了口呢!
且说夜倾昱见朝臣如此言说,他却并未直接应下,而是状若为难的皱眉沉默着,像是昨日在朝中说死也不纳妃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众臣所请虽是合情理,但是未免……”
瞧着夜倾昱一副为难的样子,燕洄都觉得没眼看了。
昨日明明是一跳八丈高不想纳妃,今日又换了一个嘴脸,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谁让他是皇帝呢,他是老大,说什么都对。
“皇后娘娘对陛下情深义重,万望陛下珍之重之,不可随意待之。”忽然,就在殿内一时沉寂之时,却见郑萧然一脸正色的望着夜倾昱说道。
与其说他是作为臣子有所请,倒不如说他是在以“郑家公子”的身份在和夜倾昱说这句话。
收起了脸上作伪的神色,夜倾昱正色道,“君子一诺,天地可鉴。”
话落,便直接颁下了一道明旨,永宁帝终生不再纳娶后妃,誓与皇后执手偕老。
……
散朝之后,郑萧然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直接出宫,而是私下里求见了夜倾昱,两人在御书房中谈了片刻,随后便见他朝着朝阳宫而去,而夜倾昱难得在下朝之后依旧留在了御书房,并没有如以往一般去见凤卿和两个孩子。
再说凤卿在殿内听到千行说郑萧然来求见的时候,她的心里倒是难掩诧异。
自从生产之后,她与郑萧然倒是也许久未见了。
不知他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事?
“请他进来。”
将夜安夙和夜安皓交给千行和奶娘之后,凤卿方才起身便见郑萧然走进了殿中。
“臣参见皇后娘娘。”恭恭敬敬的朝着凤卿施了一礼,也让她猛然意识到了两人如今的身份,脚步不禁微顿。
“起身。”
缓缓的直起身子,郑萧然见凤卿一身大红宫装,将她整个人都衬的艳丽无比,唇边也不觉扬起了一抹笑意。
虽然知道陛下一定会让她受了委屈,可到底还是要他自己亲眼看到了才安心。
“见你气色不错我便放心多了。”
“你今日怎么会忽然来找我?”不知道为何,凤卿总觉得郑萧然似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方才我已经奏明了陛下,不日便会去驻守凤翔城。”
“什么?!”
闻言,凤卿难以置信的望着郑萧然,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你要去北境,这是为何?”
丰延已经天下一统,那里没有仗可打了,他去哪做什么?
黑亮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凤卿,眼底深处泛着淡淡的笑意。
她担心他,不愿他远走他乡受苦,如此便够了。
“陛下有意提拔段御风,想要给他更高的官职,但是却被他拒绝了,你知道此事吗?”没有直接回答凤卿的话,郑萧然忽然说起了别的。
听闻这话,凤卿皱眉回忆了一下,之前夜倾昱好像的确是和她提起过,不过她想着那是段御风自己的决定,是以便没有多问。
可是如今听闻郑萧然这话,难不成这当中还有何隐情不成?
“任职升迁之后,他就不再是禁军统领,无法守着这座城,守着你了。”
“他……”
“卿儿,我与段御风不同,他甘心守着你,能受得了相思之苦,懂得在你面前掩饰住自己所有的感情,知道该如何把男女之情变成兄妹之情,可我做不到。”
他没办法对自己的感情视若无睹,但是如今卿儿很幸福,他也资格再去同她表达什么,见不到她会思念,可是见到她却又觉得心酸,所以他只能选择离开。
自两人初见到如今,已经过去多年,世间很多事情都变了,他们两人如今无论是身份亦或是地位都再难回到从前,是以他才想要回到北境之地,守着那个地方,恋着那些回忆,终此一生,方才能成活。
同她说这些,也并不是想要她永远记着他,觉得亏欠了他什么,他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见凤卿眼眶湿润,郑萧然下意识的想要伸手为她拭去眼泪,意识到两人如今的身份,他的手不禁猛地顿住,可是转念一想,他如今的身份算是她的义兄呢,于是便大大方方的朝着她笑了笑,指腹温柔的拂过了她的眼睫。
那么傲然风采的一双眼眸,不适合用来哭泣。
“抚远侯府怎么办?”郑家本就不算枝繁叶茂,主系这一支只剩下了他一个男丁,若是他走了,这侯府之位该由何人来继承。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出去放逐一段时日罢了。”不过郑萧然没有说的却是,抚远侯已经从族里物色了一个小男孩,作为他的下一代培养,倘或他从北境之地回来之后仍然没有娶妻的念头,便将那孩子彻底过继。
听到郑萧然说回来,凤卿的眸光不觉一亮。
“在那之前,我必然会帮你守好抚远侯府,你答应我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到,不可以失信。”倘或他一直不归的话,便算是违诺了。
“好。”
“等一下。”说完,凤卿走回了内殿,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柄宝剑,郑萧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素日佩戴的青霜剑。
“你这是……”
“即便是当日从北境之地逃到丰鄰城,这把青霜剑我也是从不敢丢弃的,如今赠予你,你可懂我的意思?”
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宝剑,郑萧然不禁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如此,便已足够。
伸手想要接过青霜剑,可是余光瞥见殿外的枫叶红的热闹,郑萧然便鬼使神差的开口道,“卿儿,再舞一次剑给我看吧!”
郑萧然话音落下,凤卿“唰”地一声拔剑出鞘,飞身殿前,身姿凌然的站在了朝阳宫内的枫树下。
未有丝竹管弦之声,但见那女子一身大红宫装,手执宝剑于树下起舞,一招一式都美轮美奂,仿若画中仙一般。
片片红枫,森森剑影。
凝神看着凤卿在落叶中起舞,郑萧然觉得眼前那景象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般。
彼时他们尚在北境之地,不知悲愁不知苦,开战时他们并肩杀敌,闲置时对酒当歌。
纵是一路血流淙淙如水,一路白骨森森如山,可他还是能于刀光剑影,烽火狼烟中守着她,日落长安,月初东山,终至他梦醒之时。
恍惚间,枫叶落尽似血,伴着凤卿的一招一式于空中翻飞起舞,远远望去,莫名令人心生悲戚之感。
夜倾昱远远的站在宫门口的位置,却迟迟没有进去。
他自然见到了在树下起舞的凤卿,也见到了看的专注的郑萧然,不过他却只是微皱眉头,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比起郑萧然,他已经得到了舒儿的全部,这一曲剑舞的时间,该是属于郑萧然一个人的。
毕竟舒儿能给的,就只是一支剑舞而已。
不知日后,每到深秋,繁花落尽之时,他心里可会想起那女子为他一人起舞的瞬间,惊艳余生。
……
庆丰二十五年,帝夜泽驾崩于栖凤坡,着皇太子夜倾昱登基为帝,史称永宁帝,自此开创了丰延国的永宁盛世。
先帝下葬之时,永宁帝下旨追封容嘉贵妃为文德皇后,于庆丰帝合葬景陵。
三皇子夜倾桓晋封雍锦王,其子夜安弦为雍锦王世子……
翻看着史官对于庆丰年间那些事情的记载,凤卿竟隐约有了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也并非是什么太过久远的事情,可读起来却莫名觉得心里怪怪的。
以往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接下来的每一日才是她最在意的。
近来听天牢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凤荀和凤仪的情况不大好,大抵是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是以整个人便垮了下来。
如今已经没有多大日子活头了,想必就剩下倒气的份儿了。
事实上,当日夜倾昱颁下永不纳妃的那道明旨之后,她便有意直接处死凤荀和凤仪。
她的仇已经报了,便是再继续关着他们也是无用,不存在什么解气不解气了,但是很明显她轻估了某位记仇的陛下。
夜倾昱下了圣旨,绝对不可以让凤荀和凤仪自杀,是以天牢那些人便只能愈发认真的看着他们。
她也懒得去和他理会,只由得他去,左右对于她而言,他们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便让黑暗和恐惧慢慢的折磨他们,一点点的蚕食他们的理智,直至最终将他们彻底毁灭。
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凤卿见夜倾昱正微闭着眼假寐,燕洄无声的守在旁边,见她进殿便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带上殿门。
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轻轻的搭在了夜倾昱的身上,凤卿看着极为俊美的面容,一时忍不住伸手轻轻拂过他的眉眼。
从认识他开始便知道他长得极美艳,可如今两人连孩子都生下了,她竟只觉得他如今变得愈发魅惑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想到自己心中冒出的这句话,凤卿不禁哑然失笑。
不经意间瞥见书案上打开的奏章,凤卿轻轻的在夜倾昱身边坐下,认真的看着奏章的内容,却不妨一旁的男子已经悄然睁开了双眼。
“舒儿念给我听吧!”说着话,夜倾昱淡笑的将头靠在了凤卿的肩膀上,也不管这般动作会不会让别人笑话。
闻言,凤卿挑了挑眉,声音低低响起,“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
随着凤卿的话轻轻的响起,夜倾昱眉目舒展,全然放松的倚靠在她的身边,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说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凤卿则是心领神会的在奏章上下着朱批,字迹自然是模仿着夜倾昱的。
她虽参与政事,但是却从不会以自己的名义。
倘或当真有何极重要的大事,她只会和自己亲信的几个大臣先言,皆由他们的口说与众朝臣知晓。
恰如当日她和夜倾辰说的那般,她所求的,也不过是帮他守着这现世安稳而已。
夜倾昱能为了她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那她自然也要做的无可挑剔,让所有的人都挑不出她半点的错处,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方至如今,丰延上下都在感叹帝后二人情意深深,可是当日的艰难又有何人知晓呢!
收回了自己散的略远的思绪,凤卿专心致志的批阅着奏章,时不时的询问一下夜倾昱的意见。
一直到两人一起处理完政事之后,夜倾昱一边轻揉着她方才执笔的手,一边轻言问道,“那两个兔崽子睡了?”
“……睡了。”哪有他这样当爹的,竟这样说自己的儿子!
不过嘛,其实这也不能怪夜倾昱,实在是这两个孩子太过不省心了。
太闹的太闹,太静的太静,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这两个孩子没有眼力见,总是赶在他想和舒儿亲热的时候出事端,生生打扰了他多少好事。
一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血泪史,夜倾昱就恨不得再将这个孩子塞回去。
起身抱起凤卿,夜倾昱几步走到了耳房,可是薄唇才凑近凤卿的脸颊,他却忽然顿住,随后下意识的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不会又来捣乱吧?
看着夜倾昱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凤卿的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同时心里又不禁感到些许的同情。
唉……好好的一代英明贤主,竟然就硬生生被自己的两个儿子给折腾懵了,可叹啊……
大抵是察觉到凤卿眼中的幸灾乐祸,夜倾昱忽然张口咬在了她的唇上,半晌之后,看着她渐渐充血的艳丽红唇,他的眸光也随之变得炙热。
“舒儿近来都冷落我了。”总是围着那两个孩子转,怕是都忘了他这个夫君了吧!
“瞧着陛下这手法,不似被冷落了的样子。”说着话,凤卿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被某人快速解开的衣襟,眼中打趣之意稍浓。
“就是被冷落的久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
初时夜倾昱的口中还振振有词的说着,但是待到后来,便只剩下了急切的喘息声,化为了急不可耐的亲吻,如春雨般细密的落在了凤卿的脸颊和唇瓣上。
然而……
“母后、母后,您在里面吗?”忽然,殿外响起了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猛然将意乱情迷的两人拉回了现实。
凤卿倒是还好些,匆匆穿戴好了衣物,除了发髻被夜倾昱散开了之外……
娇艳欲滴的红唇、略带微红的粉面、盈盈水光的凤眸,无一处不再昭示着她方才经历了什么。
但是这些相比起某位“箭上弦上”的皇帝陛下,已经是好太多了。
见殿中一时没有声音,夜安皓不死心的又高声唤道,“父皇,您有见到母后吗,儿臣方才醒来没有见到母后,心下很是担忧呢?”
一旁的燕洄看着一般正经胡说八道的某位小殿下,心下不禁无比的同情夜倾昱。
虽说小殿下长得多像皇后,不过这般说谎不打草稿的性子倒是与陛下别无二致。
相比较而言,倒是一旁的二皇子安静多了,虽然也和夜安皓同来,不过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站在了那而已,虽然并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他暗中戳行了夜安皓的话,夜倾昱现在早就如愿以偿了。
“父皇、母后,你们都不在吗?”
半晌之后,方才见殿门被人从里面忽然打开,夜倾昱阴沉着一张脸站在殿内,周身的冷冽之气就连燕洄都有些扛不住。
“儿臣拜见父皇。”规规矩矩的给夜倾昱施了礼,夜安皓并没有急着跑进殿内去找凤卿,而是满脸乖巧之色的站在殿外,等着夜倾昱应允。
可还未等夜倾昱说什么,便只听闻凤卿的声音含笑响起,“皓儿、夙儿,来母后这儿。”
闻言,兄弟俩这才大手拉小手的从夜倾昱面前走进了殿内,一见到凤卿,方才退却了满脸的老练之色。
一个接着一个的爬上了床榻,夜安皓和夜安夙一左一右依偎在凤卿的身边,满脸乖巧的望着夜倾昱,“父皇也快来安歇啊!”
“……不了,父皇想静静。”
原本还满心的火气,可是瞧着床榻上那母子三人如出一辙的脸,他便半点气也没有了。
瞧着夜倾昱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凤卿不禁无奈笑道,“你同孩子置什么气啊!”
“舒儿……”
“诶,母后闺名为卿字,父皇为何要唤母后为舒儿呢?”听闻夜倾昱无奈的轻叹,夜安皓不禁眨巴着明亮的凤眸问道。
在凤卿眼神的威胁下,夜倾昱终于泄了气,摆出一副慈父嘴脸缓缓说道,“那是一个关于父皇和母后之间,很长很长的故事……”
始于云舒,止于凤卿。
只“凤卿”二字,便足以令他爱一生、恋一世,从此惟愿,与凤卿安……
------题外话------
吼吼吼吼……正文完结鸟,接下来写番外,不会写太多斗的地方,主要是言情,先写安鱼和大姐夫,前面会介绍前因,后面会写两人没羞没臊的小日子和他们的孩子,大家根据自己的喜好订阅,大奇会在题目里面写出来是谁的,大家选择订阅,别说大奇凑字数骗钱,然后皓儿和夙儿的番外会在最后写,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来,安鱼和乐藻的会相对而言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