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世子,属下张丛家父张远。得知世子在月亮河境出现属下便连夜赶来与世子会和。”身前黑衣人当即跪地行礼道。
奚钰缓下眸色,略微思量。张丛?张远?并未有任何异动,目光在夜色中将跟前男子打量,须臾,道:
“令尊可是北地义军首领张远?”
“正是家父!”张丛道。
奚钰心下已然明了,略点头,道:“你起吧,你我非上下属无须跪我。”奚钰下床将张远引向圆桌前,“张少侠请坐,此虽为深夜,却也不免隔墙有耳,你我虽未做那不见天日之事,却也不可大意招人话柄,还请少侠海涵。”
“世子思虑周全,张丛佩服。”张丛坐下之时并非拘束,想来这便是江湖人不拘小节之处。
“你如何确定我便是凉王之子?”奚钰摆弄桌上茶具边问道。
“家父自有情报来源,张丛得知世子落脚在此便连夜赶来相见。”张远应道。
晚间小二送上来的茶水此厢已然冷却,奚钰想了想还是于他倒了杯,她本是歉意欲出口,而那张丛却双手至她手中接过仰口而下,当即切入话题,道:
“世子请坐,无须对张丛如此客气。张丛此次前来便是将北地之事告知世子,家父现如今已招揽了北地各大豪绅并且结下联盟,蓄势待发只待我主归来,带领北地子民推了这昏庸无道的君王统治自立为王。”
奚钰心下一骇这一开口便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若非她得知张家是母妃族人,此厢定会疑心此人前来是否是趁机试探于她。当日悬崖前激愤之下而口出狂言道若有机会便带领北地子民推了这大遂王朝,然,这仅仅是那当下怒极而出,并非她真言。而今,张丛这般直爽之人她自然不能拿话于他搪塞,半晌才道:
“我本无此野心,当今君上虽政策上实施略有弊端,却不可否认他是位明君,万不到推翻朝纲取而代之之时。”
张丛闻言想了想,亦赞同道:“世子所言甚是,家父亦劝慰各大豪绅家族此时恐还不是推翻昏君之时,所以在确认世子无恙之时便令张丛带着千余义军南下找寻世子,并接世子回北地再从长商议。”
奚钰微敛神思,北地义军受人挑唆公然与凉州州牧作对,欲将朝廷推翻已是众人心生,与此同时将反遂之心向百姓推广继而便是所谓的顺应民心。起初定也无心反遂,只怕是后来遭奸人挑唆才真正走上这条离经叛道的不归路。而她被王赐死,便是推动北地义军起义之导火线。
听张丛方才之言,便已然断定张丛已被其父洗脑,认为推翻朝廷自立为王便是拯救天下之义事,未有自己的想法空有一腔激情。想来此厢她与他多说作用不大,看来此次必须得回北地一次,倘若她此时再不出现,恐北地生出大乱子。
她在朝为官时,北地之事王向来不允她插手,上呈的奏章涉及北地之事便从不经由她手。而被地动乱,二刺州牧公然与朝廷作对之事她亦是事后才得知。王的良苦用心她身在其中之时不明白,此厢想来却是极为感动。
片刻间她心思几转,张远半晌未听得她回应便出声道:“世子意下如何?”
“此事,我需再斟酌,介时自会亲自与令尊张大将军细谈。”奚钰略微思忖方道。
倒不是不信任张丛,而是张丛心思过于简单,她只怕他在转达她原意之时出现纰漏以至于再令北地翘首以盼的众人误解。既已决定回北地一趟,此事便自然亲自细说为好。
张丛当即点头,道:“如此甚好,是张丛鲁莽了。张丛是粗人,自比不得世子饱读诗书通晓大义,若对世子若有不敬之处,张丛在此谢罪,往世子见谅。”
“哪里,少侠侠肝义胆在下颇为敬佩。”奚钰客气道,毕竟深夜会见男子有些许不自在,不说如今即便当日在王府后院,亦没有任何男儿夜半入得她房中的。
等着张丛离开,却不想这是个心思颇为简单之人,毅然未曾想过此时有何不妥,微顿之时便问及:“那世子决定何时北上?”
“这……我身边还有事情未处理,待我将事情处理之后便即刻北上。”奚钰坦言道,这厢出来只为兰君之事,然北上之行不在计划中,若北上,这行程不免吃紧,待元日怕不能确定能回襄阳。
思及此心里又颇为头疼,偏生良华那小子此厢也跟了出来,倘若她要北上,良华该如何?眼瞧着身前之人,突兀道:
“张丛可信乎?”
饶是张丛性情直爽,也不免因她此时的坦言相问而侧目,微征之际当即起身单膝而跪,指天起誓道:
“我张丛对天发誓,张丛愿为世子肝脑涂地义不容辞,丛对我主之衷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他此举令奚钰颇为诧异,当即将其扶起,此类铁血男儿最是激不得,她最怕的亦是此类认真之人,道:
“快起快起,我非不信任与你。君上昭告天下我已离世,世人皆以我被君上所刑,其实不然,君上早知有歹人暗中加害便下此道圣旨令我脱身。而如今我改名换姓寄身于襄阳王府中,姓奚名钰。”
奚钰话未完,张丛出言打断道,“如此说来那昏君倒还有几分人性,毕竟你是他亲皇侄,听家父说当年便是凉王殿下力排众议拥他坐上高位,而如今他如此做自是应当的。”
奚钰示意他别急,道,“且听我说来,钰有事拖你代行。”
张丛毕竟是军中之人,礼数一类甚少在意,即便奚钰如此说他为表忠心当即再插话道:“世子所托张丛定竭尽所能不负世子所望。”
奚钰微笑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继而道,“襄阳王之子昨日与我一同出府,我欲北上自是不便带他。钰将拖少侠代为送其回襄阳,以免长途恐有闪失。”
“张丛领命!”张丛拱手正色道。
此人若不直言他便不懂其意,奚钰当即再道,“已过四更,钰便不再留少侠闲叙,请--”
此言对文人而言甚是无礼,然张丛却半分未觉,当即道:“属下告退!”
奚钰侧目看着他从窗户飞身出去,心里狐疑窗户比大门好走么?躺床上静思,张远并非一般武将,乃当年凉王麾下第一将领,亦有雄才大略。曾得凉王夸赞:英气杰济,猛锐冠世,览奇取异,志陵北地。凉王对其如此高评价,定不是看不通天下局势之人,如何会被人挑唆而走上反朝廷之路?
思虑良久无果,奚钰翻身便睡。
次日醒来与良华在楼下大堂吃早食之时竟瞧得张丛从楼上下来,心下微愣,他亦住此家客栈,昨夜为何跳窗而去?
良华性子活,这出得院墙后自然觉着新鲜,面上喜笑颜开。与奚钰争抢吃食,边道:“沅姝你何时才心情好?我此时心情便不错,要不,过会子你便教我功夫如何?沅姝你要知道良华心性颇高,拜师极慎重,你能叫良华便是你的幸事。”
奚钰不言,竹筷所到之处他便也跟来,她让开,夹了些小菜在碗里吃自己的。对这小子她已经寻得法子,若与搭理他他便与你说上三日三夜也可,若不理他兴许他自己觉着无趣便闭了嘴。
奚钰抬眼而去,那张远还在堂中四下张望几次与她擦过目光却始终不愿将目光停留,她心中疑虑,莫非他在等人而并非找她?
终究她先出声,是想着还有事将托他不妨请他吃个早食顺带再嘱托几句,便出声喊道:
“张少侠,张远张少侠……”
良华咬一口面饼抬眼瞧她,“沅姝你叫何人?”
奚钰瞧了他一眼转而对上张远投来的目光,她赫然微笑,道:“少侠也下来吃早食么,不妨与我们同坐,请--”
张远瞬间瞪大双目,瞧着她发愣。Www..Com世子他并非没见过,早年间世子三四岁时他还抱过世子,然,哪里料到成人后的小娃娃竟能生得如此俊美?也只怪昨夜里太暗未曾见得她容貌,此厢看来他着实惊讶,那般俊美竟雌雄难辨极安静的坐着,与周围嘈杂之氛围极为突兀却又是那般和谐。
良华嘴上一哼,道:“哪来的乡野汉子?如此盯着沅姝瞧真真好生无礼!”
奚钰侧目看一脸愤怒的良华轻声而笑,道:“他可是手握千军之良将,自比那些个酸秀才要生得粗犷些个。即便此,你亦需小心些说话,他毕竟年长与你,你无礼**份便罢没的叫人误会了王妃教子无法。”
良华是极羡慕武将,岂料襄阳王并不崇尚武力,世子与二公子亦然是饱读诗书之人。而到良华,他虽自小爱耍些个棍棒却未得父母之允正式拜师学艺,这也是为何他如此心甘情愿跟着奚钰走的原因。
“当真么?他是大将军?果然是不同的……”良华态度前后截然相反,赞叹声后便侧目瞧着奚钰道:“沅姝,你适才又拐着弯说教与我了?”
奚钰并未再与他应话,只因张远已近身,拉了条凳与他侧面坐下。只听张远惊道:“世子怎的生得跟女儿家一般貌美,张远瞧了世子好几眼都误以为世子是女子才未与你招呼。”
奚钰轻笑,简单将此话插过道:“好些人如此夸赞,然,样貌如何是其次贵乎心灵。听少侠之言,适才便是在寻我么?”
“正是,世子是所托便是这位小兄弟么?”张远抬眼往良华瞧去顺道而问。
良华总算等到大将军正眼相看了,立马摆出他自认为颇具魅力的姿态手撑桌面点头笑道:“在笑奚良华,望将军多关照。”
张丛微愣,继而朗声笑道:“哪里哪里,世子嘱托,张远定当尽全力为之。”
良华不明,侧目看向奚钰,难道她背着他与人达成了眸中协议?奚钰夹了个面饼于他道:“快些吃,吃完张少侠送你回襄阳。”
良华一听面色立沉,竹筷一甩道:“我不回去,沅姝不回去良华便也不回去!”
奚钰并不多言,对付他还不简单?待他吃完往他后颈一掌,继而在他再醒来之际便已回了襄阳王府。
倒是张丛瞧着良华这大怒之势有些个迟疑,侧目看向奚钰,奚钰依然面无任何情绪,将面对往良华面前推,夜里吃得多饿得快,昨夜里吃了那许多今晨定饿了,道:“快些吃。”
良华一推,桌面上一应物事全全被推下了地,瞬间摔了个粉碎,叠碗砸地碎裂之声惊起了堂内吃早食的食客,皆侧目而来,那厢小二神色慌张的往这边跑来。
少年怒发冲冠,道:“我不吃,也不会回去!你若执意将我送走,良华便至此与沅姝断交再不往来!”
奚钰微恼,“良华,坐下!”
张远立时道:“世子,若这位小兄弟不愿走那便留下,随你办完了事属下再来接他。”
奚钰还未应出声,那小二与掌柜都奔了过来大呼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几位客官坏了东西可就得赔啊。”
良华那不敢其扰,往怀里一摸,然而手揣进去才想起昨日已将钱袋给了奚钰,继而转眼看她,眼里又是不低头的倔强。微顿道:“无论如何,良华是不会走的。”
话落一撩衣袍往楼上房间跑,摔了房门裹进褥子里。
楼下奚钰面掌柜而赔笑道:“一并损失算在账上便是。”
那掌柜听说如此便放了心,便再问:“那客观可还需要些个吃食?我这好叫厨房再做来。”
“不必。”奚钰笑道。
她话落待掌柜离开便转身上楼收拾,张远紧跟其后,边问道:“世子……”
“少侠无须客气,直呼名讳即可。”奚钰好言道。
“直呼名讳万万不可,张远万不能以下犯上。”张远当即正色应道。
奚钰莫名,说他是不拘小节豪爽之人,然此时却又执着于称呼,真真好生矛盾的人,便揶揄道:“少侠都要反朝廷了,还有何比此更大逆不道?”
张远一听面上即露出少许不自然,继而又一想,当即觉着此言在理,便道:“那张远便随那小兄弟一道于你称呼沅姝可好?”
“随意,名字仅代号而已。”奚钰将细软收拾妥当便准备出门,张远紧跟而上,奚钰回头瞧他道:“少侠昨夜答应在下之事还望即行,良华年岁不大路上恐需大哥多多照顾,沅姝在此谢过了。”
张远即刻道:“世子…沅姝,你当真还要将那小兄弟送走?我看那小兄弟性情颇为固执,属下恐他不听。”
奚钰轻蹙眉宇,道,“大哥一介武将曾亦是固守边疆双手杀过贼人的铮铮将士,如何能将个半大小子都拿不下?”轻拍他肩膀道:“软不得行,来硬的。”
话落便转身离开,良华躲在房里不出去,以为如此她便会拿他无法,哪知等了一上午都不见她前来叩门,微顿之时也有些个慌了,即刻翻身下地几步走去开了房门,然而一开门便对上张远憨厚的笑。
“沅姝呢?沅姝在哪?”良华急吼道。
“她已上路,你此厢若追怕是已是来不及了,小兄弟,还是随我回襄阳吧。”张远实话道来。
良华气上心来,他都说得那般决绝她还是走了,面色愤怒当即一跺脚,“我不回去!”
然此话刚落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张远扛着少年下楼,心道:还是沅姝思虑周全,这时候拳头才是硬道理。
奚钰策马狂奔,数日后终于到了月亮城,在城外稍作一番修饰将长袍于周围农家换了身粗布短衣着身,将脸涂黑眉画粗,帮着农家大爷挑着菜担子进城,一路上与老人家攀谈借机得知了月亮城近来的情况。
近城之时奚钰远远抬眼朝城门望去,心下骤然一痛,泪湿眼眶。兰君的首级依然悬挂在城楼,只是饱经风霜后那曾经风度翩翩的温润男子如今已只剩下层干涸的皮,包裹着头颅悬在城楼上吊挂。曾经他离她那般近,如今却阴阳两相隔,终究是她害了,若非是她,王断断也不会再将目光于他身上集中,以致惨死。
老人家久久未听她出声侧目望去,顺着她的视线当即解释道:“那是朝廷钦犯,据闻是通敌叛国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有幸我们月亮河官府将此贼人拿下,圣上为嘉许城主特允将叛贼首级悬挂于此,以资彰显月亮河对朝廷的忠诚。”
奚钰心中有股悲愤如狂龙一般在体内咆哮,似要冲破胸膛奔腾怒吼。
兰君,我对不起你!奚钰心中默哀,最无力的是她眼睁睁看着他身首异处她却无能为力。
“城主曾下令不许将那叛贼首级取下,要永挂城楼知道灰飞烟灭。那首级才悬挂此处时那几日进出城之人少了许多,是怕那恶灵相随,而如今大家已然习惯。”老人家再道。
奚钰微微点头,挑着担子进城,过城门之时已然将地势瞧得清楚。入了月亮城将菜担子转交于老人家她只身离去,要上城楼只待天黑,而如今还有一整日时间,便只能投店先歇息。
这已是残冬初十,还有二十日便是元日,她想带兰君回盛都安葬,然后再北上凉州,然而这一来一往元日怕是要在返回襄阳的途中过。
思及此恐襄阳王妃记挂便书了封信函捎去襄阳,她知襄阳王受王嘱托所以对她百般照顾,不论如何她应将归期告知。信中只提及尽可能在元日赶回,却并未相告有何要事,也未提及良华之事。
书信差人送走不久良华便与张远一同出现在她面前,她当即微愣,算时日良华此时应该已在襄阳王府,如何又跟来了此处?转眼看张远,下一刻才发现他二人甚为狼狈,御寒的衣裳脏乱不堪,蓬头垢面形同乞丐,惊讶半晌问道:
“出了何事?”
哪知此话一出良华便扑进她怀里嗷嚎大哭,眼泪鼻涕一顿往她身上蹭:“沅姝,沅姝我可找着你了,我们回去之时被草寇打劫,我报出父亲名讳他们却浑然不怕还将张大哥身上所有财务洗劫而空,张大哥历经九死一生才将我救出,我们过不去祁岭山便只能回来找你。”
奚钰微微侧目,张丛被草寇打劫?他南下之时可是带了千军,区区草寇能拿他如何?再见张丛微微敛目并不看她,心中便已明白了几许。
让良华先去梳洗好好休息,待小二领着他离开后才看向张丛,道:“说吧,怎么回事?”
张丛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少时方道:“属下早知瞒不过沅姝,那日我将良华打晕带他离开,哪知半路却被他逃脱,我恐有负沅姝所托便回程找寻,然他却被山寇所劫持,我当时并未多想只想将小公子救出哪知却中了对方计谋反而被生擒。而最后才得知,良华小公子竟以千珠收买了山寇,而此计便是小公子所出。张丛被生擒已是无颜,只能听从小公子再带他来月亮城找你。”
奚钰一咬牙道:“这狡猾的小子!”
她早知这小子非池中物,小小年纪虽还未出门有多少见识,然心思却比他那大哥二哥深得多,此事她早有领教,却不知打晕他他还能作出这些个花样来。
张丛继而再道:“不过,沅姝你放心,张丛已与良华说好只待你办完事办送他回去,我们回北地他不会再同行。”
“你与他说了我要去北地?”奚钰大惊当即反问。
“未曾。”张丛虽心思不多,然,她的行踪却还是知道保密。
“你下去吧,换身干净的衣服好生休息,晚间与我出去办事。”奚钰道,继而再看他,“身上可还有出使银两?”
此一问,张丛便再次涨红了面,奚钰了然,从钱袋里取了些碎银于他,道:“顺带与良华买一身粗布衣裳。”
“是,张丛这就去!”张丛几若感激涕零的接着,心下一阵懊恼,想他再不济也曾上马杀敌,生擒过辽兵副帅之人,今日却载在一身量未足的毛头小子身上,这叫他心里如何能平?而此厢却又做不得任何,只能咬牙忍了这奇耻大辱。
晚间待奚钰与张丛离开之时良华猫着腰紧跟着出去,他虽不懂功夫,却手脚极为灵活,这夜里自是不便唤醒小二于他开门放他出去,所以当下便撕了棉被里布结成条长绳,推开窗将一头捆绑在窗柱另一头往街上扔,一切就绪之后便翻身出了窗户抓着绳索跳下地。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定不是做什么好事……”良华落地之时心里念着,转而往城门跑去,也幸得他身量小,在如此夜色里他那身影便可忽略不见。
奚钰与张丛到了城门下,张丛低声问:“沅姝,此厢城门已关,如何出城?”
“并非出城,我只想取那城楼上的首级,他是我至亲友人我不能再将他一人留在此地遭人唾弃。”奚钰沉下声音道。
“颜大将军一生为国为民,杀倭寇平边疆为国捐躯后竟得昏君如此对待,实在天理难容!”张丛此厢已然怒容满面,他本是个不善掩藏情绪之人,此时的愤怒自然昭然若揭。
奚钰不欲多辩,无论王如何对她,然平西将军一族的血案她却始终未曾认同过。敛下心神,微顿便道:“要取首级需上城楼,然一旦上城楼便会被守城士兵发现。”
张丛点头,这倒是个隐忧。然,正值此时,城楼下燃起了烟火,一时间烟火冲天瞬间在天际砸向,繁星般的火花高高的从夜空撒下,一发接一发冲入天际气势磅礴,打碎了城中一片安静。
“看烟火咯--”不知是从谁家屋里传出来的欣喜之声,紧跟着半夜间不少人家推开窗户望天,自然也少不得被突然惊醒的人在骂骂咧咧。
“好机会!”奚钰面色一喜,二人隐没在城脚下,抬眼望去,城楼上官兵也立在城墙之上观望。当即道:
“你在此接应,我去取。”
“沅姝还是我去,你在此接应。”张丛自然不愿她去冒险,然而奚钰道:“你功夫有多高这我不知,然你轻功定不会强于我。信我,你在接应便可。”
她得九霄山杨公真传,轻功在十四岁时杨公便喜道当今能敌之人已寥寥无几,而今她再上一层楼在这功夫上自然更自信。
带她轻飘身姿跃然而上之时张丛恍然点头,这等功夫他此生怕也练不成。
奚钰为夜里行动着夜行衣,因身形极轻极快上了城楼之时城墙上的官兵竟无一人察觉。她攀爬在城门吊脚上,目测与兰君首级的距离,然,却在此时厉风划破空气直面她而至,她心下大骇反手抓住近身暗器,即刻抬眼四处观望,难道被已被人发现?
心思刚起紧跟着再是几枚暗器飞来,奚钰不得不松手跃下夺过利器,她刚离开几枚暗器便‘叮叮’几声深深嵌入吊脚之上,好在如此声响与天际爆炸的烟火声相比算不得什么。
奚钰刚落地还未出声空拳便迎面刺来,她身影连连后退,手上过招,张丛即刻赶来,奚钰出声道:“缠住他!”话落便脚点地再次跃上城楼。
张丛与奚钰功夫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奚钰手法轻盈招式极快变换有度,而他却是实打实,兴许这便是武将特色,马步扎得极稳手上颇有力气,然动作却并不灵活。想来对方也是冲着首级而去,也庆幸在张丛这这蛮力虽打不到对方也能将对方缠住。
张丛见奚钰已然得手便退开数十步不再出手,城楼打斗动静再小都极易被城墙上的人发现。奚钰将兰君首级用布裹着抱在怀中,低声道:“走!”
背后身影听得她声音当即一愣,出声道:“钰儿……”
奚钰心下一怔,即刻转身,只见那人解了蒙面黑布朝她走近,奚钰瞬间喜出望外几步走近他,“千痕,千痕你真的回来了!”
夜千痕冰冷的面上终于拉出丝笑容,伸手抚上她面颊隔着黑布感受她的温度,“我回来了,我活着来见你了。”
奚钰情潮百般汹涌,眼眶一热投身与他相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是临江与兰君都……”
“我知道,我们先离开此处。”夜千痕抬眼看了眼城楼之上冷静道。
奚钰吸了下泛酸的鼻子点头,转身与张丛点头然后急速离开。三人回了客栈这才将话说开,好在此时外间不少屋舍又燃起了油灯,他们便也将灯燃上。奚钰将张丛与夜千痕相互引荐,之后便道:
“城楼的烟火是你放的?”
夜千痕摇头,道:“我本欲今夜取临君首级取下,却并未做此部署。”
“那烟火是谁放的?”明显燃放烟火之人是有心助她,然而此人是谁?
正值此时良华声音在外响起:“沅姝开门,快开门!”
几人互视一眼,夜千痕右手习惯性扣住暗器,奚钰恐他无辜伤人摆手道,“自己人,他乃襄阳王幼子。”
张丛即刻开门,良华从外间跳进来喘着气拉着矮凳毫不生分的于桌前坐下,头往奚钰凑去道:“我知道,你一定在猜是谁帮了你是么?”
奚钰微愣,惊讶道:“是你?”
张丛与夜千痕也一愣,夜千痕当即打量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生得颇为激灵,眼睛眸光分外狡黠是还未褪尽顽童之色。
“怎的,不信我有此能耐?”良华瞧得奚钰那眼神心里不痛快,当即转身向张丛求证道:“张大哥你说良华有没有这本事?”
张丛一张宽脸瞬间涨红,想来是想起日前之事当即憋闷。
奚钰道:“这夜里你如何找来那么多烟火?”
“我自有我的法子,沅姝你终于信了?”良华讨笑道,瞬间又喜笑颜开,转而对夜千痕道:“大侠,你功夫了得,良华已暗中观察你多时,如不嫌弃请收良华为徒,教良华个一招半式傍身。”
奚钰对这小鬼头甚是无奈,然,若千痕肯指点他一二也是他的福气。她此时不出声,不愿于千痕任何压力。果然夜千痕即刻抬眼看她,似有征询。
“你随意,无须顾虑我。”奚钰笑道。
“好,我教你一套拳法,你只需每日勤加练习,保住自己不成问题。”夜千痕道。
“大侠果然爽快!”良华眼瞅着奚钰夸赞,继而跪地装模作样的跪拜,“徒儿奚良华跪拜师傅!”
夜千痕倒也沉得住气,待良华自己起身才道:“你我并非师徒,我仅教你一套拳法此等大礼受不得。”
“不行,教我功夫便是师傅,良华已认定了你便是我师傅!”良华坚持道。
夜千痕本不喜多言,见少年颇有主见并不再争辩,目光越过良华看奚钰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张丛的名声他听过,千痕是住在凉州北地的寮国人,北地张家是凉王旧部,统领三军,张远曾在敌退寮军战役上功不可没,在北地呼声极高。而这张丛少年得名,‘马上长戟战天下’乃当年凉王美誉,北地百姓无不知晓。
如今张丛南下找来,定是起义之事。倘若她能答应,他便此身跟随,助她一臂之力。
奚钰微微思忖,道:“先去盛都,将兰君安葬,之后再做打算。”
此言自然是因良华在所以留有余地,她并不想这个少年与自己有过多交集,她已经害苦了身边之人,这个少年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连累。
夜千痕点头,奚钰看着双手托腮的良华忽而笑道:“沅姝带你往盛都走一遭,可愿意?”
良华当即弹跳而起,道:“愿意,自然愿意!”
“然,你需应下我一个条件。”奚钰好生说道,良华撇了下嘴,随即又开怀,道:“好,你且说来,只要良华办得到的,莫说一个,百个也愿意。”
“去了盛都后我便让人送你回襄阳,我还有事情要办,也就于你晚个三五日,带你回到襄阳休息好了我便也回去了。你可愿意?”奚钰道。
良华略微思索,道:“何事要回避着我去做?良华又不会泄露沅姝的秘密,何苦如此防我?”
奚钰拍拍良华的手,道:“我是为你好。”
良华良久才出声,道:“好,那,我师傅何时才教我功夫?”
“这几日只要他得空,便教你,你且记熟回了王府关在自家院子里好好练习,带我们回去时再看进步如何?”奚钰退一步道。
“当真?师傅也会来襄阳么?”良华面露欣喜,侧目看着夜千痕。夜千痕略一沉思,道:“若钰儿去,我便会去。”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沅姝听我的,师傅听沅姝的,终究师傅也会听我的,极好极好!”良华喜不自禁,即刻托着夜千痕往外走,再道:“师傅,事不迟疑,此厢便叫徒儿两招吧。”
奚钰当即叹息,无奈道,“这三更里教你无妨扰了别人可如何是好?此地可不是襄阳王府。”
良华瞬间焉了下去,须臾,奚钰将人往外撵,道:“明日天亮启程,别想赖床。”话落瞅了眼良华,这便是于他说的,良华缩着脖子转身离开。
四更敲响后夜里再归于宁静,奚钰也在这时候才稍有些睡意,然而却在她翻身之时房门被人撬开,紧跟着猫着腰鬼鬼祟祟的进来,奚钰只当不见闭目睡她的,心想这小子手脚倒是好使,让他拜江洋大盗为师或许成就更显著。
钱袋她随身携带,所以随他翻找。良华那身夜行衣明显比他大了好几个尺寸,小身板儿在宽大的衣服里晃荡,惦着脚尖在屋里来回摸索。终于在摸到他想找的宝贝了,抱着盒子往桌上放。
他倒要瞧瞧,他们几人抢的是何宝物。
奚钰已坐起身,本欲好声提醒岂料良华已然惊喊出声,整个人跌坐在地,吓得面色惨白,抖着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奚钰轻叹,起身走近他道:“你以为是何宝物么?”
伸手将少年拉起来,良华站起身如同软脚虾一般往床边跳去,死也不再接近。吞了口水道:“你们半夜冒着生死去抢的便是那物事?”
奚钰点头,“难道你不知道城楼之物是首级?”
“我从哪里知道?张大哥也未提醒我,就想着追你来了,哪里会往城楼瞧去?”良华怨声即起,心下骇然恼怒并加。
“你既想知道这匣子内是何物直问便是,刻苦偷偷潜进来偷看?”奚钰当即好笑道。
良华哼着声贴着墙赶紧离开,接下来去盛都的几日途中他都远离着这匣子。看得出他极想亲近奚钰,却又实在害怕那匣子,一路上面色都不成好看过。
残冬十二,四人终于入了盛都皇城。
奚钰牵着马走在街上,这数月不见竟恍如隔世般,再回到这里心下情绪异样。绕着远道往蛊王府去,远远的便见曾经的高墙红瓦如今已被大火焚尽,再回首,已沧海桑田。
便是这场大火烧死了千余人,不知这片土地里圈锁了多少恶灵。
夜千痕目光悠远,此处亦是曾经庇得他多次性命之处,那时的王府门客众多,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何其繁华,而如今,就只剩这片灰烬在低泣。
奚钰看过去,刺痛了眼,牵着马离开,便道:“走吧,先投店,再安葬兰君。”
曾经她将楼外楼转赠于璇玑公子,如今难得回来,也应当见见这位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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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宠妃4_此情魂断肠,颜如玉,月如霜四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