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小甜饼正在烹饪中~这两人看起来神色温顺恭谨, 实则谁都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王皇后感觉自已挥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心中积郁愈发散不去。
幸而还有一件让她稍稍能扬眉吐气的事, 王皇后才不至于失了理智,揪着安贵妃和阿娆不放。
“十月初便是皇上的寿宴, 关于筹备就由太子妃协助本宫操办。”
皇上今年恰逢五十的整寿, 自然是要大办的, 藩王和家眷都要进京贺寿。王皇后一个人自是照应不过来, 后宫中除了她, 就是安贵妃了。先前她生病的时候,皇上曾命安贵妃暂管过后宫,受到了交口称赞。
王皇后顿时生出了危机意识,从此紧紧攥着手中的大权, 不敢有片刻放松。
是以今年这桩盛事,王皇后不想让安贵妃再出风头, 可宫中身份够高、有资格做这件事的,就只有太子妃姜妙了。
况且……
王皇后看着眼底露出惊讶之色的姜妙, 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说服皇上不选安贵妃而选姜妙不是件容易事, 可这也个绝佳的时机, 让东宫出岔子。姜妙的性子, 在她嫁入东宫前, 从皇上到她再到安贵妃,都是清楚的。
宜室宜家, 只是不宜在后宫中生存。
她入宫后太子独宠她三年, 且东宫中太子并不其他姬妾, 纵然有些不足之处,倒也无伤大雅。
可如今不一样了,太子身边既是添了人,从阿娆开始,又答应选太子嫔,东宫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那时候姜妙的不足就会显露出来。
姜妙贵为太子妃,在某些场合她的言行代表着太子的态度。
王皇后已经想好了,寻处太子妃的不足,借机把她选的太子嫔推上去,能在东宫和太子妃平分秋色、亦或是压过太子妃一头,也不枉她白白浪费掉一个正适宜放出去联姻笼络的人选。
不比安贵妃娇花解语的她终于有了次翻身的机会,皇上默许了。
“阿妙,这些日子你要多辛苦些了。”王皇后气顺了些,神色也缓和多了,刻意强调道:“你是储君正妃,这担子非你莫属。”
王皇后当着安贵妃的面,反复把“正”、“嫡”放在嘴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出比安贵妃强的地方。
帮着皇上打压东宫,王皇后固然有这层意思,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不愿让安贵妃接触到过多的藩王势力,哪怕仅仅是藩王的家眷,唯恐六皇子多添了助力。
“臣媳定不负母后所托。”姜妙明知王皇后不怀好意,却也不能拒绝,只得起身行礼,应了下来。
王皇后安心等着姜妙出错,好名正言顺的抬举她所选的太子嫔,故此也没着急让太子嫔入宫。她和颜悦色的道:“劳累过这两个月,等到太子嫔入宫,你就能轻省些。”
说着,她还不忘警告似的瞥了阿娆一眼。
且让她得意几日,纵然有张如花似玉的脸,可太子妃若是一朝势败,她这个太子选侍也没有好下场。
阿娆只作看不懂王皇后的不满,神色愈发温婉恭谨,和安贵妃如出一辙。
王皇后在众人面前抖够了威风,便让人都散了。先走去的是安贵妃和姜妙,阿娆倒占了便宜,紧跟在姜妙身后,比一般的妃嫔出来还早些。
“太子妃家里的妹妹明日来本宫这儿小住几日。”安贵妃还未出殿门,便对姜妙笑道:“若是太子妃得闲,就一起来坐坐,你们姐妹有日子没见了罢?”
阿娆离得近,把安贵妃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担心的看着姜妙。
若是要攀亲戚,姜姀的姨娘和安贵妃的弟妹是两姨表姐,姜姀叫安贵妃一声姨母不为过。可姜妙就不一样了,姜妙是正室嫡女,怎么会与父亲妾室的亲戚论亲?
哪怕那个人是安贵妃,也够恶心人的。
“多谢贵妃娘娘好意。”姜妙在宫中三年,脾性也与在家时有了改变,这样的场合,她还能沉得住气。
她既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安贵妃也不好再问。
是以安贵妃也只是温柔的笑了笑,便各自从皇后宫中分开。
阿娆忧心忡忡的跟着姜妙回了东宫。
“阿娆,皇后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姜妙拉着阿娆在偏殿坐了,歉然道:“太子待你不错,你不要相信她挑拨离间的话。”
阿娆没想到太子妃压着一腔怒火没往外头发,反而先安慰自己。她忙点头道:“娘娘,奴婢知道。王皇后这是看不惯安贵妃,借着奴婢撒火呢!”
她的话音未落,姜妙倒是有些惊讶,阿娆的通透超乎自己的想象。
“正是这个理。”既是她能想通,姜娆也松了口气。她揶揄道:“王皇后自己留不住皇上,还要管别人的事!依我看,你就夜夜留宿太子殿中,气死她!”
阿娆一张俏脸顿时便红透了。
难为情之余,她也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太子妃。太子妃对她独占太子这件事,似乎没有不满的情绪。可是太子不来太子妃这边,也不大合理罢?
姜妙说完,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不妥。看起来她和王皇后是相同的处境,可实际上天差地别,是以她才说出了那句有口无心的话。此刻还不是点破的最佳时机,故此姜妙只得笑笑,把这事遮掩过去。
“姜姀竟要入宫了。”姜妙清了清嗓子,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胡姨娘母女两个真真是心比天高,只怕是盯上了六皇子。”
阿娆深以为然。
“罢了,你先回去罢。”姜妙有心给母亲写信,询问家中情况。见阿娆要告退,又硬生生改了口,道:“你去清泰殿等着太子,把今日皇后宫中的事如数讲给太子。我这会儿气恼得紧,不想说话。”
阿娆脑海中不由又响起太子妃那句“夜夜留宿太子殿中”,脸上才要散去的热度又有再回升的趋势。
见姜妙态度坚决,她只得应了声是,便带着结香和芳芷离开了。
“珊瑚,准备纸笔,我要给娘写信。”姜妙起身,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只留珊瑚一人。“按理说安远侯还没糊涂到这么快就把姜姀送到安贵妃宫中,这太显眼、太不要脸了,他怎么着都得做做面子功夫。”
方才阿娆在,姜妙心中最担心的事没有敢说出来。她只怕是姜知瑞从中作梗,见阿娆跟了太子,他咽不下那口气。
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见姜知瑞从外头弄回来的一只小鸟,摸了摸随口说了句喜欢。当时胡姨娘还没有今日的地位,想要讨好她,便强行从姜知瑞手里夺了过来,巴巴给她送了过去。
谁知没两日,姜妙带着小鸟去花园中玩时,她去折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只小鸟便被拗断了脖子,死在了凉亭的石桌上。
不远处姜知瑞静静的看着她,见她看过来,目光阴沉的看了她一眼,便很快离开了。
姜知瑞自小的执念就让姜妙又恶心又害怕,一只小鸟他都如此,更可况是被他肖想了许久的阿娆。
她不能让阿娆受到伤害。
***
虽然有太子妃的话,可是以她选侍的身份直接去太子殿中,终归有些不妥。
阿娆把心一横,左右她现在扮演的是太子宠妾,有些逾越之处,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哪怕是传到皇后耳中她也不怕——不过若是传到皇后耳中,便说明东宫的人有问题了。
是以等到周承庭回来时,听到内侍禀报“姜选侍等您很久了”时,心里是有几分高兴的。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阿娆正欲一丝不苟的行礼时,却被太子亲自扶住了,只见太子温声道:“不必多礼。”
说着,周承庭便携了她的手,并肩走了进去。
姜选侍这是一步登天啊!
东宫中服侍的内侍和宫女不约而同的想着。
“殿下,今日在皇后宫中——”到了内殿,见太子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阿娆想起太子妃的嘱托,忙要说话时,却先太子唇角微翘道,打断了她的话。
“先说说,孤有没有帮到你?”
阿娆“噌”的一下便红了脸,其实直到听见皇后指桑骂槐的那句话开始,阿娆才明白过来太子说的“帮她”是怎么帮的。
她想支吾过去,偏生周承庭一本正经等着她的回答。
“多谢殿下相助。”阿娆想躲又躲不开,只得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周承庭满意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阿娆客气了,孤甚是乐于助人。”
“殿下!”阿娆面红耳赤离周承庭远了些,如此才能好好说话。“太子妃有话带给您。”
有话姜妙不找她说,反而让阿娆说——周承庭知道姜妙的用心良苦,便承了她的情。
“你说。”周承庭正经了不过片刻,复又捻起阿娆的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
“孤听着呢。”
阿娆开口管这件事,周承庭不意外,自己早就看出她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周承庭没料到阿娆的学识。
庄子本就是极为难懂晦涩的,昨夜阿娆仅是在自己身边停留了片刻,至多扫过一眼罢了,竟随口说出开头的句子来,一字不差。
显然阿娆先前是读过的。
若真的阿娆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哪里有机会读书识字?纵然是到了安远侯府后,有姜妙教导她识字,也断不会拿庄子作为启蒙。
方才的事,让他见到了不一样的阿娆。
在他的印象中,阿娆是个温顺低调、谨小慎微的人,尤其是在他面前,她总是局促不安、战战兢兢,仿佛自己随时都能吃了她似的。
可目睹完她处置内侍间的纷争,周承庭对阿娆顿时刮目相看。
这是在太子殿,两个内侍又都是他身边的人,阿娆贸然出头,总会让人觉得逾越。是以她并没有点破,轻轻巧巧的消弭一场矛盾于无形。
那一刻阿娆所表现出来的沉稳从容、她的仪态她的举止,无一不说明她受过良好的教养、她的出身非同寻常。
“召纪北南午膳后来东宫。”周承庭沉吟片刻,对孟清江吩咐道。
孟清江还有些奇怪,这小内侍之间的事,竟要动用太子的心腹去查?
“至于那两个内侍,福顺留在书房服侍,福喜你看着处置。”周承庭才要进去,又补充了一句。
原是自己想差了,果然殿下是有别的事要办。孟清江忙答应了,跟在周承庭身后进了殿中。
太子回自己殿中,且又示意门口的内侍不必通传。故此阿娆一时还不知道周承庭已经回来了,还在专心致志的绣手中的香囊。
料子已经选定,大小也已经裁好,阿娆纠结了两日,才选定了五蝠的纹样。寓意好,又不会出错。她也曾想过选些梅兰菊竹的风雅纹样,可太子是储君,总觉得寓意有些单薄。
一切准备妥当,阿娆便开始赶工,既是谢礼,得及时送出去才行。
是以等到周承庭在阿娆身旁站了好一会儿,阿娆都没有抬起头来。周承庭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怕吓到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因地上又铺着地毯,他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进来的。
被晾在一旁的太子殿下,终于轻咳了一声。
阿娆猛地抬起头来,那双温柔又妩媚的眸子,因受惊无意识的睁大。
“奴婢见过殿下。”阿娆手忙脚乱的起身,香囊从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阿娆赶紧蹲下身子去拾,周承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小段细长优美的脖颈,从领子中露出来。
简直与方才判若两人。
周承庭默不作声的看着她,他想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了。
见阿娆手指无意识的攥紧香囊的一角,神色慌张不安,周承庭觉得还是方才镇定从容、通身散发着光彩的她更好些。
突然,他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法子。
“坐罢。”周承庭神色微松,在软榻上坐了下来,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阿娆也坐下。
阿娆面上仍有几分局促之色,却还是依言坐下。两人隔着一张小几,周承庭又打量了阿娆片刻,才道:“有件事,孤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帮忙。”
太子殿下有事需要她帮忙?
阿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既是太子开口,她是不能也不敢拒绝。
“殿下请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已已经进入周承庭圈套的阿娆,就差表忠心了。
周承庭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孤答应皇后娶太子嫔的事,你该知道吧?”
阿娆忙应了一声,只是她不明白太子为何要问她。虽说这是她被封为选侍的交换条件,可太子殿下看起来不像是挟恩图报的人呀?
“太子妃是孤的元配,地位在东宫自是尊贵不可撼动。”周承庭一本正经的道:“但太子嫔的人选,却也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家贵女不可,若是真的娶进来又有了子嗣,只怕太子妃的地位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