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我自己吧,”张道函嘴角泛一个自嘲的微笑:“这次的天劫算是彻底把我劈醒了,不能飞升与天同寿,那就在地世世轮回吧,这样也不错,最起码比其他所有人都好。你能在怨孽海里炼化自己的灵魂,消除自己的一切怨念。我为什么不能呢,远远地站在怨孽海看着你,我突然就顿悟了。所以我不仅要感谢你求了我命,还要感谢你对我的身教。
无所欲则无所求,无所谓则无所惧。在幽冥界我就封印了元神,回到人间后又封印了肉身。这样的双重封印,天道可能很长时间都发现不了我,我就在这人世间逍遥快活吧。仙界怎么样,人间界又怎么样,不都是图个快活逍遥吗?
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一点仙术都不会。以后我要游遍世界各地,吃遍天下美食。哈哈,这样——”
“秋生,你怎么在这儿?”是秋然来了。
张秋然远远地看见弟弟被一个人拍了后脑勺,然后就乖乖的跟这个人走了。张秋然吓了坏,难道是拍花子的?传说中的拍花子就是拿一迷药在小孩脑袋上拍一下,然后小孩就糊里糊涂乖乖跟着走。
可从来都听说是拍小孩啊,顶多也就是小学生。弟弟都这么大了,马上就要念高中的人,平时挺机灵的也能拍迷糊吗?
张秋然心里那叫一个急,赶紧拔脚就追。可这俩人明明看着走的并不快,怎么眨眼就没了人影?林玲这丫头也跟着往人堆里挤,拉都拉不住她,要是她在这儿俩人分头找也好点。
张秋然急的快哭了,弟弟要是被拐走了,回去怎么向爷爷奶奶说啊。没命的在这附近找,四处都找遍了也没见个人影。失望的躲在角落哭了一会,打算回家发动大家一起找。她都想好了,车站、码头一定要派人守着,派出所也要去人盯着。心灰意懒的匆匆往回赶,无意中扭头看了这个茶楼一眼,坐在靠里面一边悠闲的喝茶,一边聊天的不是弟弟是谁?
见到姐姐张秋生很意外,她怎么也跑来了?伍少宏的枪找到了?赶紧向张道函介绍,这是我姐姐。然后向姐姐介绍张道函竟不知如何说了,跟姐姐说这是我前世认识的一个朋友,我跟他俩在阴曹地府转了一圈,现在在这儿相聚了?
总算还有点急智:“姐姐,这是,这是那个,我这一身功夫就是他教的。”
哦,秋然恍然大悟,难怪弟弟在这人面前这么乖,原来是师傅,赶紧鞠躬:“师傅好!”
“不,不不,我不是他师傅,”张道函连忙否认自己是秋生师傅:“我和他是朋友。”
张秋生瞪着大眼睛迷惑不解,弟弟这么个小孩怎么会与这样的大人成了朋友。她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弟弟,这目光很明显:“你搞什么鬼?从实招来。”
张秋生挠挠后脑勺说:“我是要拜他为师的,但他不同意。你别这样望着我呀,这不是我的意思。”张秋然正要说秋生不懂礼貌,一个声音传来:“老张,我把他们两个都带来了。嗯,这就是你说的新交的朋友?”
随着话音,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属于看不出年龄的那种,说他们四十来岁可以,说他们七十也行。尤其是各自身上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逼人气质,不是富贵逼人也不是权势逼人。
张秋然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形容词来描述面前四个人的那种气质,再次望着弟弟希望能获得解答,但弟弟脸上是一付见怪不怪的态度。
张道函似乎很得意的说:“是啊,怎么样,不错吧。介绍一下,这是张秋生,这是他姐姐张秋然。和我是一家,都姓张。”然后又对秋然姐弟俩介绍这三个人:“这个穿老头衫大裤衩,靸拉着拖鞋的其实是个道士,道号叫非静。”
秋然鞠躬叫一声:“你好!”也不知该称呼人家什么,只能含含糊糊叫声你好。
张道函又指着另一个人说:“这个穿T恤的别看长得不怎么样,那可是中过两次进士,还又拿过博士学位的学者顾觉斋。”
秋然拉秋生一起鞠躬问好:“你好!”
那位女士拉过秋然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对张道函说:“我不要你介绍,我自己来。”拦住张道函后对秋然说:“我叫航婳,航船的航,女字旁着个图画的画。你叫秋然是吧?好孩子,我俩是一见如故,这就是缘份。可惜我现在不能收徒弟了,不然一定让你做我徒弟。”
顾觉斋说:“怎么不能收徒弟啊,我们的事也不急在一天两天。你先收了她做徒弟,把该教的都教了,然后你想干什么再干什么不也一样?”
航婳高兴的一拍手说:“对呀,秋然啊,你拜我为师吧。我还是三百多年前带过两个徒弟,现在看到他们那老气横秋的样就来气,有多长时间没见那俩的面我都忘了。你做我的徒弟——”
航婳说的正高兴被张道函打断:“停!别一个人在那儿臭美。他们姐弟俩是我平辈朋友,做你的徒弟那我不平白矮了你一辈?不带这样找便宜的吧?”
这说的也是啊,航婳为难了,刚才的兴奋一落千丈。突然又一拍手说:“不做徒弟就不做徒弟,该教你的我照样教。秋然啊,你愿意跟我学吗?朋友间也可以互帮互学的。先说明,很苦很累很寂寞很危险,每次渡劫都可能死,飞升肯定死。”
航婳是要把一切都先向秋然说好,可秋然不懂啊。前面说的什么苦累危险好理解,可什么渡劫飞升就一点不懂了。
张秋生知道姐姐不懂,姐姐平时只知道学习还有音乐绘画才艺类的东西,从不看杂书。于是给姐姐讲修真等等知识,当然张秋生也不大懂,说的大多是前世小说上的东西,不过还是让能姐姐明白。
张秋然将信将疑,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没有,”航婳无奈无力的说:“现如今世上已经没有神仙了,如果真要说有那我们这几个就算是吧。”
“啊?”张秋然大吃一惊,我今天见到神仙了,而且是活的。
顾觉斋说:“别听她瞎说,我们这几个不算神仙,原来应当可以的,但现在不行了,天道不允许。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
非静也说:“对,换个地方吧,这儿茶也不好喝。”
服务小姐小姐过来收费,要价二百。连张秋然在内六个人望着那玻璃茶壶,里面三五片粗不拉叽的茶叶,酱油不像酱油醋不像醋的水,这个值二百?
这几个顾客还没说话,过来两个男的,明明没什么肌肉还将膀子张着,那意思摆明了就是不给钱就要你们好看。
张秋生不想让这两个歪瓜咧枣坏了好心情,丢了两百拉着大家就走。快到门口了,听见小姐用充满崇拜的口气对那俩男的说:“你们真威武啊,这么多人都怕你两个。”
两个男的倒很谦逊:“也没什么啦,他们肯定知道这茶楼是操哥开的。在麒林市谁敢赖操哥的钱?”
小姐咯咯笑着说:“我还准备好了词,说这是龙井呢。谁知道这些人一句话不说就给钱。”
张秋生心情好不在意这些怪话。秋然还沉浸在刚才有关神仙的震惊中,对周围的人和事熟视无睹。四个高人懒得与这样的小人计较,这个茶楼算是逃过一劫。不过四个人都认为这姐弟俩是好脾气,心里格外喜欢他们。
到了茶楼后面无人处,顾觉斋一扬手一辆悍马凭空出现。航婳也一扬手,她招出的是一辆保时捷。航婳一拉秋然说:“你跟我坐这辆,别跟他们挤一起。”
航婳把车钥匙往秋然手中一塞说:“你来开。”张秋然慌忙说:“我不会开车。”
“哦,不会开车啊,”航婳不以为然的说:“没事,你只管开,有我在呢。”
航婳指导秋然如何起步如何换档、加速的方法后,往座椅上一靠随便秋然怎么摆弄了。秋然战战惊惊地开着车,忽然发现这车很好开。刚一起步车就往电线杆上撞,但要撞不撞时它自己停了。秋然鬼使神差的倒车、停、打方向,再往前开、会车、避让行人,一连串动作起码像有了一年驾龄的司机。
秋然明白了,身边坐着神仙呢。你看她随手一招车子就出现了,这可不是变魔术。变魔术顶多也就变个金鱼鸽子什么的,大不了变个活人,从来没听说有变一辆汽车的。秋然胆子一时大起来。悍马车在她前面,她停悍马也停,她开悍马也开,秋然心情一时更加大定,车也越开越得心应手。
林玲和王长青、宋氏兄弟在路边摊买雪糕,林玲将雪糕塞到嘴边时突然停住了,面前一前一后两辆车驶过去。林玲疑惑的说:“前面那辆车好像是秋生在开耶,不会吧,难道我看错了?”
王长青也说:“不会我们俩都看错了,后面那辆车好像是然然姐在开。”
宋氏兄弟也连连点头,宋念祖说:“不错,我们也看见了。秋生开的是悍马,秋然开的是保时捷。好车啊,等我发财了也要买这样的车。”
可问题是这两人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林玲和王长青对望一眼,林玲说:“哼,他们俩有事瞒着我,回头非找秋生算账。”林玲从小到大从没有任何事瞒过张秋生,秋生也没任何事瞒过林玲。但林玲现在生气了觉得委屈了,有本事你别回家,回家就找你算账。
九一年那时的道路状况是不太好,但那时的社会车辆也少,三伏天的正中午路上行人也少。张秋然这样的菜鸟有活神仙的保驾护航,倒也有惊无险的将车开出了城。一路带走了多少惊艳的目光?真正的香车美女啊。
出城后没走多远,前面的车就拐进一条小路,秋然赶紧跟上。然后就来到一处小山岗,停下来。顾觉斋和航婳手一招车又没了,看的秋然直瞪眼。航婳拉着秋然的手说:“喜欢吗?待会给你一个。”
小山岗不高只有百十来米,山上郁郁葱葱树荫浓密。但没有正经的路,所谓的路只是人脚踩出来的小道很难走。航婳的手传来一股绵和的力道,秋然登时感到一阵清凉,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在这本应极难走的山间小道上,竟似闲庭信步一样上了山。
山顶的一小块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一张茶几,茶几上有六个茶杯一个茶壶,几张竹椅散放在四周。一把古色古香的瓦壶悬在空中,茶壶下一篷白底蓝苗的火焰在燃烧。航婳和秋然来时水刚好烧开,非静手一挥火焰没了,拎起瓦壶将开水冲进茶壶。
秋然不懂茶艺,也不知非静一连串的动作搞的是什么玄虚,她只顾欣赏着这儿的风景。这儿秋然写生时来过,但那时是秋天,满山红叶秋高气爽,晨霭中山岗呈现一片红紫,空气中凝结着淡淡的云烟。
而现在是盛夏,天气晴朗烈日高照,正逢干旱暑气逼人。只有偶而吹过的清风,给这小树林带来一阵凉爽。东边隐约可见麒林市的标志性建筑“雁回塔”,南面是奔流不息的大河,西边和北边是绵延的高山。
交错着新栽秧苗的翠绿和尚未收割稻田的金黄,从山脚一直向城市向大河向高山伸延而去。田野里散落几处村庄,近处的可以看见树荫下啃着青草的黄牛,和在池塘里戏水的孩童。一幅充满夏日乡野的情趣图,秋然后悔没带画夹来。
一股茶香突然迷漫开来,非静正在给大家倒茶。这茶香让人神清气爽,舌下生津。顾觉斋问:“非静,你这茶丹还有没有?”
非静回答:“多的是,根本用不完。我每年都要炼,只是习惯,倒不管多不多。真要在家喝茶哪用什么茶丹?”
顾觉斋说:“送我一点吧,既然你有的多。”
非静说:“不行,除非你拿酒酿跟我换。”
顾觉斋不服了说:“你只喝茶又不喝酒,你要酒酿干什么?”
非静嘿嘿的笑着说:“我这是学习新事物新知识,懂么?报纸上电视里不天天说等价交换么?嘿嘿,说起来你还是博士,连这也不懂?”
顾觉斋被非静这话噎住了,他没觉得自己的修为高有什么了不起,觉得了不起的是自己学富五车才高半斗。他常常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谢灵运得一斗,我得半斗,自古至今天下人共半斗。他考进士读博士当然是图好玩,并不拿这些当真,跟普通人在一起考试没什么值得自豪的。但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修真界第一知识丰富而全面的人,他以这个为自豪。
这下被非静说他没新知识,他还真找不出话来回,只得挠挠头皮说:“嘿嘿,这也不是什么新知识,两百多年前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就已经提出来了。我这不是长期学而不用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