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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某场风暴的中心
也有可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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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立荣从监视器前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和往常一样,A101站的又一个不眠之夜走到了尾声。
这好像有点不对。
肖立荣拿起杯子,杯里只有一层泡过太多次的冷茶叶,连苦涩都不剩多少,尝到嘴里的只有冰冷。
就像包裹住她的那个全反射球面。
肖立荣摇摇头,不敢深究这个念头的来源,如果这是某种思维植入就糟了。她的长老评估就在今年,也不是说她一定要在今年和来娣争什么,她只是不想因为脑子里随机出现的某个古怪点子提前输掉。
来娣?
肖立荣回头望了一眼鱼缸里那条翻着肚皮睡觉的大鱼,他是D37F站配属的一支考古队的一员……曾是考古队的一员,现在,除了他那张古怪面孔上像人的几个部位,根本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人类中的一员。
肖立荣在A101站的工作,是评估被回收的ART-35幸存者是否还能以当前的形态继续为基金会服务。肖立荣候补长老是评估委员会的一员,不过除她之外,其他委员们只会在闭门听证会上出席,做出最后的判断。
现在看来,幸存者的状态都不太好,至少肖立荣自己肯定不会给出“适合继续服役”的意见的。刘铭全已经是所有幸存者中表现最为积极的一位了,但是他现在甚至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情况比他被回收时更糟。
肖立荣推开转椅,在狭小的观察室里来回踱了几步,扶着腰晃了晃。这种长期看护的工作日夜颠倒,稍微不注意就会长胖,也不知道还要再熬几个月才是个头。她看了眼表,换班的人大约会在餐厅那里多耽搁一会儿,不过也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推开门进来了。
她解开实验袍,套上一件连帽的运动服,把裤腰往上提了提。一摸到自己腰间新长出来的赘肉,肖小姐的表情就垮了下来。
就算在地狱工作也比基金会好吧,肖立荣的记忆给她自己找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论据,替代生命集团虽然也不怎么遵守八小时工作制但是员工食堂的伙食相对更好一些。
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到底是哪来的?
肖立荣扶着桌子又观察了一会儿刘铭全的生命体征指标,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这些指标一路滑坡,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当然,似乎也没有突然恶化的迹象。
A101站的医护小组有60余人,分摊到每间病房的人力只是刚好够满足倒班的需要,不足以应付任何突发情况。于是肖立荣和其他研究人员也加入了倒班的序列,而且往往排的是夜班。
这样一来,他们解放了医护小组长期连续倒班的压力,也更方便研究人员对幸存者们进行研究,幸存者们在夜间神志稍显清醒一些,可能是生物钟的作用。
按照肖立荣的记录,刘铭全的语言能力在回收后到第一次听证会之间发生了一种退行性滑坡,直到最近才开始有所改善。现在刘铭全已经重新学会使用三个词语来表达意思了,但是他的理解能力还是很糟糕。
肖立荣盯着心电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今天她感觉格外怪异。她知道自己有很多工作要做,但是在这个瞬间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怎么去做了。有一份观察记录表摆在她面前,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但是合在一起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解读,她甚至开始恐惧表格上留出的空格。
就在肖立荣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身后的门开了。
“你今天来得挺早啊。”肖立荣还以为是来接班的浅间,头也没回就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她用脚把运动包从桌底踢出来,同时整理好桌上摆着的几个文件夹,码成一摞,一伸手抓住挂在椅背上的实验袍就往包里塞。
“招娣。”
肖立荣正提起运动包,听到这声招呼,僵立了片刻。她把那几份要带走的文件装进运动包的侧袋,这才转过身来。
门口站着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浅间研究员探头探脑地站在她身后,已经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只不过一时没想到脱身的办法。
“哦,原来是肖待定候补长老啊。”肖立荣听见自己这么说,重音放在候补上。
站在门口的女子容貌和肖立荣极像,但是肖立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自我却不敢贸然相认。她曾经想象过自己失散的妹妹会长成什么样子,在接引亡灵的道口等待了许多年,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象过这张三十四五岁的面孔了。
“我们自家姐妹就不要这么生分了。”那名女子说。她的面相有点像是过于刻薄苛求的女职员,只是少了一份市侩,嘴角微微向下撇,似乎是在无数次责难中养成了习惯。她轻轻侧转身,让身后的豆芽菜研究员进门,同时也让别在她衣领上的那枚徽章克制地反射了一丝灯光:“再说我也不是候补了。”
肖立荣权当没看到,她把运动包挎上肩,抓过茶杯,云淡风轻地对浅间吩咐了两句:“等维护组上班,让他们重新校准一下神经信号阵列的跟踪中心模板,不要放水,不要把老刘吵醒,如果水缸里要下人可以提前麻醉。”
浅间点点头:“好的,肖……长老。”他还不如不迟疑这么一下。
肖立荣挤出个微笑,走到门口:“来,陪姐姐去吃个饭。”她的下一班从下午两点开始,休息时间已经开始了倒计时,什么都显得很紧张。
肖待定随她走到了空空荡荡的电梯间,钢架平台旁边就是远古地堡的琉璃状石壁。A101刚搬进来的时候,石壁上的人形阴影还隐约可见,可能是上一次利用这处设施的前辈们留下的。
肖待定挣开肖立荣的手,撩开大衣的衣摆,露出别在小西装上的徽章:“我已经是长老了!”
她知道肖立荣这时候会讽刺她几句,就像她们俩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里惯常的互动模式一样,双方已经准备好了庞大的武器库,随时准备着在言语上确保互相毁灭。
谁知道肖立荣扑上来,抱了她个满怀。肖待定想要挣脱开,但是她姐姐抱得太紧了。
“你哭了?”
肖立荣松开手,转过脸擦了擦眼睛:“真的是你!”
肖待定奇道:“当然是我!”她们俩上次见面还是去年九月份的事情,但是对她们被诅咒的漫长人生而言,几个月时间就是一转眼的事情。
肖立荣有些哽咽:“你还活着……真好。”
这还稍微像点话。肖待定拍了拍电梯的按钮,铁笼一样的临时电梯这时候已经爬到三十几层楼以上去了:“你也不用太羡慕,这是火线提拔。”
“不用太羡慕”这话当然有些口不从心,她希望看到肖立荣嫉妒得要命的表情,不然她所有努力就白费了。火线提拔倒是真的,秘鲁事件的一些后继影响现在正逐渐显现出一些更为深远的影响,许多人都因此交了好运。
2017Q1整个南美大区截获的新异常事件报告数量与去年同期相比增长了4500%,空间异常、幻觉、超功能物体等等异常现象层出不穷。南美洲现在是战争难民的主要聚居地之一,大部分异常都发生在人口密集的区域,这让基金会非常头疼。
南美大区在地震发生后本来已经撤出了原有的驻地,集结在海上的临时补给站点重新整编。现在面对异常事件的大爆发,南美大区不光停止了撤退,还开始了1993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扩编,很多新建的研究站和外勤单位都已经开始启用19世纪封存的人员了。
肖待定借着编制扩张的东风,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当然,如果看不到肖立荣气急败坏的样子,胜利的喜悦就显得不够完整。
她肯定没有想到肖立荣是这么一种反应。
肖立荣眼泪汪汪地站在她面前,想伸手摸摸她的脸,手却停在了半空:“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今年会比较忙。”肖待定不知道肖立荣说的是什么意思:“将来几年都会很忙,如果你问的是这个……”
肖立荣没有解释:“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她忽然想起了一个老头子,像是个道士,把她自己起的名字登记错了……但那不是在基金会,而且肖立荣一时也想不到那个老头子叫什么名字了。她瞥见一张名牌被插在肖待定实验袍胸口的口袋里,就伸手把那张名牌抽了出来。
肖待定一时没反应过来,肖立荣从小就没和她动过手,追根溯源,她们俩之间的那一点点矛盾,还是南京城破,她们被四川彭门(一个基金会门面,当时为基金会7133站提供掩护身份)收养之后的事情。
肖立荣抽出名牌,扯着挂绳看了一眼。
肖待定
访客
识别码DX1-325
肖待定劈手把她的名牌夺了回去,翻了个面插回口袋里,走到电梯门旁猛拍了几下按钮。
“待定,很好……这名字暗示了无限的可能性,哈!哈!哈!哈!”肖立荣笑得弯下了腰,抱着运动包直喘气:“真是一个好名字,我以为只有我……咳咳,我还以为,哈哈哈哈。”
自从肖待定进入候补长老的培养名单之后,已经很久没人敢拿她的名字开玩笑了。她在档案登记的时候本想用一个黛字,取自她在天王府里认识的一名宫女的名字。但是她那时候完全不识字,只能将起名的责任交给她那位完全不靠谱的师父。
老猎人对名字一直报以一种纯粹的实用主义态度,这点从他自己的名字就看得出来。他围绕肖小妹提出的这个“待”字苦苦思考了几天,最后选择了一个“定”,为之赋予了许多美好的祝福。
其实“肖立荣”这个名字也是一出误会的结果,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她们两姐妹早就狠狠地互相嘲笑过了,最后实在是讽无可讽,这桩事情才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某一天翻了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肖立荣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又哭又笑的。在基金会长期工作养成的警惕性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提醒肖待定此事必有蹊跷。
肖待定退到电梯门边,这时候是早间换班的高峰,电梯似乎在每一层楼都要停一下,这时候正停在B7层。在电梯平台低矮的护栏外面,只有冰冷的岩壁,往下则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如果肖立荣身上发生了什么异变,那么肖待定此刻已经无路可逃了。
肖立荣不知道她的妹妹正警惕地注视着她,她从运动包里抽出一条纸巾,擦了擦眼角:“正好,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肖待定贴着电梯井边的铁丝网门:“要在这里说?”
“哪里都可以……”肖立荣挎上包,把手里的水杯也塞了进去:“你听我说,我……”
肖待定知道,考验她的时候到了。她按下了电梯按钮边的警报按钮,整个设施的所有通道都开始自我封锁,甚至供电线路也被断开了,灯光切换到了备用的电池供电,变成了暗暗的红光。
“说吧。”肖待定伸手握住挂在胸口的备份护符,开始感受护符细微的变化。
肖立荣被突然变化的灯光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一些预防措施。”肖待定试图稳住这个看上去像她姐姐的物件:“别紧张,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肖立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她脑仁有些发胀,不知道是连续夜班的缘故,还是她记忆中那些相互矛盾冲突的部分。
“呃……”
“你想说什么?”肖待定并没有表面上装得那么冷静。在她原先报备的行程中,其实并没有A101站这么一个环节,是在出发去委内瑞拉之前临时定下的。她的半机械身体里所有的武装组件还在包装箱里,封存在公务机的货舱下。
“你也别紧张,我好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
肖待定用右手食指指向了目标,可惜指尖下只有一根空的套管,那里原本是用来安装一支TR2.0+水平激光器的。现在,这个手势只能给她自己壮壮胆。
“我说了你别紧张。”肖立荣摊开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她们这种大惊小怪的毛病可能是一种家族遗传,如果肖立荣能抽空反思一下自己的表现,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继续说下去:“我刚刚讲到你这个名字很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
“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很多事情都不对。你记得我们小时候被娘卖了的事情吗?”
肖待定翻了翻眼睛,有些咬牙切齿:“小刀会……”
肖立荣闻言有些好奇,不过她忍着没有追问:“不,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叫超级秃头人的超人类买了我们。”
肖待定的表情有些古怪:“超级恋……”
“不不不,不是那种。”肖立荣拼命摇头:“他买我们回去是当佣人的……就是打扫打扫屋子,烧个火做个饭什么的。他这个人很怪的,思路和常人不太一样,应该不会,应该不会那样。”
“我们是被买去当秀女的。”肖待定不愿意回想那些事情:“但是那些家伙弄错了祭品和受术者的位置,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一支机动特遣队在天京城破的混乱中回收了被当作“祭品”的十二个孩子,由于真正的祭品身份特殊,似乎颇受仪式召唤的神力青睐,她们的这班“同学”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获得了永生,在基金会的各个部门服务。
但是仪式造就的其他长生者并不像肖家的两姐妹那么幸运,一些人死在了1946年的贝希特斯加登,一些人死在1993年毁灭了半个文明世界的核大战中,那都是些令人极为痛苦的回忆。
“我们在那个小院子住了三四年,后来超级秃头人就失踪了,在他失踪之前,他又把我们托付给师父,一个老道士照顾……”
肖待定有点担心:“那个老道士是不是……”
“不是,师父人挺好的。”肖立荣终究是给了李老道一个正面的评价:“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年,他就死了,然后你跑了,我也被人杀了。”
“你是被人杀了才到这里来的?”
“也不是……”肖立荣忽然觉得千头万绪很难解释:“我死了以后在地狱找了份工作。”她没有提到自己在入口处的漫长等待和期间发生的很多事情:“后来,去年,2016年,我又遇到超级秃头人了。”
肖待定也觉得千头万绪很难理解,不过她都把这些记录下来了,日后可以慢慢分析:“地狱?”
“也不叫地狱啦。”肖立荣在介绍这个名字的时候总会有些羞耻感:“后来改叫替代生命世界了反正很复杂。”她回想起入职培训时教材上讲的一些事情,在基于社会道德观的奖惩体系最终崩溃之后,重新组建的替代生命集团致力于建设一个“中立的死后世界体系”,这里面涉及到太多东西了,真的很难解释。
“今年我在东南亚加里曼丹岛上谈了一桩生意,结果不太好,后来在塔拉坎岛上遇到了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能具体讲讲吗?这很重要。”
肖立荣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在一条小巷里面,突然整条巷子开始往内部翻卷,最后在我头这里,”她比划了一下:“包成了一个球,我往前看直接就能看到自己的后脑勺,球里的反光太强烈了……我好像昏过去了,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
“其实也不是来和去那样。”肖立荣试着进一步解释:“我一开始还是你认识的那个我,就在刚才,我看到你的名牌的时候,属于我那个世界的记忆才变得清晰起来。”
只不过现在那些记忆已经反客为主,一些肖立荣候补长老本应该知道的东西,她现在却以为自己不知道。
比方说妹妹给自己起的名字。
肖立荣开始仔细地回想那些她应该记得的东西,于是她记起来了,在这处名为A101的远古地堡外,是一片放射性的废土。A101深藏在澳大利亚中西部的沙漠中,但是从天而降的辐射尘并不会放过这片贫瘠之地。
她记起了和她一起被当作祭品摆上祭坛的同学们,记起了1946年7月在鹰巢的行动,记起了第二帝国最后的堡垒和守卫恩斯特-罗姆的衰老防线。她记起了1993年的MAD级文明崩溃场景,那场几乎摧毁了基金会的12dB现实震。还有2017年3月11日婆罗洲的异界喷流,ART-35遭遇的灾难性事故……她全记起来了。
“来娣,你太紧张了。”肖立荣理了理头发:“一会儿守备队来了,你要配合我。”
肖待定不会因为一句话放松戒备,她重新抬起手,指着肖立荣:“你最好站在原地别动。”
“别担心,只是普通的记忆植入,我没事的。”
“那要经过检查才知道。”
“所以你要配合我,别让我死在检查之前。”
“你知道守备队不会听我的。”
肖立荣笑了笑:“不要指着我,我知道那里面是空的。等守备队下来,你就告诉他们你按错了。”
“这么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肖立荣笑了起来:“比方说让你唯一的姐姐活下去?”
肖待定对具体的措辞有些不满:“是妹妹。是我先当上了长老。我们说好的!”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妹妹。”她似乎又转换了一次叙述的角度:“在我的世界,很多事情都没有发生,世界大战分成了两次,中土也没有被一条椒图控制,在我的记忆中,那里至少还没有发生核大战。”
肖待定扬了扬眉毛:“这些话你可以留到审讯的时候再说。”
肖立荣并不觉得她还能再等下去:“我的世界才发展到3月10日,婆罗洲事故和我将要做的事情是有关联的。记得询问幸存者关于超级秃头人的事情,如果他们知道超级秃头人,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来自我的世界。”
“那是你自己的工作。”
“帮我记着,我开始……”肖立荣话没说完就停下了,她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嗡嗡声。一架搭载着电击枪的无人机正从B32层降下来。
“B33层的工作人员请注意,站在原地,背向电梯门,等待守备队。”无人机上的激光指示器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投射出一个红斑,在红色的灯光下很不显眼,但是肖立荣注意到了。
红斑在地面上晃了一下就消失了,肖待定知道激光器肯定切换到了红外模式:“我希望你在守备队能有几个朋友。”
肖立荣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脸居然有些热,好在她正面对着铁丝网护栏,应该没人会看见。在她的运动服下,也有一样东西正在发热,应该是一只羊水瓶,是内勤通用护符组件的一部分。
两种感觉同时袭来,她开始忘掉一些事情,同时,她的一部分意识从她惯常用来观察世界的湿件后断开,被卷进了虚无之中,感觉就像是被抽水马桶冲进了下水道。
至少听起来像是这样。
肖立荣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泡在深水中。两个看起来很眼熟的老男人正在水中毫无阻碍地走动。
“到底杀哪个?男的还是女的?”光头走出洗手间,擦了擦手,把毛巾丢到一边,完全没注意到擦手的毛巾在水中微微漂浮了起来。
老头想了想:“她太像小荣了,我看不下去,还是男的吧。”
肖立荣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双手被绑在背后,嘴里倒没被塞上什么东西。她都没试着挣扎,反正也挣不开。
她扭过头,想看看那两个人说的“男的”是谁,记忆触碰到了一些酸酸甜甜但是感觉很愚蠢的回忆。她突然想起来这个霸道王子是她好几年以前认识的,自称是某个王国的第四顺位继承人祖国却突然被外敌入侵无家可归,于是肖立荣收留了他并与他同住在一间出租屋里(这就是肖立荣感觉到愚蠢的部分),此人现在假扮作溪木镇出身前来孤独城打工的青年二毛,正与肖立荣共同谱写一曲关于奋斗与梦想贫穷与财富的都市恋歌,主要卖点在于三平属性的恋爱故事女主角与身负血海深仇的豪门贵公子在各种观念上的碰撞与调和,职场风云,都市情感,豪门恩怨,尽在其中。故事大纲分成八卷,现在正进行到第六卷双方冷战之后,开始逐渐收束男主角的复国线的时候,作品的主要目标瞄准了IP开发,第一季52集长篇网络剧的剧本正另由他人改编……
“算了算了我来吧。”光头把老头拉到一边:“你觉得我是‘咔吧’比较好还是‘咔嚓’好一点?”
“‘咔吧’是不是电影里那种?”老头比划了一下:“眼睛会不会凸出来?”
“对啊。”
“还是别‘咔吧’了吧,看着怪吓人的。”老头低下头,正好和肖立荣对上了眼:“你要不要问问她的意见?正好醒了。”
肖立荣尖叫起来:“别!别别别别别别别,哪样都不要!先把我放开!”
死光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他们之前已经谈过很多次,而肖立荣没有理解他阐述的高论那样:“我们之前已经谈过好几次了,我们不知道要杀你们两个中的哪一个,但是只要杀一个就够了。现在问题是你们都选了自己,所以我们只能随机选一个。”
肖立荣知道她肯定不会选自己:“我改主意了,杀他好了,两票对零票。”她又转过来恳求看起来模模糊糊的老头:“师父,是我啊……”
李老道摸了摸胡须:“刚刚那番话听起来还是挺像的,但是如果是真的小荣肯定会说……”
“你在搞什么鬼啊!”肖立荣怒吼道。出于对师父的尊重,她省掉了整句话中的两个脏字:“这水又是怎么回事?”
老李发现少了两个脏字,感觉还挺不错:“说来话长……”他正好有闲心,于是又从头开始解释:“这是个游戏,而你是里面的一个角色,但是刚刚游戏被关闭了。我们现在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超级秃头人和老李其实很早就跟着隐隐约约的一丁点提示赶到了孤独城,只是寻找任务提示中语焉不详的“选民”有些困难,只能靠拿着那张工作证到处乱转,跟着超级秃头人的感觉走。
走着走着,超级秃头人就感觉有些不对,他们离超级秃头人的出租屋越来越近。考虑到先前他们介入的另一个“任务”其实就在老李为李尔雅安排的安全屋里,他们很自然地猜想,所谓的选民可能就藏在超级秃头人的那间房间里。
肖立荣开始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我那时候在干嘛?”
“好像是住回你爸家里去了?”老李不太确定。
“我爸?”肖立荣皱了皱眉头。
李老道陪着这位男朋友先生演了半天的情感戏,等着二毛王子把肖小姐哄回来,电话的内容极为丰富,有些话他都不太好意思听。一等肖立荣松口答应回来,李老道就撕下了伪装。男朋友先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地税局的工作人员会把他打倒在地绑起来,于是老李又多花了一些时间解释他同样没法理解的前因后果。
肖立荣听得一脑袋乱麻:“那么这个前因后果又是什么呢?我刚刚真的不在这里,这也很难解释。”
老李:“要不你来,我都解释三遍了。”
超级秃头人干脆背过身去:“你来你来,她听你的。”
老李恨不得铲飞了超级秃头人的脸: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这个地方原来是友商的服务,但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劫持了。”老李一看到肖小姐对友商这两个字的反应就明白过来,坐在他面前的确实自己的徒弟,表情和老李自己是一样一样的。
“所以这也是一个游戏,一个团队竞争什么什么的。总之,理论上应该有两支队伍,但是我们没有找到另一队。”老李猜到了肖立荣要问的问题:“我确认过了,这一场游戏里只有这么一队存在,分别要去完成两个任务,而且是两个互相不冲突的任务。这至少说明了一件事……”
肖立荣挣扎起来:“其中一个是杀我?你怎么下得了手!”
超级秃头人赶忙解释说:“其实不用他下手,我……”
“你闭嘴!”
老李蹲下身把绑绳解开:“其中一个任务是救出你或者他,我们还不太确定具体是哪一个,因为你之前表现得……像个游戏人物,所以我们估摸着哪个都差不多,所以……”
“那现在看来就是他咯?”肖立荣扶着椅子站起来,揉了揉手腕:“你们准备怎么弄?”
老李叹了口气:“所以你看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把我们弄进这儿来的人希望我们在这场游戏里做什么事,他就不应该期望我们跟着他的设计走,如果他期望我们救出这个二毛,那么他就不应该把任务设计成拯救‘选民’,至少应该多绕点圈子分散一下注意力。实际上,如果他不希望我们在这场游戏里做什么事,那么一开始就不应该把我们卷进来。但是他既然能把我们卷进来,又怎么能期待我们按照一个‘任务’的指示行动呢,他就不怕我们故意拧着干吗?也许他就是希望我们杀了这个选民……”
肖立荣翻了翻白眼,捂着额头:“这就是你们的计划?随便选一个杀了试试看效果?你怎么不随便选一个救出去试试效果呢?”
超级秃头人猛地一拍大腿,顿时震爆了几扇窗户:“这也行?”
肖小姐一阵眩晕,扶着椅子好不容易才站稳,这才不是想没想到的问题,只是这个死秃头懒得去想罢了。
“听我说,先救我出去,其他事情慢慢来,不用急。”她扫了呆立在原地的两人一眼,小算盘打得山响:“师父你送我出去好不好?”
她忽然被震碎的窗口吸引住了目光,碎玻璃正慢悠悠地荡开,一点儿都不赶时间。她指着窗外问道:“这里为什么全是水?”
“什么水?”超级秃头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哪里有水?”
“你没看到那些碎玻璃就漂在窗外吗?”
超级秃头人走到窗边,探头望了一眼:“不都在楼下吗?”
肖小姐忽然想起了那条擦手的毛巾,她猛地扭过头,毛巾就放在桌角上,这时候才慢慢漂浮起来。
这下她意识到,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