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皎皎,借着枝叶画出窗纸上星星点点。苏清辉从梦中惊醒,瞥一眼窗上那些暗影,皱皱眉头,明日定要修剪一番。
她带上外衣坐在山头,底下黑黝黝一片,透不出一丝光亮。连涯边的几株黄草都染着颓靡。她随手拔下根花叶,忽的像闻见什么似的,放在鼻尖嗅了又嗅。
什么也没有,她徒然的放下手苦笑,荒唐,荒唐至极。
“酥儿”她手一抖,花叶转了几圈没入黑暗。“酥儿”更轻的一声,像羽毛扫过心尖。
不敢回头,她不想这么快就醒来。身后一声叹息,她起身拦住那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月色下,他站在那,一如当初。
璟溶伸手揽住那道飞奔过来的身影,揉揉她的头轻声道:“我回来了”怀中忽的一声娇笑。璟溶无奈道:“笑什么”苏清徽抬起头流眸两盼:“放肆”璟昇一愣,想起上次山尖醉酒的那个拥抱,嘴角一弯。
“再说一次”苏清徽晃晃他的腰撒娇道:“说嘛”
见眼前这人毫不动摇,她像只飞鸟般略过他颊边,眼神得意。
“一模一样”和她千里迢迢送的那副画中人一模一样。
“什么”苏清徽还未说完,唇边那些未说完的话、疑惑就统统被随之而来的温柔淹没,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扑闪着双眼:“你,你”
璟溶退开两步看她慌乱的手足,笑声溢出唇边,缓缓接口:“放肆”
牵着手走过山道,苏清徽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般可爱。她倒着步子盯着璟溶的眸子,笑道:“四殿下抛却千军,独身回京,是”说着拉长语调调皮道:“想我了”
璟溶握紧她的手无奈:“看路”
“不是有你”
“没我的时候呢”
“自然是走出俩个人的气势了”璟昇伸手拨正她的发簪:“听说你毒死了璟昇的一池鱼”
“误会”
“借的那些银两呢”
苏清徽嘟嘟嘴“这小气鬼,他还说什么了”璟溶看着她一晃一晃的身影,像片光落在他明明暗暗的心上。
他,说你很好,足以让我安心,亦足以让我不惜一切守护。苏清徽见他不做声,只当他是累了,转身踏进条小道轻快道:“快到了”
苏清徽做贼心虚般偷溜到门前,拽拽大门,丝毫未动,阿伞这小妮子,平日也不见锁门这么勤快。她习惯性的拔下发簪正准备开门,忽的想起什么般,瞥一眼环手站在门前垂眸看她的璟溶,干笑两声:“那什么,我”话说一半忽觉不对,她进自己家门心虚什么。
“怎么不开”苏清徽一愣,心道,你这一副正气盎然的模样盯着我,叫我怎么下手。
正难言之际,璟溶接过她手上的发簪,轻车熟路般随手一转,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走吧”璟溶吧发簪赛会她手里,阔步走进,身后苏清徽一脸复杂。
进了屋,她倒杯清水,想起刚刚有些失笑。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近墨者黑这话还挺有道理”苏清徽刚说着,门外忽的响起阿伞的声音:“姑娘,你还没睡吗”苏清徽提壶的手一抖:“要,要睡了,怎么了。”
“没什么,见姑娘屋里灯亮着,便来问问”
“哦,我找个东西就要歇息了”苏清徽说着转身熄了灯,屋中顿时汪上一层清朦月色。
屋外阿伞应声刚走了几步,便听见屋中木椅倒地的声音,脑中又闪过上次苏清徽晕倒在屋中的画面,转身跑几步推开屋门急切道:“姑娘”。
房中瞬时旋起一阵风,床帘起起荡荡几番才落了边。阿伞看见苏清徽完好无损的立在地中央,心才落了地,安心下来阿伞才闻见房中那股冷凝香,道:“姑娘可是睡不安稳点了香,要叫大夫来瞧瞧吗?”
苏清徽往后退一步挡住香炉:“不用了,我无妨,去歇息吧”阿伞扶起椅子又看了几眼苏清徽的脸色才放心退下。
待阿伞走后,苏清徽小心翼翼的提起帘角,看向刚刚心急被她一把推在床上的璟溶,有些抱歉:“你,你无事吧”璟溶缓缓睁开眼,仿佛还未回神,语气波澜不惊:“你说呢”
她立马俯身伸手拂过刚刚推搡的地方:“哪,哪不舒服,我看看”看出眼前人的慌乱,璟溶抓过她的手一把拉入怀中,低低道:“骗你的,我很好,没有受伤,也没有不适。”
从刚刚他就看出她的谨小慎微,那个久别重逢的拥抱里的担心温柔,她从未开口提一句过去他所经历的那些刀光血影、生死杀戮,一如他也未问过她一句这里的艰辛磨难。
彼此相知,现下安好就够了
苏清徽窝在他身边隔着被子拍拍璟溶像个孩子般宣誓主权:“我的”
“恩,你的”苏清徽满足的阖上眼圈紧了手。
看着身边人恬静的睡颜,他突然想就这样也不错,得一方地,度一世安稳。
苏清徽揉揉惺忪的双眼,伸手摸去,一片冰凉,她豁然起身,推开门茫然的看向四周。
“姐姐”念蓉疑惑道,看见苏清徽赤着双脚,惊道:“姐姐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念蓉说着忙取了来给她穿上。
“姐姐怎么了”
“殿下大军进京了吗”
“恩,听说打了胜仗,圣上很欣喜呢”
“是吗”苏清徽捂着心口,想起昨晚落在她额上那个冰凉的吻,可她怎么这么害怕呢。
国师府里,璟溶跪在国师门外,像一尊打进地里的石像。门吱呀一声,国师站在檐下看着那个少年,即使跪着,他依旧是那副眉目疏离,清冷自持的姿态,他心叹一声,终究是让人抓住了把柄。
国师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除逆党杀奸臣”
“好一个不卑不亢,你可知自己几次三番违抗圣令,又斩杀的是谁”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国师气得胡子一颤一颤,“刘昭淂,他又为何”璟溶眼一暗:“他,该死”。
国师仿佛要背过气一般,拿过柱杖扬起手又重重敲在地上:“你说实话,到底为了什么”
一片沉默,国师的声音愈发苍老:“你该知道,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你这般一意孤行又不知悔改,迟早要酿成大祸。”说着叹口气:“罢了,你若是保不得自己又怎么护得了她人,走这条路终究要付出代价”只是,但愿那个你倾心相护的人,能如你所愿。
璟昇坐在龙椅上,底下大臣吵的火热。
“四殿下几番枉顾圣令,这般不羁,可曾把圣上放在眼中。”
“圣上,殿下领兵平息战乱,大捷回京,可未负您的重托啊。”
“四殿下战功自不可磨灭,可刘大人也是朝中老臣,怎能不请示圣上就私自斩杀。”
“老臣,老臣如何做的这勾结外敌叛国之事。”
“一派胡言,现在两相死无对证,就凭几张纸自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
“行了”璟煜一发声,朝中顿时安静下来,“朕知各位良苦用心,但获捷是事实,抗令亦是事实,两相抵过,交给廷戒司,罚一年俸禄,责令闭门思过,至于刘昭淂,朕心中自有决断,此事不再议,散朝。”
璟昇撑着伞站在廷戒司外,眼一眨不眨的看向那个深幽幽的道口,终于远处一个身影缓缓向前,一步一步踩在血里。
他捏紧伞柄,直到璟溶跨出那道门,他才踏着雨一把扶住,明明满身湿漉接手处却还是一片粘稠,像是流不尽,冲不干般。
璟煜忍住心中的涩意,像和这泼天大雨争论般,倔着声音道:“回家”
“你不该来的”
“那你为何又多此一举,他迟早要死的。”璟溶睫毛轻颤,声音如雾:“苏清徽,他知道这个名字。”
沉默后璟昇缓缓道:“所以你杀了他,以绝后患,可你毕竟不能知她一人杀一人”
“至少我现在还能护着她”
“以后呢”
“坐上那个位置”毫不停留,一片决绝。璟昇回看一眼他们走过的那条路,血水被雨冲开四散,像从未沾染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