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接连的几日都晴好不落雨。
晌午边的时候,大日头对着腌笋的坛子连烤五日,总算赶在期限内腌好了笋子。
夜里,秦深撬开坛口处的封泥,见笋皮嫩白亮滑,像添了增白剂似得,酸溜溜的味直往鼻子里钻。
尝过一片后,就是秦深自己也深感意外!
灵泉水腌出来的酸笋子,竟一丝涩口感都没有了!
这本是万万做不到的——就算不用竹笋,改用一季才有挖的冬笋来腌,也不可能有这般的口感。几口笋子下去,先是酸脆爽口,渐渐又泛上了泉水特有的甘洌味儿,吃罢觉口齿生香,津液泛滥,叫人胃口大开。
廖氏吃了赞不绝口,称比原先腌得好吃多了。
庚子和荆禾尝了一些,跟着点头,说是明个儿一定要让樊楼老板娘再尝尝,兴许就愿意同咱们继续做买卖了。
秦深心里松下一口气,自己料想的没错,那灵泉水果真是个好东西。
至于怎么续约,她也有个主意——不仅仅要继续给樊楼供货,她还要提价哩!
这次去京城送货,算是全家总动员,除了娘亲廖氏因怀着身子,未出头三月不宜车马劳顿,一路颠簸,所以留着看家,但庚子和荆禾都跟着去秦深去。
晚上准备了些东西,捎带上三个人路上吃的口粮和水囊,另花三十文钱,提早包下了村口那辆牛车,等第二日天一亮,几个人便出发进城。
……
牛车上,庚子揉着困意惺忪的眼睛,见秦深还背了个衣包袱,不由好奇问了一嘴:
“娘,你带衣服做啥?”
“嘿嘿,自然是有用的咯。”
秦深说罢,偏头看了一眼边上的荆禾。
倒是荆禾略显得有些局促紧张,他挠了挠头,心中暗叹:这法子管用么?总之他是弄不懂了……
一直到晌午饭口时辰,几个人才到了南城门外头。
问人租借来一辆板车,抱着腌笋坛子上去,秦深又不知从哪里角落寻来些秫秫秆儿,给大肚坛子盖了个严实。
并没有着急拉去樊楼,她反而把板车推到了一处偏僻角落。
接着,秦深给庚子买了一包香酥蚕豆,还把身上的干粮、水囊都留给了他:
“你在这儿等着,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等着我回来找你,记得把酸笋坛子看好咯。”
庚子跨坐在车辕儿上,用衣兜装起蚕豆,小脸冷峻着,正色点头:
“别怕,我和笋子都不会叫人骗去的。”
秦深拍了拍他脑袋,心中好笑道:我怕什么,谁有能耐骗了你走?那也是他倒了血霉了!
妥善安排好庚子后,她又拉上荆禾到胡同里的角落,抖落开衣包袱,拿出文琅的一身衣服还有些黑黢黢的锅底灰。
“你快换上,我替你梳头束发——”
“……”
“你别扭什么,在我面前你还害臊了?”
“不不,师傅,我总觉得想不明白,咱们这是要去骗谁啊?”
秦深嫌他磨叽,收好锅底灰后,她自己动手上去便剥了荆禾的外衣,一边捯饬衣衫,一边回声:
“我也是猜得,不过说骗多难听,咱们家穷,还不让一件衣服两个人穿了?”
“好吧。”
秦深下手利索,替荆禾穿衣束发,打扮皆和文琅一般。
不过荆禾身量还短了些,不如文琅那般颀长挺拔,芝兰玉树的气质也缺着三分,好在只是为了一时糊弄,不至于那么较真。
荆禾一路低着头,由秦深挽着往樊楼走去。
他们倒也不进门,直接从门前晃悠过去,拐了个弯,绕到了后头去了。
她的脚步很快,几乎是从窗户边一闪而过。
秦深不确定那个黑衣男人有没有看到她,总归赌上一把吧!
到了后门边儿,一棵两人合抱的槐树下,秦深让荆禾背着樊楼伫步而立。她与之相对,余光处轻瞥,忽见一黑影掠过窗边,转瞬即逝,她心中暗道:果然在!
时不我待,等他认出这个文琅是假的,就白扯淡了!
秦深立即开始了她的表演。
伸手捏上了荆禾的肩膀,她面容惊恐,尖声质问道: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啊?你是等着东厂的人来杀我对么?我死了,倒全了你克妻的名声?”
荆禾一脸懵逼:“啊?”
“我不听!”
秦深不用荆禾搭戏,这本就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我不听我不听,你都是骗我的!与其死在魔头的手里,我不如先杀了你,咱们做一对黄泉夫妻吧!”
“不、不……”
荆禾有点慌张,师傅这是中邪了?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什么不!看刀——”
秦深当然没刀,她并着剑指,从衣襟里掏了出来,角度刁钻的捅向荆禾的肚子。
荆禾本能躬身,还未来得及惨叫,突然一阵冷风过!
他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在空中飞了好几个旋儿,等落地了,人还是惊魂还未定的。
秦深瞧准机会,上去猛地扑住了那黑衣男子,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撒手:
“你!你是不是东厂的人?”
男子一脸错愕,见救的人并不是文琅,他古铜色皮肤上,升起了一抹被愚弄的愠色。
“放手。”
凌然之音似寒冰,一如既往的冷漠中,这次却掺杂了一些气急败坏。
“你不能伤我,连东厂督公卫槐君都不会杀我,他是你的主子?你奉命保护文琅?”
“……”
男子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在套话,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无视她像条八爪章鱼一般挂在自己身上,他依旧如苍松直立,岿然不动。
“那好,我不问你了,你帮我一件事好么?”
“……”
“你不帮?那我等文琅回家了,说樊楼有人欺辱我,说是奉了东厂督公的命令,你猜他怎么想你?”
秦深这话一出,男子坚毅的眸光变得有些松动……但因他知晓这是无耻的威胁,故而仍咬紧牙关不吭声。
“好吧,那就当我没来过吧……哎哟!”
她松开了男子的胳膊,往后退开一步,便在此时,她假装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后面栽去!
男子猝不及防,没有考虑太多,伸手就去捞人——他的手揽住了秦深腰下,‘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臀,待救了人起来,他立刻松开了手。
只是还是太迟了。
秦深笑盈盈看着他手心里的锅底灰,再扭身,瞅了瞅自己裙后黑乎乎的大手印。
感慨一摊手:“看吧,都说寡妇可欺,原来我这种宦门家的小媳妇……才……才……”一边说,一边假哭抹泪,眼瞅着这声越来越高了,男子终于忍不住了!
他笨手笨脚上来捂她的嘴,却不想手心的黑灰,这下全抹到她的脸上去了!
“你!你个登徒子,你还敢摸我的脸?”
“我、我不、不是……”男子着急解释,越急越结巴,越结巴脸越红。
秦深看着他这反映,心里有点愧疚:妈呀,把这铁塔似得黑炭男人逼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说,帮、帮什么?”
到最后,男人彻底放弃了,耷拉个脑袋,像个小媳妇一样,只敢瞅着自己的鞋面儿看。
秦深吸了吸鼻子,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
“哥们,你叫什么名字?”
“太簇。”
“太粗?”
秦深吓了一跳,不知是不是阉多了,得了刀子匠的职业病,眼神直往他下半身瞥——卫槐君可以啊,给手下取名字都按这标准?
太簇疑惑的看了过来,其中眸光正直,丝毫没有猥琐之意。
秦深清了清嗓子,调整了心态后道:
“对不住,呃,太粗,你能先帮我搞一套衣服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