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炎城,安家。
延续者古老的传承和使命,在那充满着古意香浓的庭院中,有着一间有些陈旧的书屋,静谧安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那是个中年男子,走得有些急促,几乎是在小跑,手里还拿着一份刚刚递交上来的讯息资料。
男子越过庭院,来到书屋门前,左手轻扣三下,未见有应,便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简单却又不简单的房屋。
屋内只有三物两人,简单明了;然而除却一床一蒲团,余下的便全是书:锦帛、竹简、木牍、古书,纷繁得令人目眩神摇。
书屋的窗边,一道青白色的窈窕身影,迎着窗外散落了阳光,静坐在蒲团之上,她的脸庞稍稍向上,双眸微寐,盘膝之间盛着一本半合的古书。
四周无尽的命力一个令人颇为惊讶的速度汇入她的体内。
微风,庭院,旧屋,古书,那道身影犹如沐浴在谪仙之气中的凡仙,恬静而空灵。
一阵书香之气拂面而过,安白鹿内心的急躁与烦恼如微尘般随之消散,一股宁静平和从心底升起。
他微躬着身退回到屋外,轻轻合上门后,才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轻扣三下,束手而立,静静的候在门外。
“白叔请进。”
天籁般的声音在安白鹿的耳边响起,让人顿感亲切。
“大小姐。”安白鹿再一次推开屋门,恭恭敬敬的将手中那份资料递给了安月婵,瞥了一眼床上的少年,轻声说道:“族中的内奸已经找到,似乎还有几个漏网之鱼,目前还在排查之中,其中一人竟是魔族奸细,在小姐回来之时闻风逃走,长老赶到之后,那畜生见逃生无望便已自尽。”
安月婵一边听着他的汇报,一边静静的翻阅着手中的这份影像资料。
安白鹿顿了顿说道:“凤炎城周边的讨伐会议于后日午时召开,身为六议员之一的殿下,您还请适当做些准备为好。”
“前几日,在距离凤炎城东北方三百里发现一处遗迹,疑似机械文明所留,我们是否要......”
“机械文明对于我族益处不多,让了便是。”安月婵头也不抬地轻声打断道。
似乎是怕安白鹿不理解,顿了顿接着道:“我虽身为议员,却是民众选举而生,手上权利并不多,好在资源分配上他们做不了手脚。如今其他几大家族对于目前的资源分配都有异议,我们没必要为了这处遗迹到处树敌。”
“是,大小姐。”安白鹿看了眼床上的牧笙,微笑道:“小姐要我调查的事已经清楚了,这位少年名为牧笙,如今他的父亲和妹妹都在凤炎城的青鸾区,根据调查,牧千岳只是他的养父,他自身并不知晓此事,其亲身父母还在调查中。妹妹牧珺瑶,前年年仅十四岁便进入了青鸾学院,天赋异禀,是个好苗子。”
青鸾学院乃是凤炎城最为顶尖的学院之一,对外只招收二十五岁以下天赋上佳之人,学院内有着诸多的资源提供给学生,但都需要学分来换取,或者签署协议,毕业后听从学院调遣安排。
若是想要实现毕业,并没有学分的要求,只要能够独自猎杀超凡的存在,便可顺利毕业,受到各方的招揽。
安白鹿顿了顿,看着牧笙苦笑道:“这少年却是命苦,安长老和你爷爷都为其做了诊断,身体方面并无大碍,但是灵魂力却异常虚弱,天赋经过检测......恕我直言,这少年并无任何血脉,经脉呈最为普遍的原始之象,体质虽略胜常人,但魂海受损,若是想要踏入修行之路,怕是......”
“灵魂力虚弱可有恢复之法。”安月婵再一次打断了安白鹿的汇报,这些资料上都写着,她不想再听第二遍。
安白鹿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回小姐,灵魂力方面的领域我们研究的并不是很深入......”
安月婵轻摆素手,平静道:“好了,可还有事?”
“明年二月二于圣城......”
“此事我心中有数,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不会输的!”安月婵看着牧笙,眼中充满执着地说道。
闻言安白鹿应声告退。
安月婵抿了抿朱唇,望着窗外有些愣神。
她的血脉之力还尚未觉醒,如今不过沐垢中期,必须踏入先天之列,方可初步觉醒血脉之力,血脉之力的激发程度取决于血脉的浓度,功法的契合度以及她的意志。
正如同她是凤炎城的安月婵,象征着南方的朱雀,名明月。
北方玄冥城的封玄奕,象征着玄武,名灵武。
西方虎沐城的白黎轩,便象征着白虎,名白尊。
东方青帝城的季孜珩,则象征着青龙,名青冥。
明年的二月初二,在华夏最为庞大的城市——圣城,有着一场举世瞩目的比武盛会。这场比试原先不过是安月婵与季孜珩两个人之间的较量,如今却演变成了年青一代相互之间的角逐。
季家季孜珩倾慕于安家安月婵,这是世人皆知的事,但安月婵醉心于书海,无心于风月,便婉言相拒。
季孜珩却误以为她未及十八,不欲言情,数次表明心意却屡屡遭到拒绝。
季孜珩身怀真龙血脉,同样天赋异禀,于灾难初始便开始踏入修行之路,可以说是站在年青一代顶峰的存在。
或许是多次被拒,心中多少有些在意,对于始终未曾修行,却依旧身为南方象征的安月婵,季孜珩提出了异议,认为她一个普通人根本配不上明月之名。
若这件事没有人提出,那么大家也会选择性的忽略,因为世人皆知其自幼通读古书,闻名于言法论道,且有神凤血脉,天赋异禀,只是为功法所困才尚未修行。
但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讲究的却是实力为上,不论你多么惊艳才才,最终看的依旧是你自身的实力,所有的知识、科技,都是为增强自身的实力所服务。
倘若季孜珩是一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但他并不普通,所以这番话所代表的意义也极为沉重,安月婵身为华夏南方的凤凰,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这便是不对的。
所以安月婵在得到功法后,便向季孜珩提出了比试,不论她愿不愿意,拥有真凤血脉的她,始终象征着南方,象征着先祖的传承与荣耀。
在没有人认识她的时候,她便在读书,为了家族的传承,为了数不清的理由;当人们都熟知她的时候,她仍旧在安静地读书,为了更多地理由。
人们只知道南方的明月与墨家的幽荧两人通古今,若亲目,皆为希世之材。却不知道她们一位凭借的是与生俱来的神秘天赋,而另一位,却是从书海里爬出来的。
读的书越多,便知道的越多。
懂得的越多,对于身上所背负的责任,便越为清晰,越知其沉重。
安月婵是无数人心中的信仰与希望,她不但要强大,更要完美。
所以当季孜珩提出异议之时,她便毫不犹豫地维护了这份骄傲,提出了不公平的决斗,于明年二月二,龙抬头之日,圣城一战。
这个世间有诸多的不公平,也只有显得不公平,季家才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赢了,季家道歉赔罪,季孜珩甘愿俯首称臣。
输了,她便是季家之人。
没有人相信她会赢,就像她不信自己会输,谁说凤必须嫁于龙?女子必定不如男儿?世事皆有万般变化,无数可能,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精彩纷呈。
一阵夜风悄然入屋,轻轻拂过,回过神来的安月婵起身来到床边。
黑白相间的长发铺于床面,牧笙并没有昏迷,而是陷入了沉睡。在回安家的路上他便睡了过去,当时只觉其过于疲惫,但这一睡便是三日。
看着牧笙,安月婵喃喃低语:“先生如此了不起,定会平安无事的。”
将蒲团放于床边,安月婵开始了又一次的修行,她以前只会读书,如今不过多了一件事,却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生活,留给她时间不多,她自然很珍惜。
......
牧笙睡的很香,很沉,就算是拿着一个大喇叭在他耳边叫喊,那估计也只能震破他的耳膜而无法将他唤醒。
牧笙并不知道,先前他强行释放幻雷音险些令其反噬丧命,若非体内的那颗神秘的星辰供应了足够的生机,他早已变成了一具形同枯槁的干尸。
星辰在确保牧笙没有危险之后便不再供应任何能量,也没有对其损耗的生机进行补充,似乎对它而言,只要保证宿主没有死亡,便足够了。
沉睡中的牧笙脑海中浮现的是一片如黑色宇宙般空无的世界,这片空无的世界有些数千不同的星辰悬浮着,唯美迷人,绚丽多姿。
牧笙很清楚,这里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个世界,它们不再环绕着那颗流光溢彩的璀璨星辰运行,它们只是静静的浮现在这片黑暗中。
观察了很久的牧笙尝试着如同先前一般盯着一颗星辰看去,但似乎并没有作用,用意念试图与其沟通,也毫无反应,但他能够模糊地感觉到一股呼唤。
他不停地尝试着用意念来控制这些小球,随着他的精神越来越集中,那股呼唤也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再加把劲,渐渐地,眼前的整片星空开始颤动,接着便是所有的星辰开始晃动,仿佛一颗颗即将爆炸的原子。
嗡......
牧笙感觉整片脑海如同被用一根棍子蛮横地戳了进来,然后狠狠地搅拌了一番,极度恶心的晕眩感充斥在他的大脑。
他脑海中那些纷繁复杂的图片,信息,记忆,影像开始缓缓消散,就像是被撕碎了,焚烧着,化为一团团乱码,支离破碎。
如果这时他还能看到自己的脑海,便会发现所有的星辰都消散开来化作无数极为细小的颗粒,如果说刚才的星辰是一颗颗苹果,那么现在便是一粒粒的芝麻。
体内的星辰石仿佛感应到了脑海中的异象,旋即消失不见。
如此同时,穆生脑海中那颗最为璀璨的星辰骤然浮现,就像一堆芝麻中间浮现出一颗篮球大小的夜明珠,整片空间停止了颤动,那些只有芝麻大小的颗粒开始变得软化,就像是被火烤的塑料,从固体变成了一小股一小股的液体。
从远处看去,整片空间就像是一片光彩熠熠的星海,流光溢彩,甚是壮观。
牧笙顿感天灵一片清明,就如同久行沙漠的旅者突然被一股清泉冲刷着,那些破碎不堪的信息开始相互融合,不论是记忆中的图片,文字,亦或是影像,都开始融合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熔炉,把所有的杂物都扔了进去开始炼化。
脑海中那颗唯一的星辰开始变得有些虚幻、透明、若隐若现,无数股光彩四溢的液体相互交融、变幻,没过多久,一片完美的星海便浮现在脑海中。
......
安月婵望了眼窗外的天边的那轮残阳,转身离开了书屋。
她从小便睡在书屋,只不过如今让给了牧笙,而自己回到了那个本该属于她,却几乎没有睡过的房间修行。
毕竟男女有别,族中这么多人看着,她也只能在日间陪着牧笙,她明白,一旦牧笙醒过来,那么她便不可能留他于此。
对于安家而言,牧笙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救了小姐的普通人,也许有一些小本事,但对于修行者而言,那根本算不了什么。若不是小姐心地善良,待人宽厚,一个普通人哪有资格走进这间书屋?更别说躺在那张床上了。
等他醒来,或许发些钱财,许些好处,便将其随手打发了。若是此人生性贪婪,或许一样也别想拿到,这里没有一步登天的美梦,只有平民与上位者。
平民对于上位者的施舍与怜悯,或许要以一生的忠臣来作为回报;但对于上位者而言,即便是救命之恩,那也不过是几句毫无意义的赞赏,再加之一些微不足道的财物罢了。
对于追杀之事,她并没有与族里细说,不管是拜其为师亦或是修改功法,甚至面对先天境界魔族的追杀,她都无法给予家族解释与交代。
将这些事情安在封玄奕,白黎轩等人的身上,或许能够获得无数人的赞美与仰望,但对于牧笙而言,这就是灾难。
可以想象,连封玄奕等年青一代巅峰的存在,都没有资格做安月婵的老师,一个尚未踏入修行之境、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便能够为其师,传其道,斩魔族。
兄弟,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吗?
那就把秘密交出来吧。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太弱了,弱到连所做的事情都不敢承认。
但是那又如何呢?
她现在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很强,但对于或许已然踏入超凡之境的季孜珩而言,她和牧笙一样弱。
她相信牧笙,就如同牧笙所说:他现在太弱了,保护不了家人甚至自己。
的确,他们现在都很弱。
想到这里,安月婵有些狡黠地笑了笑,双眸里闪耀着几分期许,轻声喃喃自语:“但将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师父保护自己的徒儿,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吧,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