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战场的中心,万众瞩目的地方,则是留给了六个人。
路易骑着斯诺伦领的象征艾尔文白马,身后带着同样骑着马的里斯和阿诺德,悠然的朝泰格曼那一边走去。路易身上没有着甲,依旧穿着轻薄的丝绸衬衣,标志性的橘色棕发随意的披在肩上。他骑马的姿态非常恣意,好像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郊游的的一般。
他身后跟的里斯还是那么严肃刻板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而且和路易一样,他只是穿着黑色的正装,也没有着甲。至于在他身旁的阿诺德,时隔多月再度看见自己的父亲,即使他心里早有准备,脸上的表情还是难免有所显露了他的内心情绪。
不过,这样的情绪却没有表现在泰格曼的脸孔上,作为父亲,他似乎真的是铁石心肠,都没有看儿子一眼,只是盯着正前方的路易。
相比轻装简行的路易,泰格曼三人则是全副武装。虽然弗塔根领天气炎热,但泰格曼依旧在披风下面添了一件锁子甲,同时护腕护胫一样没少,凭他现在身上这副装备,就是马上加入一场激烈的战斗都足够了。而他身后的泰特斯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准备担任前线统帅的泰特斯,穿着他和阿诺德见面时的那套全身板甲,连胯下的马匹也披着甲,俨然是一副重装骑士的配置。相对而言,方纳身上的甲胄倒是少了一些,毕竟他昨天晚上才回到泰格曼的军营,今天也没有他的作战任务,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套了一件皮甲。
泰格曼三人除了泰特斯表情有些怪异,似乎在踌躇着什么之外,泰格曼和方纳都是面无表情,倒是与路易一方的里斯很像。
双方到了离对方只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都下马步行,缓缓朝对方走去。
弗塔根领干旱炎热的气候使得它的土地寸草不生,很多地方都已经沙化。六个人朝彼此走去时,脚下踏着黄沙,不时有风从远处的黑石峰刮下来,扬起战场中央的沙尘,给这一场会面又增添了几分萧索和荒凉的气氛。
双方走到离彼此只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对方的面孔都已经能够看得很清楚了。泰格曼还是没有看儿子一眼,只是盯着路易,同时微微昂起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叫人捉摸不定他的想法。
而第一次面对自己姑父的路易也没有露怯,他同样昂着头,脸上带着笑,不过比起泰格曼,他笑容中的意味则更加直接,还是他一如既往的嘲弄风格。
里斯和方纳都是面无表情的朝着对方走去,只不过一人面无表情是因为他的严谨,而另一个人的面无表情则是因为他的深沉。
相比自己难以通过表情揣测想法的同伴,泰特斯的表情则显露了很多,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阿诺德,眼中明显有着挣扎,如果这个时候泰格曼转过身来看他一眼,一定会立马发现问题,只可惜现在泰格曼公爵的心思都被另一位公爵给勾走了。
而阿诺德,作为这六个人中处境最微妙的人,一直低着头,刘海儿遮过了他的表情,就是他身旁的里斯都看不清阿诺德的眼神。
最后,他们走到了对方的面前,黄沙在他们走过的土地上飞扬,身后就是两万多人的大军,这场谈判,已经摆好了桌椅,拉开了赌局的序幕,现在,就要看每个人手中拿到的牌了。
“路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吧。”泰格曼高大的身躯立在路易面前,就好像是一座山一般,如果他们的位置倒换,由泰格曼站在背对阳光的一方,那么,现在路易大概会被泰格曼投下的阴影所笼罩。
“啊——是的,我亲爱的姑父。”路易一张口,又是那种浮夸而轻佻的语气,“老实说,如果能够换一个见面场所,那么我会很高兴见到您,毕竟您也是我的至亲啊!”
“会面的地方是你挑的,所以现在就收起你这些抱怨,那我们直接来说正事吧。”泰格曼抖了抖马鞭,指着路易身后的两万六千大军说道,“这里有五万多的观众在看着我们,谁也不想在自己的士兵面前太难看,对吧?”
“很抱歉,我可能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路易明知故问的说道,“请问……您说的‘太难看’是指什么意思?”
“如果我现在宣布谈判破裂,要抓你当人质,你觉得,自己会不会显得很丢人——尤其当你被我抓起来像小孩子一样提在腰边上的时候。”泰格曼轻蔑的看着路易,同时还拍了拍腰间的佩剑,低下头贴在路易耳边说道,“如果本尼迪特克在这儿或许好一点吧,你也应该是这样想的,对吗?”
路易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总是带着讥讽笑意的面孔现在也多了几分难看的颜色。并不是因为泰格曼的威胁,而是因为他很讨厌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那可真是不妙。”路易在泰格曼耳边回答道,“如果您真的这么做,那么阿诺德表哥又该怎么办?我身后的那些斯诺伦人,也是不会答应的。”
“这都不是问题。”泰格曼哈哈大笑着,同时还伸出手揉乱了路易的长发,“我做事从来不会计较什么细节,如果你身后的那些人不服,我就让我的人去说服他们。”
说着,泰格曼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起来。“用言辞或者刀剑。”
路易噘着嘴,表情像是冷笑又像是倔强。“是吗?姑父,难道见到了阿诺德表哥,你不打算和他说两句吗?”
“他?”泰格曼轻蔑的哼了一声,不过头还是扭了过去,“丢尽费格拉夫家族颜面的家伙,老实说,我还真不怎么想看见。”
阿诺德抬起头,空洞的眸子看了泰格曼一样。
“父亲。”
但是泰格曼没有理会他,又把视线转向了路易。
“好了,路易,不要拿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拖延我的时间,你应该很清楚,一旦真的开战,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军队的对手。当然,我们毕竟是亲戚,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和你交战,平白伤害两家的关系,不管怎么样,我们东边那个姓诺斯维的邻居总是可以叫我们寝食不安。把阿诺德交给我,那么,弗塔根领的利益我们两家可以平分。不要觉得这不公平,如果真的要见一仗,那么按照彼此的军力来划分的话,你们根本不会拿到什么。”
说着,泰格曼还嗤笑了一声,语气颇带不屑的说道:“毕竟,要是真的开战,我可不保证会给你留下几个人。”
尽管知道泰格曼这只不过是为了在谈判中取得优势而夸大其词,可是他那种语气还是让路易相当的不爽,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摆出一副自高自大的样子。
因为他自己就喜欢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您这么说,可真是太遗憾了。”路易忍着心里对泰格曼的憎恶,故作轻松的说道,“弗塔根领不属于您也不属于我,如今它的主人虽然失踪,但是没有人可以给出证据说明弗塔根伯爵和他的儿子阿克曼就真的是离开了这个世上,您又凭什么说要平分它呢?”
路易故意扭过头,摆出一副欣赏远处黑石峰的模样来。“虽然有些狂野,但它这样一位美人,不应该被如此粗暴的对待,不是吗?”
“如果你这么喜欢女人,为什么不穿上女人的衣服去亲自感受一下,感受一下那些只能够生孩子的家伙到底喜不喜欢被粗暴对待呢?”泰格曼的语气越发不客气,他似乎不是来谈判的,而是刻意来和路易吵架的,“别装腔作势了,小子,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问,你究竟答不答应我的条件?你最好不要抱有过多的幻想,因为你幻想的越多,那么当我亲手撕碎你的梦时,你只会更加的痛苦!”
路易知道泰格曼这是在试探自己,他一直用非常不客气甚至是粗鄙的语言来威吓自己,这都是为了试探斯诺伦领的底线,如果自己表现出软弱的退让,那么泰格曼就会真的像一头饿虎般把斯诺伦领吃得一干二净。要是正常情况,这个时候路易绝对不会退让,在谈判中一旦哪一方先做出了退让,那么另一方一定会穷追猛打,以赚取更大的利益。不过现在,路易反而希望泰格曼能够露出他的獠牙来。
“啊——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就当是看在亲戚的份上,阿诺德表兄我可以交给您。”路易耸了耸肩,状若无奈的说道,“但是,弗塔根领的分配上,我必须得到补偿,不然的话,即使我愿意以亲戚的立场接受平分的提议,我的封臣们也不会答应,这一次他们也是出动了相当多的人力的。”
“平分已经是抬举他们了。”泰格曼声音低沉的说道,仿佛声音都是从他的喉咙中低吼出来的一样,“不过,看着你愿意把阿诺德交给我的份上,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泰格曼扭过头,朝方纳和泰特斯打了个眼色。“为了避免麻烦,阿诺德我就先让他们带回去了,弗塔根领如何分配的问题,或许我们可以各自回去找家臣们商量一下。”
“不行!”路易断然回绝,“这两件事情要么一同决定下来,要么,就让阿诺德表兄留在我这儿。”
泰特斯忍不住看了路易身后的阿诺德一眼,他不知道阿诺德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感受。自己被当做筹码抛来抛去,这样的感觉想必很不好受。
而阿诺德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也没有谁可以透过遮着他脸庞的刘海儿看清他的表情。
泰格曼也看了儿子一眼,不过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骨肉,似乎只是在看一件商品而已。
“不论如何,把阿诺德交给我是必须的前提,没有这一条,任何合作都免谈。当然,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留在这里和你继续谈判,但是阿诺德一定要先送回我的军营,他是叛徒,我必须要惩治他。”
路易扭过头,也看了阿诺德一眼,不过他的脸上没有对表哥的任何歉疚或是同情,只是一抹淡淡的讥讽。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路易抬起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很抱歉,表兄,虽然我是十分乐意为你争取的,但是姑父不太好说服啊。”
阿诺德一言不发,只是向前迈开步子,走到方纳和泰特斯的身边,任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的扣住了自己的双手。
泰格曼见阿诺德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上,立刻一挥手,示意方纳和泰特斯把他带回去。
“现在……”没有去看背后远去的三人,泰格曼反而堆起微笑看着路易,“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当然……”路易也堆起了满脸的笑容,“我亲爱的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