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清看着宋言致半晌,才转过头去。刚刚当众喊了清清也罢了,这会儿又叫夫人,宋言致必然看这皇宫是他的地盘来挑衅她。
“回头大概会商量定日子。”宋言致心情很好地看着陆清清,“早点?你我年纪都不小了。”
“可以。”陆清清干脆道,反正早晚都是跳,早点跳进去少点时间忐忑也好。
宋言致嘴角的笑意加深,“果然彼此心意相通。”
宋言致绝对是故意的,陆清清感觉自己的脸更热,她不大好意思地看看那边待命的宫人们,自然是不好意思当面顶撞宋言致。她当初可是跟宋言致许诺过,在外特别是在他的家人跟前,她不会给他难堪。
“其实……这种话可以私下里说。”陆清清委婉表达,为了让宋言致意识到问题,故意瞪他一眼。
宋言致乖乖点头,倒是真的很听话。
陆清清松了口气。
“走吧,那边景致更好,我带你去看鸳鸯。”
陆清清:“……”为什么非是鸳鸯?
宁和宫寝殿。
太皇太后侧身悠哉地躺在榻上,一边闭眼享受宫女为她捶腿,一边听南平郡主周婉儿读话本。
周婉儿把话本的最后一页读完之后,不禁感慨地叹口气,“这书里的张生倒是可怜了,出身本是官家,前途无量,偏偏碰见个狼心狗肺的贫贱女,谋算了他的家财不说,还把他害死了。这柳氏也不觉得亏心,用了人家给的地位和钱财,跑去和别人私通,好在天理昭彰,恶有恶报,柳氏最终也没个好下场。”
“是如此。”太皇太后也跟着叹口气,转即掀开眼皮,嗔怪一眼周婉儿,“你这丫头,我叫你给我挑个好点的故事的听听,却是个这般悲凉,听完了堵心。”
“祖奶奶,这好故事皆是读完萦绕人心头久久散不去的,多会悲凉揪心些。”周婉儿笑着解释罢了,忙跪在地上给太皇太后奉茶。
太皇太后又看一眼周婉儿,“好端端的跪着做什么,起来。”
“婉儿愿意这样伺候祖奶奶。”周婉儿甜甜地笑道。
“你有这份诚心便好,倒不必如此跪着。”太皇太后又叫周婉儿赶紧起来,“姑娘家要仔细身体,地上凉。”
“祖奶奶对婉儿真好。”周婉儿垂眸吸了下鼻子,乖乖地起身,随即问太皇太后觉得这故事如何。
“还是喜欢有趣的,老了,经历的事儿多了,只想乐呵。”
“婉儿记下了。”周婉儿连忙给太皇太后赔罪。
太皇太后坐起身喝了茶后,缓缓舒口气,这才算是从堵心的情绪中走出来一些,“这柳氏确实狼心狗肺,张生那么好的男人,偏偏不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来,说到底都是人贪心惹的祸。”
“祖奶奶说得极是,”周婉儿忙凑到太皇太后身边,附和道,“人心善,懂知足,最好不过,这女人野心太大便不会安分过日子了。”
太皇太后微微皱眉,别有意味地看周婉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婉儿忙颔首,“婉儿就是觉得像故事里柳氏这般太懂算计的女子并不好。”
“嗯,”太皇太后哼笑一声,穿了鞋,便伸手在宫人的搀扶下起了身。
周婉儿忙也跟着搀扶,问太皇太后可否休息好了。
“精神了不少,”太皇太后侧首特意看了眼周婉儿,“走吧,去御花园瞧戏去。”
“好啊,婉儿最喜欢看戏了,要点一出《张三侠大闹岳山》。”
太皇太后点点头,“这出戏热闹,我也喜欢。”
片刻后,四人便在御花园摆桌落座,瞧起了戏。期间太皇太后不时地和陆清清聊几句,问问她平常的喜好,弟弟的情况,甚至连如何看账酒楼如何经营之类的事情也都问全了。有些事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但陆清清都尽量用简洁又概括性很强的话解释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听得很明白,自然也很满意,不时地点头赞许。
周婉儿坐在宋言致身边。她看了会儿戏,才望着那头高兴谈论的二人,转即笑着对宋言致道:“看得出来祖奶奶很喜欢陆姐姐。”
宋言致眼看着戏台,“嗯”了一声。
周婉儿小心地瞧眼宋言致,犹豫了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刚刚祖奶奶听了话本里的故事,说大喜欢太聪明能算计的女子。过日子有点小毛病什么的倒也不怕,就怕有人另有目的,非真心真意。”
宋言致这才转眸看向周婉儿,“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说那书里的柳氏太过能算计了些。”周婉儿忙解释道。
“你还年轻。”宋言致叹了句,便转手端茶饮,再不理会周婉儿。
周婉儿在心里把宋言致刚刚的话念了三遍,还是弄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为何。为什么忽然说一句“你还年轻”?这个疑惑周婉儿一直到戏唱完了,还没解开。
周婉儿陪着太皇太后将宋言致和陆清清送走之后,也和太皇太后请礼告辞。出了宁和宫后,可巧碰见皇帝周治迎面而来,周婉儿忙请礼。
“人呢?”周治小大人一般,背着手好奇地往宁和宫内看。
“圣上说太舅舅和陆姑娘?人刚走。”周婉儿道。
“唉,竟没来得及,都怪丞相啰嗦。”周治不满地皱眉,颇觉得遗憾,转身要回去。
周婉儿忙叫他,“圣上不去看看太皇太后?”
“不去,去了又好听他唠叨了。太舅舅多大的辈分,多大的年纪,才议亲。偏偏到我身上,才十二岁,她便催促我。” 周治眉头皱得更狠,他本要走,却见周婉儿站在原地盯着前方地面出神了,“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刚刚太舅舅有句话我一直没琢磨明白。”周婉儿苦笑道。
“呵,他的话你能琢磨明白就怪了,”周治太了解周婉儿的脑袋瓜儿了,跟宋言致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跟朕说说,朕给你解。”
周婉儿就把她之前跟宋言致寥寥四句的对话讲给了周治听。
“太皇太后多大年纪了,闲来无事听听话本打发时间。你还年轻,不该如此。大概就这意思。”周治立刻解释给周婉儿道。
周婉儿怔住,脸随即红了。皇帝的解说还算比较温和,以太舅爷的性子,他话里只怕还有讽刺之意。必有寓意讥讽她年轻不知做正事,浪费时间在没用的事上。只怕也是在变相讥讽她是个不上进的女子,而她之前刚好在说太聪明能算计的女子如何不好。太舅舅这是想告诉她,他其实更不喜欢她这般’整日只会因为个话本就乱想乱猜不上进‘的女子?
周婉儿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跺了下脚,便颔首给周治行礼,急急忙忙告辞。
周治不解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搓了搓下巴,忽然笑起来。
“圣上?”大太监顾醒凑上前。
“这个陆清清,朕有点好奇了。”
“那改日宣进宫见见?”
周治看眼顾醒,“见什么,马上就做朕的太舅母了,见了也白见。”
顾醒似懂非懂。
“君生我未生,遗憾。”周治动了动眼珠子,笑起来。不幸的是,他的笑声吸引到了宁和宫的宫人,转头就有人传话说太皇太后请他进去。
周治笑不出来了,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的亲祖奶奶,为何那般宠弟弟,却偏偏不宠他这个年纪更小的小曾孙。周治做好了心理准备,板着脸迈着沉重的步伐奔向宁和宫,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太皇太后没想到周治会提及已故的太后慕氏,只好安慰他几句,至于他的婚事也不好再提了。
“其实你母亲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不知道,朕这么年小,怎么可能懂。”周治转转眼珠子,然后哀伤的垂下眼眸,余光瞟见太皇太后在观察自己,周治就猛地出拳砸在桌上,“太过分了!”
“好好好,你别恼了,这件事咱们就按照你太舅舅提出办法般。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以后宫内,休要再提她,你也忘了吧,若非想便想她的好。事是做错了,但她对你的疼爱却是真的。”太皇太后边安慰边叹气道。
周治本来伤心劲儿已经过了,起初没觉得什么,听太后这么一讲,红了眼睛。
“好孩子。”太皇太后伸手,把周治唤到身边来,心疼地掉眼泪。
周治却没哭,眼睛一直瞪着,等太皇太后情绪好些了,就转移话题,问她今日看人看得怎么样。
“十分聪明稳重的丫头。”太皇太后称赞道,“说话极有条理,见过大风大浪了,倒叫我莫名觉得和你太舅舅很像。”
“嗯,太舅舅他八岁起就少年老成,能找到个说话合得来的人不容易。至于出身是差了点,不过已经很能能耐了,世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女子能比她更厉害。”
周治先前就因为陆清清捐钱为国的事印象很好,而今人又是宋言致看上的,周治自然不怀疑他的眼光。甚至为此还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在陆清清捐钱的时候,召见她好好了解她。算算差了六岁而已,在皇家也不算什么,要紧的是这个女人有能耐,若是在宫中给她发挥,假以时日,她怕是会比太皇太后当年还要厉害。
太皇太后点点头,“对他能有什么要求,他能成婚便要谢天谢地了,差点以为他是要一个人一辈子。那性子逼又逼不得,真不听话。”
周治悟了,合着自己不如太舅舅得宠,原来是因为太孝顺听话了。
“但人品还是要查,从头到尾必须查干净。”太皇太后忽然想起周婉儿之前的那个故事,有点担心,嘱咐周治道。
周治笑了,别有意味地看眼太皇太后,“能查什么,已经查个底儿掉了。再说一个姑娘家,能怎么样。祖奶奶是不是听了什么人乱说话?”
太皇太后看眼周治。
“太舅舅可是棵惹眼的树,招风呢。”周治说罢,就和太皇太后告辞了。
太皇太后本来心里就有所怀疑,听周治此言,更加确准了。面色未动,转头喝了茶,便去歇息。
再说周婉儿与周治告辞之后,心里因为有事,便赌气回房屋子郁闷起来。钱太妃特来探望周婉儿,瞧她情绪不好,便问了问,得知她的心事之后,劝她趁着事情没定,和太皇太后坦白。
“她向来疼爱你,如何会舍得把那么好的人让给外人?”钱太妃劝道。
“太妃是不知道,但凡跟太舅舅有关的事,祖奶奶她老人家就不一样了。别说我了,就是圣上怕也比不过。”周婉儿垂眸,“这人要是太舅舅中意的,我没办法的。”
“傻孩子,你连试都不试怎么会知道?可恨我人微言轻,帮不上忙。”钱太妃拉住陆清清的手,“对了,这事儿你既然不好说,何不让太后去说。你和太后一向亲厚,让她说服太皇太后和皇上必然更容易些。”
“太后?”周婉儿愣了下,“她就是因怕被人打扰,才忽然决定去了五台山清修,我哪好去叨扰。”
“那是为了防着别人,你能一样么,太后一向把你当亲女儿看。当初你生病了,太后还亲自守在你床边照料你。可有不少富贵人家的亲娘,都没她这般对子女尽责呢。孩子病了,那也不多时偶尔来看看,嘱咐丫鬟去照料。”钱太妃游说道。
周婉儿想想也是,便决定书信一封,改日有贵妇进宫觐见,她便趁机暗中求她派人将信送至五台山,向清修的太后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