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请支持正版哦~方泽棠遥望花木假山交相掩映的园林, 暗暗头疼,面上温和解释:“我初次来访,刚在那茂盛园子里转了几圈赏花, 不料竟未能原路返回。”
看样子是个路痴。乔瑾会意一笑, 小声与同伴商量:“姐姐, 他迷路了,我得看着炉火,不如你领他去摘星亭?”
“好。”秋月欣然点头,伸手引请道:“公子,请随奴婢前往。”
“多谢。”方泽棠吁了口气, 正欲转身, 却若有所察地斜斜一扫, 总感觉另一个丫鬟看穿了自己。
乔瑾立即垂眸,站得笔直,规规矩矩。
四目对视的一刹那,方泽棠万分笃定:这小丫头, 不仅标致, 还古灵精怪的,心里肯定偷偷笑话我呢!
“公子?”带路的秋月轻唤。
方泽棠意味深长瞥了一眼,昂首阔步离开。
结果,秋月这一去, 竟直到傍晚才回房。
“哎哟, 累死我啦!”秋月一进门就嚷, 得意洋洋。
乔瑾正打水洗脸,闻声忙关切问:“姐姐干什么去了?我中午等了你很久,约好一块儿用饭的。”
“没法子呀,我在前厅,可忙了,中午只胡乱吃了几口。”秋月神采飞扬,她闩了门,脱下汗湿的衣裙,仅着肚兜单裤,打开柜子翻找衣服。
乔瑾拧干帕子晾着,随口问:“莲姐姐叫你的?”
“呸,那贱人,你怎么还叫她姐姐?”
“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再说,她比我大好几岁呢。”乔瑾坐下倒水喝,不甚在意。
“哈哈哈,也对,她都十八了,再熬几年就成老姑娘喽!”秋月“嘭”地合上柜子,顾不得穿衣,一溜小跑挨着乔瑾坐下,喜滋滋道:“妹妹,我有两个好消息,一个关于羊蹄儿,一个关于咱们,你想先听哪个?”
“咳咳咳,什么‘羊蹄儿’?”乔瑾险些被水呛住了。
秋月下巴一抬,理直气壮地解释:“杨莲不是贱蹄子是什么?从今往后,就叫她‘羊蹄儿’!”
乔瑾肘击同伴,揶揄道:“姐姐好一张利嘴,真会惹人发笑,你上茶楼说书肯定场场满座。”
“哼。”秋月颇为受用,焦急地催促:“赶紧挑呀,你想先听哪个好消息?”
乔瑾深知同伴性情,识趣地表示:“先说蹄儿吧,免得憋坏了你。”
“好!”
秋月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告知:“我告诉你吧,羊蹄儿今天遭报应了,她被陈嬷嬷当众狠狠训斥一通,嬷嬷威武,把她骂哭了,非常精彩!可惜,你不在场,否则也能解解恶气。”
“为什么?”乔瑾纳闷皱眉。
“因为公报私仇、罔顾大局啊!今日公子设宴,不可谓不重要,可她怕人露脸抢风头,硬是叫咱们看茶房,带了两个糊涂虫上去伺候。结果,一个当着客人的面打翻茶杯,另一个领着方公子更衣,转眼却跑另一趟差事,害得方公子落单,找上咱们问路。”
乔瑾眨了眨眼睛,顺势打听:“原来迷路的那位是方公子。不知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听说来头大得很,他父亲是告老的翰林、兄长在京任官。在我领他回摘星亭之前,咱们公子已经派诚哥带人四处寻找了。”
乔瑾恍然大悟,暗忖:难怪我看方公子有点儿眼熟,如今回想,他的眉眼像极了方老伯。
“下人笨拙就算了,还怠慢贵客,像话吗?散席送客后,陈嬷嬷害怕担干系,抢先追究,把任性妄为的羊蹄儿臭骂一顿,最后是路过的诚哥打了圆场。”秋月一口气说到此处,舔舔唇,托腮道:“然后,就有了第二个好消息。”
乔瑾倒了杯水,笑劝:“先喝水,润润嗓子再说。”
秋月无暇喝水,她推开杯子,一把抱住同伴,压低嗓门,欢欣雀跃地喊:“妹妹,咱们终于熬出头了!”
乔瑾屏住呼吸,好奇问:“熬出头了?什么意思?”
“陈嬷嬷发话,今后公子的饮食起居由羊蹄儿和你我一同负责!”秋月喜不自胜,细细转述:“其中,羊蹄儿负责早起洗漱和早膳,我管午膳和下午加餐。你除了沏茶,还要打理上房的花草。”
乔瑾愣了愣,讷讷表示:“沏茶倒容易,可我只会浇灌花草,并不懂它们的习性,万一养死了怎么办?”
“放心,咱们公子素来大度,不会跟你斤斤计较的。”秋月扬眉吐气,笑得合不拢嘴。
乔瑾心里没底,喃喃道:“但愿如此。”
次日一早,新人上任。
上房的偏厅门大敞,谢正钦独自用膳,面前摆了十几个大小碗碟杯盅,羹汤粥点俱全,香味扑鼻。
食不言,谢正钦专注用膳,一旁侍立的杨莲几番欲言又止,等对方饭毕喝茶时,她疾步近前,扑通跪下。
谢正钦愕然,低声问:“你这是何意?有什么话,起来说。”
“公子,奴婢昨日办事不力、险些得罪了贵客,请您责罚。”杨莲仰脸,眼圈儿微红。
谢正钦已从张诚嘴里听了个大概,他眼神沉静,温和道:“母亲生前为我调/教了四个丫鬟,如今只剩下你。小莲,你进府十年,丫鬟里头算拔尖的,但比起老人仍差了些,遇事应多向陈嬷嬷请教。”
“奴婢记住了。”杨莲抬袖按了按眼睛。
谢正钦吩咐:“起来吧,今后小心即可。”
“多谢公子宽容,奴婢感激不尽。”杨莲哽咽起身。
念及对方服侍自己多年,谢正钦欲宽慰两句,门外却忽然传来“咣当”一声,随后是懊恼叹息。不知何故,他心念一动,起身向外走,立定台阶上,负手莞尔,威严道:
“我就猜是你。”
木桶里水波荡漾,乔瑾拎着花浇,豆绿衣摆湿了一片,她尴尬笑了笑,屈膝行礼:“奴婢给公子请安。”
“唔。”谢正钦神清气爽,几步迈下台阶。
杨莲攥紧偏厅门框,瞪大眼睛,看见谢正钦靠近乔瑾,那高大挺拔的背影牢牢挡住了小狐媚子,她还隐约听见意中人说:“提不动逞什么强?下回叫别人抬。”
乔瑾捏紧衣摆,郑重表示:“奴婢与阿荷无冤无仇,并未害她,若撒谎,甘受任何惩罚!”
“赌咒发誓没用,你得自证清白。”许氏微微笑了笑。
攸关性命和名誉,乔瑾别无选择,面朝谢正钦央求道:“公子——”
谢正钦只听了两个字就抬手阻止,起身请示:“父亲,可否传门房小厮来问?”
“传吧。”谢衡黑着脸。
“是。”
谢正钦随即吩咐:“阿诚,叫他们上来。”
张诚便传门外候命的两个年轻小厮进厅,此二人双双行礼:“小的丁贵,见过大人、夫人、公子。”
“小的朱山。”
乔瑾满怀期待,聚精会神地旁观。
谢正钦落座,朝亲信投了个眼神,张诚会意,上前代为发问:“丁贵、朱山,事发时你俩负责值守南院门房,具体知道些什么,务必从实仔细地说出来!”
“是。”
丁、朱二人对视,丁贵较大胆,率先道:“今儿下午未正到酉时四刻,小的和朱山守门房,约莫酉时二刻,阿荷来了,小的按例询问来意,她答要找小乔拿捎买的东西,当时毫无异常,故放行。”
“很快的,她笑嘻嘻出来了,下台阶时蹦蹦跳跳,小的还提醒她仔细跌跤。”朱山补充道。
乔瑾悄悄松了口气:证明阿荷是平安离开南院的!
“但是,”丁贵又道:“阿荷离开至多一刻钟,又跑回来了!她慌慌张张的,很奇怪,小的忙拦下细问,她答说刚才算错了头油的钱,想找小乔重算一遍。小的们没怀疑,再次放行。”
朱山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地说:“后来,换值了,小的两人回杂院歇息,没多久,忽然听见外面大喊‘救人’,便赶去一看,结果在井里捞出了阿荷的尸体。”
“小的对天发誓,绝无半个字假话!”丁贵昂首挺胸。
乔瑾满腹疑团,认真解释:“一盒桂花头油三十五文,是在阿荷指定的老字号铺子所买,她自称用惯了。付钱时郑大娘在场,一清二楚的,并未出错。大娘,是吧?”
“哦,是!”郑厨娘连连点头,附和说:“老奴看着她一枚一枚地数铜板,数了两遍,没错呀。”
“阿荷撒谎。”谢正钦叹了口气,不疾不徐道:“她离开后,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回西院领节赏,可为何又匆匆到南院?一刻钟内,不知其遭遇了什么,吓得惊惶扯谎。”
许氏脸色突变,逼视问:“正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正钦冷静答:“就事论事罢了。”
“阿荷只是个粗使小丫鬟,平日顶多因偷懒挨几句骂,家有家规,无可非议。”许氏眉头紧皱,不悦地说:“倘若她因为赌气投井自杀,那谁也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