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君靠在皇后身边,叹道:“姑母,我这一生只希望像你一样,还能看安安稳稳的看这闲庭落花就好。”
皇后轻抚着她的头发,沉思良久。
她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儿。当年她从江州进宫时,是那样明媚朝气。仿佛给宫里带来一道鲜活的生命。
但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学会了城府和隐忍。
那童真般的爽朗笑靥,已化作了唇边深邃的低眉浅笑。
她关注的话题,也不再是趣文杂谈,而是处处的算计和洞察人心。
不过才两年而已,这座宫廷就已经完全改变了一个人。
不,准确的说,就在这几个月里,她就像完成了一场蜕变。
她变得更加理性、沉稳,但却少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浪漫。
皇后不知这样的早慧,对她究竟算不算好。
人生是一次无法回头的旅程。她在最美的年华,却不期待最美的风景。
那这样的成长,又有什么意义呢?
皇后暗叹,幻想着若她能再活一世,兴许不会再选择这样无趣的人生。
看着霍南君沉静似水的模样,皇后总觉得她应该更鲜活一些。
于是皇后笑道:“刚才雍儿来向我请安,他还特意向我问起你来着。”
霍南君想了想:“哦,是问《上武圣言事书》的事吧?”
皇后无奈一笑:“他是来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料子,是织锦羽缎,还是挑金云缎?”
霍南君没有理解到皇后提这茬的用意,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太子问这个做什么?”
皇后道:“皇上不是刚赏了他五十匹锦缎么?这孩子倒有心,想着入秋了,先想着你。巴巴的跑来问我,想挑几匹你喜欢的,想给你送去作衣裳。”
霍南君道:“赏花秋宴时,我才作了两身衣裳,倒是用不着了,还是孝敬姑母吧。”
皇后道:“他也都想着了。不过那些料子都明艳的很,适合你们年轻姑娘。姝儿倒是喜欢,本宫也就权作赏给你们俩了。”
皇后的本意,原是想挑起霍南君豆蔻年华中的那份悸动,毕竟儿女情长,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是惹人心。
然而提及杨亦姝,霍南君心底全然没有半分念想。
哪里还需姑母赏,杨子雍有什么好东西,不是都先想着她么?
外人只道杨子雍对弟、妹们一向大方,谁又晓得这大方,也是有着不同含义的。
如此看来,不在意伦理道德,并不是武皇帝的特例。
他们杨家的血脉里,留传了这份肮脏。
她忽然想起东阳王的遗言,他希望他们的血脉万世长存。这时才恍然理解,这的确是最恶毒的诅咒。
霍南君的不仅没有丝毫感动和娇羞,反倒觉得
坏了心情。
霍南君淡淡的说:“我确是不必再做衣裳了。若太子真打算送人,倒不妨先留着。再过不久,那三家小姐不是就要嫁入东宫了么,到时,正好赏给这几位侧妃。”
皇后见她反应平淡,以为是太子迎妾的事,让她不舒坦。虽说主意是她提的,但小女儿家总归要面子。
皇后道:“提起这事,我都忘了说。本宫上奏给皇上为雍儿请旨纳妃的折子,皇上给批了。不过,却删掉了李念的名字。”
霍南君略微一怔,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是皇上给驳了,还是李道去说过什么?”
皇后道:“是皇上否的。据我所知,李家对外都从来没有提过联姻的事。不管是秋宴,还是后面的合八字、换庚帖,他们都十分配合。倒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居然是武皇帝出面阻止了这场联姻!她此前倒是没想到。
见霍南君沉默,皇后道:“李家杀了一位亲王,虽然是替皇上动的手,但名声上总归不大好听。他们又是魏人,若生下子嗣,终究血统不纯。罢了,既然皇上否了就否了吧。一介孤臣也搅不起什么风浪。”
这件事到底是李家谋划?还是只是皇帝的偶然决定?
霍南君更偏向前者。
草蛇灰线,伏埋于千里之外。这的确很像他的风格。
这件事,终究还是没有做成。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破了这场无法拒绝的联姻。
霍南君原本应该感到恼怒,但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李意的所为。她竟觉得很平静。
霍南君道:“就算李念不入宫了。总归还有其他两位小姐,姑母也择个好日子,让太子殿下迎进门吧。”
皇后挑眼笑道:“南君不要料子,可是因为这事,跟雍儿赌气?”
她有什么好气的!
霍南君不想听关于杨子雍的情事。
她道:“姑母说笑了。”
皇后道:“既然没有赌气,那不妨去挑拣两匹。雍儿方才给亦姝送了料子,你也去清漪苑看看吧?”
霍南君起身道:“不了,我还得去趟内书楼查阅一些书籍。就不过去了。”
皇后道:“那藏书楼你随时都去。还怕它跑了?”
“去皇上跟前当差,自然得多做些准备。我可不敢马虎。”
皇后听闻,只得道:“好罢,你且去吧。皇上的事要紧。”
霍南君起身跪安道:“那南君先告退了。”
皇后有些无奈,这孩子,还真是一门心思扑在政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得风情,真叫人又欣慰又无奈。
霍南君抿笑跪安后,离开了皇后宫中。
她淡淡回头看了一眼清漪苑的方向。
不是她不懂风情,而是这份风情根本不值得她去懂。
霍南君轻哼一声,转身往内书楼的方向去。
皇宫里的正式藏书阁是文德殿。并设秘书监,专掌国家藏书与校编。来往进出的都是臣子、皇子。
而内宫里也设有一座藏书阁,称为内书楼。
内书楼就没有什么限制,嫔妃、宫婢、太监皆可入内。
有不少奴才想要识字学文的,大多会来这里。而内书楼的教习先生,便是几位老太监。
内书楼里,除了偶有几人,多数时候都空闲着。
毕竟奴才们大多不识字,还有各自的差事。
所以整座内书楼显得有些清冷。
霍南君进了内书楼,连打扫的太监都没瞧见一个,柳木格的窗沿积了灰。
一本掉落的书卷,在地上被风吹得不断打页。
奴才们又混懒去了吧,改天总得赏他们几板子,才晓得好歹。
霍南君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