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凤舞九天。
花千树心里一声苦笑。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千方百计地试探,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抬起脸,极其认真地望着夜放:“你让我修习凤舞九天,另有所图;而对于我而言,拼了性命地去苦练,也只是为了斩杀柳江权,为家人报仇。我不懂你所谓的计划,我只知道,我的家人如今还身首异处,我却束手无策,什么也不能做,每日里这心就像油烹火炙,一天当做一年来煎熬。”
夜放一阵缄默不语。
花千树泪盈于睫,使劲眨眨眼睛,将眼泪硬生生地逼回眼底。
“或许,你真的是为了我好,为了保护我。可是,七皇叔,你扪心自问,你自以为是的保护真的是对我好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活得心安理得了是吗?便如捧杀,当有朝一日,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什么也不知道,还傻傻地迎上去,将匕首递到别人的手里,用来对准你我。”
一时情动,眼泪又夺眶而出。
前世便是这样啊,七皇叔,我们两个人用性命换来的教训,难道还不能引以为戒吗?
她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从夜放的面前一步步走过去,精疲力尽。
“千树!”
夜放突然冷不丁地在背后出声:“你家人我早就已经安葬好了,那,那里面的首级,并非是花将军他们的,而是几个贼匪。所以,别太难过了。”
花千树脚下一顿。
夜放总是会有这样的本事,喂给自己的,或许是砒霜,也或者是蜜糖。
令她花千树又爱又恨,却又随时都可以奋不顾身。
这件事情,花千树以为,可能会继续掀起什么风浪,她也做好了,一力承当,绝不拖累夜放的准备。
可是,除了那日里柳江权登门兴师问罪,此事竟然很快便平息下来。
就好像,刑部闯进去的,真的只是一个寻常蟊贼,撕了两张纸,无关痛痒。
刑部也再也没有来人。
柳江权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应当是夜放的威胁起了作用。
柳江权替自己遮掩了行藏。
假如此事果真追查到自己身上,这场冤案势必是要折腾起一点风浪来的,他终究是心虚了。
只是不知道,那日里夜放口中所说的那个被灭口的私塾先生,是不是就是模仿父亲笔迹之人?柳江权为什么会闻之色变?是不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而灭口?如今,这条线索怕是永远地断了。
而夜放竟然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花千树有些意料之外的感动。
还有,周烈与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
对方竟然这般警惕,就凭借一点蛛丝马迹,就立刻毁灭了所有罪证,可以看得出来,此人手眼通天,狡猾多疑。
这件事绝对不是柳江权能掌控的。
夜放的话是真的。
夜放口中所说的幕后指使者,是不是就是指周烈?
花千树始终带着这些疑惑,开始紧锣密鼓地排练新的戏目,等着下次小皇帝驾临王府。
这一次,她寻了吟风帮忙。
鸾影与凤檀闲着无聊,便坐在一旁围观,不时地会出什么口误,使得大家笑作一团。
这一次,花千树用了十二分的心。她一定要好好演,并且留足了悬念,必要吸引住小皇帝,牢牢地抱住他金娇玉贵的小短腿。
一连数日,都没有见夜放与凤楚狂,不知道两人在忙碌些什么。
倒是花千树,可能是因为近日精神松懈下来,身子就有些倦,经常呵欠连连,就连眼泪都出来了。
霓裳馆里的婆子说,有了身子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
花千树也觉得,自己好像入戏了。
待到她与吟风将剧情排练得熟练了,便要将乐曲融合在其中。
花千树点名要了府里新来的那个乐师赵阔。
最开始,她迫不及待想要揭开赵阔的身份,以绝后患。但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先按兵不动。
暂时,赵阔还没有接近夜放的机会,他的存在,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花千树想知道,柳江权将他派遣进王府里来,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阴谋?
难道还是如前世一般,想要挑拨离间,颠倒黑白,策反她花千树,一同对付夜放?
自己已经对他柳江权表现出来了刻骨的恨意,他应当不会再存着什么侥幸。
那么,赵阔进府单纯只是为了下毒吗?
假如,自己揭发并且除掉了他,柳江权不会死心,还会继续派遣别的奸细进府。到时候,她与夜放在明,对方在暗,更加防不胜防。
不论是什么缘由,花千树决定,暂时留下赵阔。
而且,她要给赵阔接近自己的机会,看看他是否会主动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潜入王府的动机。
赵阔表现得极是规矩,不同于唐修展所表现的那般羞涩,他在诸位女眷跟前,一直是目不斜视,一板一眼,就像是温文儒雅,饱读诗书的学士。
进入花千树的院子之后,就一直垂首候在一旁,等候她的命令,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花千树一眼。
然后,按照花千树的要求弹琴,全神贯注。
此人太擅于伪装,怕是城府也深不可测。
花千树暗中琢磨了他半晌,也没有想到一个可以不动声色试探他的方法。
只能按兵不动。
排练一遍下来,就有点口干舌燥。
天气仍旧很热,厨房里刘妈每天都会煮一桶凉茶或者绿豆汤,冰在院子里的水井里,然后丫头们拎回去给主子们降暑。
大家都喝不习惯凉茶的冲味,只有花千树喜欢。
她猛灌一气,觉得通体舒泰,也有了精神。
她看一眼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一般的赵阔,吩咐核桃:“给赵琴师倒一杯凉茶。”
核桃依言照做,赵阔忙不迭地起身谢赏,然后双手高抬,接过核桃手里的茶杯。
“这几日要一直辛苦赵琴师了。”花千树小口啄饮着手中凉茶:“这凉茶最初入口味道有点怪,但是习惯了觉得挺独特,又最是消暑降火。”
赵阔双手端着茶杯,一直低垂着眸子,诚惶诚恐地连声应“是”,然后小口慢品,就是显然一怔。
花千树笑吟吟地问:“可喝得习惯?”
赵阔眸光闪烁,抬起空了的杯子:“姨娘可否再赏一杯?”
花千树示意核桃:“将剩的这些全都端给赵琴师。”
赵阔连饮三杯之后,方才抹抹嘴,似乎意犹未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