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兰有着大部分老师的通病,那就是拖堂。
隔壁几个班都已经放人了,挂在头顶墙角的音箱播放着下课音乐,吃饭时放的是A大附中的校歌。
A大附中一年前刚刚举办过一百周年校庆,校友送的刻了“庆祝建校一百周年”字样的石头还压在学校操场边小花园的花坛里,所以校歌和这所学校的历史一样,充满了年代感,一堆男女美声齐吼,其效果完全不逊色于《黄河大合唱》。
可姚月兰硬是能在这仿若“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的调调中坚持对大家强调着什么叫做过去完成时。
坐在后门口的学生早已经握紧了饭卡,就等着姚月兰宣布下课,立即就可以跑出一辈子体育课都不可能考到的特优百米成绩。
教室里的学生苦苦等待,要知道每多一秒钟都意味着食堂的队伍都会达到一个新长度,若是去得太迟,不仅要排长队,等打到了饭还得端着等别人吃完才能有空座。
姚月兰终于讲完了她的过去完成时,把粉笔放进桌角的木盒子里:“好了,下课。”
课字的尾音还飘荡在教室里,后两排靠门的男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其余学生也匆匆忙忙取出饭卡往食堂赶去。
王明阳一下课就冲到了柯倾桌边:“倾哥,走走走,再迟连座位都要没有了。”
“有人请客,兰州拉面。”柯倾指了指坐在他身边正托着下巴转着笔的白维明。
王明阳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柯倾和白维明突然关系这么好了,不过他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思,他正是长个头的时候,那是真的一顿饿不得,早已饥肠辘辘,快连胃都被消化了。
“那我先走了,我快要被饿死了!”王明阳丢下这句话就赶紧迈开步子往食堂方向奔去。
王明阳走了没一会儿,白维明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我去拿下外卖。”
“拿到了去哪儿?”柯倾问。
白维明转了一下手机:“篮球场。”
目送着白维明离开教室,柯倾慢吞吞地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顺手把白维明那半截露在桌子外面摇摇欲坠的圆珠笔拿起放进了他的笔袋里。
气温很舒适,柯倾坐篮球场角落瓷砖铺成的台阶上,眯着眼睛,一时间有些昏昏欲睡,事实上重生前他从国外刚刚回来没多久,时差都还没倒过来,要不是短短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惊奇,他早趴倒埋头大睡了。
白维明回来时,柯倾斜着身子靠在隔开篮球场与操场的铁栏杆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拎着外卖,白维明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
柯倾不过是在假寐,头上有阴影罩下来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立马睁开眼睛抬头。
白维明捂着下巴坐在了柯倾身边。
柯倾揉着额头:“你想谋杀?”
“学霸都没有浪漫细胞。”白维明哼笑了一声。
柯倾忍住冲他翻白眼的冲动,伸手去够被白维明放在台阶上的外卖:“说的好像你不是学霸似的。”
他们订的外卖店名为兰州拉面,但是送来的并不是拉面,汤汤水水的不方便携带,时间长了面条还容易烂,所以学生大多订的的基本都是牛肉炒饭,说吃兰州拉面不过是因为外卖店就是这个名字。
柯倾掰开竹制的一次性筷子,打开白色的泡沫饭盒,扒拉了一口饭:“油放多了,没什么牛肉,盐没炒匀。”
白维明转了圈竹筷,抬眼看他,
柯倾放下了筷子:“但是很好吃。”
用这句话作为叙旧的开始实在有些奇怪,但两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诡异,这炒饭陪伴了他们好几年的学生时光——也是他们上辈子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白维明笑了一声,接口说:“我以前也想过,如果回到过去会做什么事情,没想到真会有这么一天,估计也没有谁能像我这么幸运。”
柯倾顺着他的话问:“幸运什么?”
白维明眯起眼睛看柯倾:“不仅重生到了离一切发生还有好几年的现在,还完成了我曾经设想过的如果重生一定要做的事情之一。”
柯倾扒了一口饭:“嗯?”
白维明从他饭盒里夹走本就不多的一块牛肉:“人生的另一半已经追到手了。”
柯倾伸出自己的筷子,夹住那块牛肉:“的确是的,你的荣幸。”
牛肉在两人的争执中被撕成两半,白维明洋洋得意地把半块牛肉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柯倾叹气:“我真不相信你已经三十岁了。”
白维明从自己的炒饭里翻找出牛肉丢进柯倾的泡沫饭盒当中:“我也从没有这样轻松过了,什么都不用想,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下一场考试。”
柯倾顿了顿,说:“高二。”
白维明点头:“高二。”
柯倾:“下半学期。”
白维明继续点头:“下半学期。”
柯倾努力拉扯了一下嘴角,却发现当涉及到这个话题时他真的没法装作轻松,却仍是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那我们还真是有缘。”
白维明没再看柯倾,他盯着篮球场上的白线发呆,手中的一次性筷子戳着饭盒里的炒饭,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放空了一样:“你知道吗,我之前可是大明星,捧到了影帝奖杯的那种。”
柯倾没有出声,他望着自己炒饭上堆着的牛肉,尽管肚子很饿,但没什么胃口。明星这种职业听起来光鲜亮丽,但是绝对不适合白维明。
上辈子初中时柯倾和白维明关系很一般,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不过到了高中之后他们不仅又分在了一个班,还因为高中班主任喜欢按照成绩排座位的缘故成了同桌。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那时候起开始慢慢改变的,优秀的人之间总能更容易产生相互的吸引力,柯倾羡慕的就是白维明的那份洒脱。白维明活得自由自在,很多时候像是小孩子一样,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候什么都不在意,有时候又莫名其妙特别要强,但无论怎样他都是不会去做明星的,明星需要背负的约束正是他厌恶的东西。
白维明也没有等待柯倾的询问,继续向下讲去:“高二的时候我爸被踢出了董事会,是我那帮亲戚干的好事,我们家不光没钱了,还背负了大笔的债务,我那时候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又从来不爱关心家里的产业。”白维明眯起眼睛,“我和我爸的腿差点被追债的人打断,最后我姐为了救我们,嫁了个有钱的老头……”
“我什么都不会,就这张脸还能看。”白维明嗤笑了一声,扬起眉眼,“不过我白维明是什么人,混了十几年不光还清了债务,当上了影帝,还帮着我姐离了婚,给我爸我妈重新买了一栋别墅,要不是回到初三,估计我现在已经着手去买我家公司的股份了。”
白维明说到最后时,得意几乎从语气里满溢出来,但柯倾知道那不过是对方在遮掩藏在这份光鲜背后的幸酸而已,独自打拼了十几年的人,都学会了用成功去掩盖曾经的苦难。
当时白维明家中发生这么多事情,柯倾却几乎完全没有听闻过,只因为他那时候也不在学校,这连出事都一起出事的“缘分”,让两个人高二之后再也没了联系。
白维明说完了,柯倾接过了话头:“我爸妈出了车祸。我爸没了,我妈断了一条腿。车祸的原因是有人陷害我爸,说我爸用不通过论文威胁他手下的研究生和他……他被学校停职查办,为了这件事情一直在奔波,压力太大,开车时……我妈没几天就带着我出国了。”
柯倾停顿了一会儿,努力扯开一个笑容:“我挺没用的,没能继续学业,为了我妈和外公外婆的身体一直在外面跑销售挣钱,总算最后还是成功攒了点小钱,准备回国置办点产业。见到你前一天晚上接到了我妈的越洋电话,她告诉我车祸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她说想通了,决定回国来告诉我,可是我没能听见事情的真相……我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白维明胡乱将筷子塞进饭盒里摆在一旁,伸手去握柯倾那几乎要把手里筷子捏断的手:“现在还来得及,我们都还来得及,松开,别让筷子扎到手。”
柯倾缓缓松开了手,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他现在才初三,离高二还有一年多,他还来得及。
他正想对白维明说什么,篮球场门边一个锃亮得可以反射阳光的脑袋出现了,一声怒吼震得柯倾手里的盒饭洒了一地:“你们在干什么呢啊!把校规校训放在哪儿呢啊!都强调了多少次不许吃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啊!不听是啊!你们爸妈挣钱就是这么给你们糟蹋的啊!”
望着又矮又胖的教导主任的地中海,白维明和柯倾一时间相顾无言,什么气氛都跑了个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