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中,船身断作了两截,我一个不稳便往后仰去,而月夺城为了扶我,让一名玄衣人在手臂上划了一刀。我满心恼怒,手腕一动,直取那人的咽喉。血浆迸发的那刻,我方觉得自己真的是月夺城的徒弟,那种诱人的复仇感瞬间在心间膨胀。
船身歪了,甲板严重倾斜,还有江水不断地灌入,此时作战更是困难,月夺城与我也都明白,一旦我们所在的半截船身沉入了江水中,更是危险,因为这江水之下,还不知有多少等着将我们拽入水中,让我们溺死的敌人。
我从那缝隙中看见,岸上有多处火光,这些都是等待着涌上前来拖住我们的敌人。我几次想要靠近船身边缘破船而出,但都被一次次地阻止了,我顾得避开那些刀光剑影,就顾不上在船身上劈出一道大口。那头的月夺城也是如此。
正是捉襟见肘之时,这半船又开始倾斜了,玄衣人之间有因此而误伤对方的,而我的剑尖也险些刺破月夺城的后心。我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没有误伤他时,身子便开始往下坠,掉落到原本的墙壁上,江水瞬间漫上了我的腰际,我再也顾不得其他,我朝着一手抓住横木以防下坠,一手持剑作战的月夺城大喊:“师父!”
月夺城抽隙看向我之际,我用尽全力以“动幡”刺破了身下的船,开出一道大口,冰冷的江水也随之如猛兽般灌入,不过须臾之间,便漫至我肩部。见此,月夺城松了手,开始往下坠,然后一把捞起我冲破那道口逃离船身。
冰冷的江水里,提前攒了一口气的我还不至于立即窒息,而我们的四周果然潜伏了数个敌人,他们正拿着长锁链向我们靠近。月夺城当即带着我狠沉至江水的深处,避开他们的围攻,然后连忙渡了一口气给我。
月夺城的水性极好,但因为带着我,他的负担变得重了许多。水下的敌人越来越多,尽管他们在水下的速度不快,但在默契的配合中,他们要擒我们不会太难。
我们身边的江水也开始充斥着血腥味了,殷红色成为了江涛的颜色,就在我要窒息时,月夺城带着我冲破重重阻碍回到了江面上。而此时,这江水两岸也正在进行热战,是我们的人寻来了!
在不断靠岸的过程中,我身边的月夺城忽然闷哼一声,而后他眸心噙火地用剑往下一刺,很快,一具尸体浮出了水面。刚才,我们都没有察觉我们身下藏了这么一个威胁。月夺城拖着在江水中氤氲开来的一片血色,带我上了岸。
我一低头便见月夺城的腿受了伤,我连忙替他止血。月夺城自己也没有闲下来,他不断地发出口哨指令指挥门人作战。
等到夜已经彻底疲惫的时候,这场殊死搏斗才停止下来。浑身浴血的渡天、涉崖来到月夺城面前下跪请罪:“属下来迟,请尊主责罚!”
风的呼啸声也没能削弱月夺城语气里的疲惫感,他沉沉地靠在我身上,道:“起罢,寻个落脚的地方。”
“属下遵命!”
后半夜,我都守在了月夺城身边,因为在江水里泡了一遭,又伤了好几处地方,他有一点发热的迹象,我不敢马虎,于是不时探探他的体温,用湿帕为他敷额头散热。我真怕他又倒下了。
我出门倒水的时候看见渡天正在庭中看守着,对于他,我一直是有愧疚的,后悔当初将他视为后挽玉的帮手,我的仇人。今夜,他也没少杀敌,身上的伤口所散发出来的血腥味我也隐隐可闻。
我却唤了他一声:“渡天。”
他转过身来,冷眸中有丝丝异样,大概是惊讶于我竟然会叫唤他。
我放下手中的铜盆,向他走近,“我欠你一句‘抱歉’。”
“不必。”
我皱眉,“你知道我因为什么向你道歉吗?”
“你眼拙。”
我咬牙切齿,哼声道:“你才眼拙!”但随后我又软下语气道,“抱歉,我不该怀疑你对苍迹门的忠诚。你自幼就在苍迹门里长大,为苍迹门出生入死,功绩累累,如今又斩杀这么多玉阁的余党,怎么可能会是替后挽玉卖命的呢。”
他淡眼一扫,“不必如此抬举我,我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了,我追问道:“只是什么?”
“维护我在乎的东西。”
我轻勾起唇角,一双笑眼望入他眼中的那片炽热里。
后来,我回到了房中,在月夺城的床榻边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中,我隐约看见有一只青鸟在我眼前斡旋,然后我的脚步就不听使唤了,由那青鸟指引着我穿过一片荒漠,又骤然陷入一片花丛中,我分花拂柳,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跌倒了。此时,一双丝履出现在我眼前,我想抬起头来,却显得那么的艰难,好似有一股力量阻止我去确认他是谁。
我怎么也抬不起头,于是便慌了神,满心着急,泪眼婆娑。
便是这时,一双修长的手探向了我,我的眼泪被他轻轻地地拭去。我还听见他轻声地唤我的名字——
苏月。
但我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他让我抬起头来。
可是,任我怎么努力,我都做不到。
他又唤了一声:苏月,慢慢地抬起头来。
我依言做了,果然,我可以不受限制地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月夺城的面容。
我启唇,唤出的,却是:“净鹄——”
他朝我笑了。
风起,飞花与雨线逐渐模糊了他的面容,我忍不住向他伸出手去,一眨眼,他的面容又变了,变成莲华之姿,圣洁得如同天山上的白雪。
他也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朝我缓缓而笑:“苏月,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我沉醉在了他的眸光里,痴痴地又唤了一声:“净鹄——”
净鹄的笑,更深了。
然而,当我醒来时,我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不断地跑啊跑,然后不断地唤着谁人的名字。
我从床沿上直起身来,正撞入月夺城的眸光里,我猛地一惊。我问道:“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他没有回答,只伸出指尖在我的眼角掠过,喑哑地问:“怎么哭了?”
我看向他的指尖,上边果然有一片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