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夕依旧不会回来,遂收回了手掌,将这琉璃盘中的金瓜子握住了,“起来,赏赐你点儿东西,现在还要你殷勤点儿到处走动呢。”是啊,帝京里的风吹草动,她很需要一个人帮助自己去掌握。
这侍卫简直受宠若惊,握着金瓜子,胆战心惊的看着傅相思,傅相思却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团扇轻飘飘的放好了,“本宫现在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你立即帮本宫去看看,目下季云岚在做什么呢?”
“属下这就去做。”
“不要露怯,自然也不要露馅。”看到此人准备去了,傅相思这才回嘴说一句,那人点点头,大步流星的去了,傅朝夕作别了这个跋来报往的侍卫,旁边的红药立即握住了画扇给傅相思扇风。
傅相思心事重重的,更兼此时溽暑难耐,心头隐隐约约就多了一把邪火。她左思右想,不清楚究竟傅朝夕能去哪里!
说来,帝京之大,大到尺幅万里,想要找一个人却是大海捞针了。要说帝京小,其实就傅朝夕那种人,也是无立锥之地。奇怪的是龙禁尉与西局的控鹤监已经多次寻访,却完全不能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傅朝夕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漫不经心的握住了旁边化妆的螺子黛,揽镜自照,看着铜镜里面自己的纤纤素手,看着那桃花一般的粉颊,看着看着,她就自得的笑了。帝京粉黛三千如何呢?出类拔萃的能有几个呢?和自己一样天生丽质的又有几个呢?
这群庸脂俗粉,不过是皇城里面的点缀罢了,她们会死在寂寞生涯中,且死不足惜,而自己就不同了,现在她已经有了身孕,可不是多了筹码吗?
思及此,她默然将那螺子黛在自己的远山眉上描摹了一下,黑苍苍的一笔,让眉宇变得轻盈而立体了,她笑了,那笑靥好像荡漾在春水上的涟漪似的,“娘娘,您也是糊涂了。”
还没来由的一句话,傅相思略微讶然,回身看着身后给自己打扇的丫头红药,她原是要动怒的,但怒气却凭空里压抑住了,“本宫究竟哪里糊涂了?”
“娘娘自然是睿智的,只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此话怎讲?”傅朝夕看着画扇,看着画扇上悬挂的一方美玉。
“娘娘——”她切切的秘密的勾唇一笑,用那尖细阴鸷的语声提醒,“现在打铁要乘热!疾风知劲草,傅朝夕已经去了,至于那季云岚,她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难道娘娘还投鼠忌器吗?”
这句话说的比刚刚那一句还让人费解了,傅相思一笑,挥挥手,屏退了旁边的侍女与宫人,面上堆笑,讨教一般的低眸,看着面前的红药。
“你随我多年!我向来将你看作妹妹的,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自然也是你一个,现下,人人都去了,你且说说究竟本宫现在应该做什么?”傅相思友善的看着旁边的红药,并且拉住了红药的手,强迫红药坐在了自己对面的位置。
俨然是要促膝长谈了。
红药并不敢逾越规矩,依然故我的站着,“娘娘现在只需要……”她凑近了傅相思的耳边,附耳低言了片时,只见傅相思的面上多了一抹诡冷的淡笑,接着赞不绝口——“你果真是本宫的樊哙了,有了你何愁大事不成。”
“此事你去安排,本宫静候佳音了。”傅相思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红药,红药呢,点点头已经退隐在了黑暗处。
篆烟袅袅,心字香已经烧了一半,一种月桂一般腥甜的气息不绝如缕在盘桓在了这个华丽的宫殿中,季云岚偶尔看一看外面,偶尔唉声叹息。宫人们秉烛,络绎不绝的将晚餐已经送进来了,人们悄然无声,迈动的步子行云流水。
简直好像鬼魅,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宫廷礼仪队伍,她们规行矩步,将饭菜一一送到了这里,又是面无表情的,有条不紊的收拢杯盘碗盏去了。
“娘娘,用膳了。”侍女看到季云岚凭栏远眺,轻柔的提醒一句,季云岚恍若未闻,侍女上前一步,将声音提高了点儿,“娘娘,您……用膳了。”季云岚这才听到了,回眸,用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侍女。
“已经什么时间了?”她的眼神空洞,似乎失去了焦距。
“回娘娘的话,已经戌时了。”宫人一面说,一面握住了季云岚的手,她任凭宫人搀扶,坐在了旁边的绣墩上,外面的熏风吹进来,将食物的香味送到了她的鼻端,即便是山肴野蔌,但此刻对她来说,完全是不感兴趣的。
“皇上呢,今天在忙什么呢?”她急切而又惶恐的问,好在这里的宫人也是去探听过了,一板一眼的回道:“皇上,早朝完毕就去了坊间,去找……”
“哦,”她不等汇报完毕,冷然的轩眉。“那贱人倒是弄得劳命伤财起来,好端端的又是玩什么不辞而别,只怕皇上想要找也并不会得偿所愿吧?”
“皇上已经派遣兵力竭尽全力的去搜寻了,奈何天大地大,那傅朝夕又是个狡兔三窟的主儿,哪里就能擒获回来呢?皇上呢,每常让人不要惊动百姓,如此延宕,焉能将傅朝夕给拿住?”
“多去探听探听,只要贱人不回来,本宫还有希望。”她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深呼吸,“好了,布菜吧。”宫人立即忙碌了起来,将季云岚喜欢的菜品放在了她面前的金盘中。
季云岚吃起来,细嚼慢咽,显然心事重重,吃了没有三两口,又是想起来什么,将玉著平平的放好了。“那边呢?也还安宁吗?”
那边?自然是意有所指了,她不想提傅相思的名字!一个傅朝夕已经够厉害了,还有一个傅相思,这姐妹两个一刚一柔简直将她包裹在了**阵中,她这才动辄得咎啊!所以,她不情愿提出那个名字。
“皇后娘娘在安胎,深居简出。”侍女倒也是聪明以及了,见微知著,回答了季云岚的问题。季云岚面上没有什么波动,但眼睛明显不那么明亮了,好像蒙尘的珍珠似的。
外面,走廊上有了一连串的脚步声,突兀的跫音,让她很快就捕捉到了。
“啊,是皇上,是皇上。”季云岚惊喜的起身,就要亲自去迎接,却哪里知道,走进来的是傅朝夕那边差遣过来的侍卫,那侍卫人高马大,站在了季云岚的面前,渊渟岳峙活脱脱一座铁塔。
“娘娘,是皇后娘娘让臣下过来巡夜的。”这人一面说,一面行礼,季云岚失望了,眼神秋水一般的滑过了这个的面上。“深更半夜的,本宫这里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侍卫避重就轻,回答一句,俨然目中无人了!季云岚哆嗦了一下,恨得咬碎银牙却并不好发泄无明业火,好在旁边的宫人已经笑逐颜开的过来了。
“原是需要您过来看看的,最近鼠窃狗偷之人多了,时不时总喜欢陷害我们娘娘,您巡夜最好也将那些杂碎给揪出来,免得他们遗害万年。”
“这个自然是属下分内之事。”他一边说,一边挪动那举世无双的长腿朝着屋子去了,看到这人无视自己的存在,随便到处乱走,季云岚是果真奇怪了。
现在,她仅仅是因为一个官司禁足罢了,还没有进入十八层地狱啊,但傅相思呢,已经开始报复起来她,等到这侍卫各处都盘查过了,侍女这才拍一拍季云岚的肩膀,安抚一句——“都是狗仗人势的东西罢了,娘娘不用气恼。”
“本宫……难道果真已经如此式微吗?他算是什么东西,一个芝麻绿豆一般的武侯罢了,居然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娘娘,今时不同往日,傅相思这是想要刺激您,您但凡是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她这就能就事论事给您当头棒喝了,您也应该息怒,这里能有什么呢,他们爱几时过来就让他们过来也罢了。”
“只是这口气,本宫着实难以下咽!”季云岚恼恨极了,头顶的凤翅凛然的晃动了一下,旁边的宫人又是轻声细语的安慰起来,许久,她这才安心了下来。
那借着夜巡之名义过去勘察的人再次回到了傅相思的屋子,行礼完毕,傅相思不软不硬的道:“想必已经有所收获了,她目前在做什么呢?如实说吧。”她一面说,一面侧目,看着面前的人。
“季云岚已经大不如前,任凭属下如何登堂入室,她只是隐忍,不曾发落的,看起来之前的威风已经荡然无存了。”其实,她仅仅是一个寂寂深宫中的可怜人罢了。
“虽则如此——”她摇扇,慢吞吞的捂住了菱唇,“也不应该掉以轻心了,本宫只要你过去看看,你薅恼她做什么呢?俗谚‘狗急跳墙,人急造反’她要果真发落你,连我也是爱莫能助的。”
“娘娘见教的是,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画扇后有了一连串亲密的笑声,她的柔荑从衣袂中已经出来了,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上前——”她今天带着水胆的琉璃护甲,灯烛之下,熠熠生辉。他并不敢莽撞,只是轻微膝行一步,就岿然不动了。
“本宫要你上前,到本宫面前来。”她笑不可抑,看着武侯。这人再也不敢往前去了,只是在原地不动,傅相思再次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这时,侍女已经提醒一句——“娘娘要你上前,你为何迟迟不动呢?”
这么一提醒,他这才慢吞吞的上前一步,她呢,看到他继续膝行两步,显然还不走吗满意。不愠不火的眼睛斜睨他,“本宫不是大老虎,自然不会吃了你,只是要你往前两步,你只是这样畏畏缩缩的做什么呢?”
“娘娘……这……”侍卫声音在颤抖。
“本宫这里皇上是不会来的,”言下之意已经一清二楚了,侍卫胆战心惊,想要拒绝,但怕傅相思的雷霆震怒,傅相思呢,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