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世道,世间分九流,九流亦分上中下三道,王侯公卿自然在上九流,官民官民,官自然占据了上九流,民只在中流之道,至于下九流,嘿嘿,妓子,乞丐,奴隶皆在此列,下九流之人在这世上根本就不被当人看。
宁羽自是不知道那佳公子的身份,说不准就是刺史尚书的儿子,经略使的私生子什么的,但是看着派头,这燕云一州的薄凉之地怕是容不下这尊大佛。
燕云州与西楚相接壤,连年兵锋灼灼,大仗没有,小打小闹却从未停止过,所以,虽然明面上燕云州的经略使是老大,可实则是手握兵权的将军才是说话的人,外界相传这经略使做的确实窝囊。
可真是如此吗?自然不是。
那有诡佛之称的燕云经略使李鹿山是实实在在的大高手,也曾是大夏那座大朝堂的绝顶人物,没入过文宗,是实打实的靠政绩做到了工部尚书,却仅仅花了二十年的时间。
能让兵部尚书洪衍与当朝宰相视若大国手的人物怎么可能平庸,只可惜时运不济,李鹿山本是太子一方的肱骨,可惜,当今皇帝却不是那太子做得,便被发配到这等薄凉之地,倒是不用面对朝堂那些老狐狸,可镇守国门的大将军上鸢同样不是好捏的面人。
这便不得不佩服当今天子,九子夺嫡之时不显山不露水一举坐上了龙椅,却也没有残害那些有才学之辈,你李鹿山不是不好用吗,便将你送到燕云。
一方面起到了制衡上鸢的作用,顺带着还能治理治理此等荒凉之地,另一方面也磨一磨你李鹿山的傲气,等磨光了棱角,正好用的妥当。
谁知李鹿山到了燕云之后就像是没了牙齿的老虎,政绩平平,燕云该怎么乱还怎么乱,外界猜测李鹿山在下一盘大气象的棋局,却不知落子在何处。
也有人猜测,李鹿山是被打压残了,没了以往的锐气,听闻如今他整日吃斋念佛,一派想要出家的派头,众说纷纭,可这些年确确实实没有出过一次手。
当朝中兵部尚书洪衍听闻此事之后,捋着寸长的胡须骂了那人一句:“江山换了这么多待,你见过哪个人不想做皇帝的,老虎打个盹而已,这死气沉沉的朝堂终究要有他李诡佛的一席之地,没了他岂不太过寂寞了,以后再说这些话,别怪老夫打断他狗腿。”
随即众人惊弓鸟兽散,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能从这位历经三代,功高震主过犹不及的洪衍才敢说得出口,不过却没人再敢小觑那个在燕云州不知是在舔舐伤口还是在韬光养晦的诡佛李鹿山。
这些宁羽自然不知晓,就是知道了也只会骂一声装神弄鬼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他这会只想弄死里面那个妖冶佳公子,老子在外面都站了两个时辰,眼看天色都他娘的快暗下来了,还不让进去,连座都不给坐。
旁边自然站着那离管家与伏剑男子孙道儒,老家伙别看老,却没有看出一点的疲惫,惹得宁羽想要给这老家伙下点毒,老人家就该有老人家的样子,身体硬朗的不像样怎么行,这还让不让年轻人混了。
修行者?就是神仙都不行。
另一侧的孙道儒更是夸张,一个人站在那就像一把利剑,笔直笔直的,比旁边那重骑的甲士都站的要直,周身环绕着一股淡淡的势,宁羽猜测这就是所谓的王八之气,不知道王八之气一放会不会所向披靡。
这期间他还发现了一处极为异常的地方,离管家与这孙道儒似乎不穿一条裤子,离管家一看就是那佳公子家里的一条狗,主人指哪就咬哪,可孙道儒就更像一个局外人,周围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只是在宁羽走出小帐,孙道儒看到他未舍得扔掉的那件旧衣的时候眼神变了变,脸上对于宁羽竟多了几分和善的意思,倒是弄得宁羽十分迷惑,难道他喜欢旧衣服。
可是宁羽当即把那件衣服抱得更紧了,意思便是就算你要也不给,这可是姐姐一针一线缝给我的,难道这家伙有龙阳之癖,这更是要不得,宁羽当即挪了挪身体离他远了许多。
就当宁羽腿肚子打着摆子就要撑不住的时候,在他眼中比帝都朱雀门的大门似更难开的帘子终于被掀了起来,离管家瞥了宁羽一眼,告诫道:“公子不喜欢多嘴,你帮公子诊治便可,我等都不会进去,所以,我不希望在外面听到有关公子的一个字,明白吗?”
宁羽眉头挑了挑,淡淡的应了一声,离管家肃声道:“进去吧!”
摆了摆头上的发髻,既然秀儿说自己像个小公子,那就弄出公子的派头,整了整袖口的褶皱,脚跟捻了捻,鞋子有些不合脚,先凑合便是。
虽说手腕上的细小铁链有些碍眼,可宁羽很自然的无视了,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走入了帐子,离管家看着宁羽的表现脸上多了几分莫名的怪异,却是没发现宁羽嘴角那丝冰凉的笑。
帐子很大,所以其中就十分的奢华,在这干燥炎热的天坑中,宁羽竟是在帐子里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宁羽瞥了瞥,只见在帐子两侧摆着两只青铜古兽,憨态可掬的样子十分讨喜。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摆设,这两只玩意叫做冰鉴,分内层外层两部分,隔着里囊,这东西不传热,在内层中放置寒冰,里囊中放置美酒便可饮用冰冽醇香的美酒,而兽口出设计了机关,可以喷出冷气,帐子内自然清爽。
四顾了一下,宁羽不禁咋舌,这纨绔公子不是将家给搬到这来了,足以容得下五人的龙凤踏床,挂着熠熠闪光老浆的梨花木器,晶莹剔透觥筹杯盏,四盏精巧的长信宫灯,宁羽踩了踩地面,软软的,似乎是什么毯子,还有燃着龙涎香气的香薰炉,红幔垂垂,宁羽不禁在想,这家伙什么来头,难道皇帝是他老子不成。
再走了两步,宁羽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在一侧,一张红漆雷纹榻桌上摆满了食物,香气弥漫,摆放着筷子与酒杯,但却没怎么动。
宁羽在心里鄙视了一把,肚子便响了,虽说洗澡的时候偷偷将不知谁放在那里的一盒奇巧点心吃了个干净,可那能顶什么用,这会早就饿了,被美食引诱,这会他的肚子又开始打鼓了。
那蜜酥肘子个真大,但是一个怕是不够,得来俩,那八宝鸭子貌似在对着自己笑呢,咦,这是什么点心,模样挺怪,不知道吃起来如何,这尾大鲤鱼卖相十足,就是做法不咋地,清蒸的鱼能有什么滋味。
宁羽脚步迈了迈又僵硬的挪了回来,左手死死地抓住右手,却阻止不了眼珠子不停的瞪着那只八宝鸭子,似乎在想这鸭子煮熟了还嘴硬的道理是不是真的,要不试一试。
犹豫了许久,一双眸子不露痕迹的四处瞅了瞅,奇了怪了,那纨绔贵公子居然不在,黑亮的眸子里透出了点点光亮,笑了笑,也不再抓着自己的手了,反倒是大摇大摆的走到榻桌跟前。
对于那些官宦,读书人,贵公子,贵小姐来说,礼仪是十分重要的,一个人的吃相决定了他的地位,或者说是品味,毕竟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嘛。
可礼仪这种东西对于正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鸡,中间还抱着一条大大的蜜肘子正啃得欢实的宁羽来说,那是可以扔掉的东西,宁羽手嘴不停,一样接着一样的往嘴里送,昨日吃的大刀面正好开了胃,自然大快朵颐的痛快吃一翻。
这还不算,宁羽不光吃,还一边吃一边说着不是,八宝鸭子少了一宝干贝,火候不精纯,这蜜肘子的蜂蜜太甜太艳没了醇厚的滋味,肯定不是用的王浆,败笔,琉璃锦苏抄手老汤年头太少,差点火候,这条蒸鱼虽说滋味少了点,还能入口,这点心算是画龙点睛之笔了,不错不错,这么一桌子佳肴,我不吃真就对不起那厨子了。
“那小子吃相好粗鲁啊,奴家有些不喜欢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便在这时,在大堂之后的一处雅间内,那佳公子搂着雅儿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大吃一通的宁羽,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套茶具,紫胎老壶,泡出的茶醇厚甘香,颜色略深,似若琥珀,香气宜人。
佳公子在雅儿粉白的胸脯上抹了一把,坏笑道:“不喜欢?本公子看你是喜欢的紧吧,你的桃花眼里都快泛出水来了,怎么,你喜欢粗鲁的道道,不若一会儿咱们尝试一下可好。
还是说,你想要与这小子来一番颠龙倒凤,本公子知道处子之感,可还听说了你们与童子也有这等滋味,你若想,本公子一定不拦着,怎么样?”
雅儿腮若桃花,泛着一丝红晕,纤纤玉指点了点佳公子的胸膛,娇嗔道:“公子讨厌了,奴家心里可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奴家这红袖添香可是只为公子绽放啊,公子可莫要说这般话伤了奴家的心。”
“哈哈哈哈,本公子自然舍不得雅儿,这几天你也累了,先去后堂休息一番,本公子还有些事情,待本公子处理完再去对你这个小妖精恩降雨露,这一次本公子想试试蝉附,如何?”佳公子瞅了雅儿娇嫩的肌肤一眼,语气轻浮的说道。
雅儿白了佳公子一眼,踮起脚尖在佳公子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娇笑连连,扭着小蛮腰离开了这里,那佳公子忽然脸色变了变,原本的*轻浮淡了些,却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深深的戾气,脸色也苍白了几分,抓起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突然一阵咳嗽,面上多了几分一样的潮红。
“砰……”
那在外面极为名贵的茶杯在他手中变成了齑粉,佳公子呼吸声有些重,连忙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短颈圆底玉瓶,从中倒出一颗泛着金光的圆珠,一饮而尽。
过了少许脸色才变得如常,佳公子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又变回了那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拿起身侧的紫玉箫,走入了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