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白玉兰拿面条进屋,向锅前走去。穿花褂的说:“哎,别光顾扯淡了,打牌打牌,刚才谁抓的?”长头发说:“哦,我的。”伸手抓了一张,又打出去:“一筒。”光虎一乐说:“好来,再对!”推倒两张牌又打一张:“东风。”看着自家一手的好牌,心里洋洋自得,不时把眼睛看着锅前说:“哎,就清寡水面啊?”白玉兰没好气地说:“不会,还有老母鸡汤呢。”光虎说:“老母鸡汤就不想了。去,到大哥家借几个鸡蛋来,每人两个蛋。下面没有蛋,不如吃汤饭。”白玉兰正好把水烧开,一筒面放进锅里说:“要去你去,我是不去。”光虎瞪眼:“你为什么不去?”玉兰说:“我哪有脸呢。结婚还欠人家二百多,上个月又欠一百斤米。”光虎轻描淡写地说:“哎哟,我跟大哥是什么关系,兄弟呀,开开门是一家子嘛,一家人不讲两家话。我小船靠他大船边,鞋子啃袜子的事情。”自信地打出一张牌:“二条。哈!我要开牌了。你们准备掏吧。”正巧一只老母鸡在桌底下转来转去,大约见光虎的白鞋带子,就啄了一口,把他吸痛了,气得一脚踢了它,那母鸡翅膀一扑,逃出桌子边,还“咯咯嗒,咯咯嗒”地叫着。一块疤见母鸡就说:“你家有母鸡难道没蛋吗?”光虎望了老婆一眼说:“我家的母鸡是实屁眼,长得红冠赤耳的就是妈的不会生蛋。”其实他家母鸡是生蛋的,只是吃光了。玉兰晓得他是指桑骂槐,指和尚骂秃子,也就不朝那边买账,把一口气咽了下去。
他们的牌又打了一转,临到光虎抓牌了,他把手拍拍,看样子这次有希望了,就又对老婆叫:“哎,叫你借鸡蛋怎么还不去呢?”白玉兰本来就气得不打一边来,这时大声道:“我死也不去,要吃就吃,不吃拉倒!”把勺子往锅沿上一摔,“哗啦”一声说:“人家女人跟男人一天有三顿饱饭,我跟你有什么?三顿饱气!”
这句话讲重了一点,把光虎讲呆了,想到自己在这么多朋友面前丢了面子,眼睛瞪得牛眼样的大,脸色气得像猪肝,顺手从脚上脱下鞋子砸过去。白玉兰没注意,鞋子正好打在头上,她便转身跺脚骂道:“你这个短命鬼,刀砍的,枪打的,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嫁给你这个黑心的、烂肺的啊!”骂着泪水哗哗地下来了。
那几个朋友见光虎动了真,就站起来推了麻将说:“好了,好了,有面就算了。”光虎这时正好抓了一张好牌往桌上一掼,站起身来推倒自己的牌子,大叫:“三筒,哈哈,开啦,三六九筒都开,自摸外加清一色。”长头发说:“是吗?我牌也不错哟。”穿花衣的也抓了一张牌:“看,我不也开了。”光虎望着他们说:“不能耍懒吧,我这把算算,你们都要荷包底朝天的。”他知道两个朋友是有意和的牌,又不好发他们火,就把气撒到老婆身上,扑到锅前揪着白玉兰就打:“就怪你这个臭婆娘,不去借鸡蛋。我这一牌,可是一篮子鸡蛋呢,你个臭娘们,铁母鸡,实屁眼,你这块碱地,开犁下种不出苗,我怎么倒霉找你这么个老婆呢?”
这叫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白玉兰已经为自己不生孩子发愁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起来,加上她本来就有气,好了,这下受不了了,大哭着说:“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也不想活了!”说着,一头碰在锅台上,顿时额上的血就流了出来。
肖光妹在家已经烧好了饭菜,到门口张望着儿子可放学了。听到这边有吵架声就冲过来。进门看白玉兰额头上流着血,伸手在锅洞里抓了一把草灰。草灰里还有火星,烫得她手一抖。她把热草灰压在玉兰的额头上,一脚踢了光虎说:“快,拿毛巾来。”
光虎傻了,好像在麻将的梦中被大嫂踢醒,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骂了什么话,又是怎么动的手。顺手把洗脸架上的毛巾递过去。光妹接过毛巾又刷到他的脸上,骂道:“干毛巾呀,猪哎!”光虎忙着翻箱倒柜的也找不到第二条毛巾来,只找出一件破旧的白褂子,撕了一条袖子递给光妹。光妹包扎了伤口,扶她到里屋床上,说:“玉兰啊,你有气就撒出来,不能憋着,这样会出命呢。他打跟他打,他骂跟他骂。怕他屁啊!”劝过了玉兰,回头指着光虎的鼻子骂道:“牙剔稀,耳掏聋,家里吵嘴是越吵越穷,这话我劝你几十遍了,你这个猪头包子当耳边风。今天看来不教训你,你还没长耳性。”顺手从房门边拿了一根扁担,朝光虎身上砍去,边砍边骂道:“我叫你打老婆,叫你打老婆!”光虎晓得自己错了,也就不躲避,背着身子让嫂子打几下,嘴上大叫着:“大嫂,我再不干了,饶命啊,哎哟,打死人了呀!”他叫的声音特别大,有意让玉兰听的,好让她消消气。大嫂停了手,又张嘴骂:“你这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活猪,就凭你,人没人样,家没家当,还不是玉兰念你可怜,才进了你这间破屋子,不然满天的大雨,也淋(临)不到你的头上。大嫂我忍了这么多天了,把面子给你你不要脸,你属猴的,越变越邪门了。敢打老婆?告诉你,今后要打玉兰,我就打烂你的脸!”骂得光虎连连点头:“是,是,我记心里了。”
光妹打骂完了光虎,从房里出门,伸手抓住桌上麻将扔到门口的阴沟里。光虎的那几个朋友都吓得站在门外。光妹在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的鼻子跺着脚骂道:“我弄你妈!你们一个个小鬼儿子,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你妈什么时候吃多了盐,松了裤腰带,漏下你们这帮咸(闲)萝卜头子!这不怕家里穷,就怕出懒虫。你们家里有田有地不去伸把手,整天在外挺尸游魂的。告诉你,婊子儿,老娘今天见一面,就认得你们三个长得人模狗样,下次见到了,老娘就扫断你们的腿!”
肖光虎的那三个朋友被她骂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可他们谁也不敢放个屁。早就听人讲卧龙山的肖光妹,人高马大,上下十里村一摸不挡手,今天从她的行动和骂人的言语,已经领教了是名不虚传。看来今天这口面也吃不成了,哪怕我们都是老虎,她是坐山虎,我们是行山虎,好男也不能跟女斗。只好像麻雀一样一轰而散,各自回到自己家里去了。
肖光虎出来没地方去,父亲肖贵根就是恨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才到林场吃住的,他去一口水都喝不到。无路可走,只好在路边逛来逛去。闲得无聊就想哼哼。想起前几天哥们几个跑到十里路外看了一场电影,名叫《柳堡的故事》,就哼了起来:“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可惜后面记不得了,也不知唱得对不对,加上中午这餐不知在什么地方着落,肚子还叽叽咕咕的叫着呢。
小学校的铃声响了,学生一窝蜂样的放了学。他站在路中间伸头张望,那一群学生中,有个学生他认识,他叫邵小阳,是大哥的儿子。看到这天真活泼的小阳就想起八年前的邵小宝。比他还小一大节,为炸母亲的坟,跑上山把自己炸飞了。我老呆子不明不白的坐了六年牢,时间真快呀,转眼大哥这个儿子也长大了。
“叮铃铃!”一辆自行车把他撞倒在地,那骑车的人也落个人仰马翻。光虎想,他妈的,人倒霉喝凉水都硌牙,大白天站路边被车子撞着,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心里火直往上冒。一见是公社邮递员小洪,老洪的儿子,给大队送报纸,车子倒路上,报纸和信件洒了一地。光虎顿时消了气,爬起来也就主动笑笑:“对不起,我接侄子放学,没注意。”小洪本来黑着脸,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消了气说:“也怪我太急了,家里来了我的女朋友,可我爸非要我送了这趟再回去吃饭。”光虎说:“你爸我认识,工作就是认真。”小洪望他一眼,捡着地上报纸说:“你接侄子,我怎么不认识你?”光虎笑笑:“是啊,我……我在外地工作,不常回来。”这时小阳已跑到面前,对光虎:“叔叔!”光虎:“小阳,我来接你。”小阳说:“我自己能回家。”又转向小洪说:“邮递员叔叔,我爸有信吗?”小洪说:“没有。小阳真乖。”捡完了报刊装信袋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小阳!”见小阳一阵风样跑出老远:“这孩子。”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百、度、搜\索、永\生\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