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城,不独洛阳一座。”皇甫嵩道:“刘景升治下之城,雪苔亦丰,袁公为何退回河北,养军蓄势,转攻襄阳城?”
“刘公施恩天下,我袁某自不愿与他为敌。”袁绍道:“董老怪不仅独霸洛阳之苔,且四面八方,抢掠不休,试问世间英雄,谁能容忍?”
“天下坏事,都被我家主公做绝了;刘公便是大善人。”皇甫嵩缓缓摇首,道:“袁公此言,未免粗浮。”
曹操见皇甫嵩似乎大有议和之意,虽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机,但总觉得是一个必须握住手中机会,见两人越谈越僵,乃咳嗽一声,朝袁绍点了示意,叫了一句“皇甫将军。”
皇甫嵩转面望向曹操,微微颔首,道:“曹公。”
“洛阳军纵数倍于我,以我之见,”曹操道:“此战也难言必胜。”
“说得是。”皇甫嵩道:“困兽之力,实不易抵挡。”
“既然如此,何不两家罢战,我等就此远离濮阳,董公亦不必损兵折将。”
皇甫嵩微微沉吟,望向袁绍,道:“袁公,你十年之中,不可再引兵袭来——若能应下此诺,你与曹公挥军自去,我等绝不阻拦。”
此言一出,袁绍大感诧异,暗忖:“自己口头一句诺言,竟能令洛阳军围而不斗,放虎归山?此必皇甫嵩嘲讽之言。”当下仰面一笑,道:“十年何其短!百年之中,我袁某在邺城囤兵聚粮,不出冀州一步,你看如何?”
这本是戏言一句,皇甫嵩却肃容点头,道:“袁公此言,众皆耳闻,我必转告我家主公。”他顿了一顿,转脸望着赵云,笑道:“少年将军,你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赵云见皇甫蒿却和颜悦色,见其问自己姓名,刚欲答话,闻秦施一声轻叱,乃赶紧闭口。
“看来,是秦家的高手,”皇甫蒿见秦观喝止赵云,道:“秦观十八攻,当年威震河北,当真后继有人。”
秦观凝望皇甫蒿,心念一动:“此人慈眉善目,言语之中,大是通情达理,或许归降于他,则无有凶险。”他心存此念,却不敢作色,乃抱了抱拳,淡淡道:“不敢当。”
皇甫嵩面带笑意,朝众人拱了拱手,骑影一闪,于夜色之中,消隐至无。
“爹,”秦岭低声道:“咱是否随袁军逃向汝南?”
“适才皇甫将军,对你三弟”秦施道:“我看——”
一句话未完,只闻文丑高呼一声“子龙”,朝赵云急急招手。
“爹,”赵云道:“文将军有话与我说。”
秦施深知袁军对儿子必有一番笼络的手段,心中暗暗叫苦,不敢阻止,唯有道:“你且上前去,小心应对。”
赵云答应一声,驱马上前。文丑一见赵云上前,向袁绍道:“主公,赵子龙在此。”
袁绍“嗯”了一声,目中精光凝聚,朝赵云望来,洪声道:“你阵前破敌,当记大功,一入汝南,必有重赏。”
“谢袁公。”
“袁公?”文丑笑着拍了拍赵云肩膀,道:“应该说谢主公才是!”
赵云闻言一怔,心道:“爹爹一心想投靠洛阳军,我开口叫一声“主公”,必得惹他震怒。”正踌躇间,蹄声迭起,探兵纷纷驰回,均报四周已无敌军。
“主公,”朱灵道:“机不可失,咱这就出城!”
袁绍点了点头,望向身边诸将。
“不错!”文丑伸出食中二指,指向出口之处,沉声道:“此时趁士气正炽,齐齐冲杀,洛阳军纵有伏兵,亦难阻止。”
袁绍点了点头,唤一声“孟德”。曹操正与众将低语筹计,闻得传唤,策马来到袁绍身边。
“事已至此,”袁绍十指成爪,往虚空一抓,作了一个“掐喉”的动作,道:“合力杀出,方为生路。”
袁绍每到下定决心之际,都会做出这个动作,曹操本已看惯,但在此时此地,却深感悲怆而壮烈之意。“袁公,此举宜速。”他深深点头,道:“生死有命,我等全力突围,往汝南而去,纵有伤亡,决不至全军尽墨。”
“好!”袁绍心思一清,胆量亦壮,知再拖延一时,董军对濮阳的控制便又多一分,环顾众人,沉声道:“听我号令,一并出城。”
“子龙,”文丑抓住赵云肩膀,道:“你且随我身边。”
“是!”
秦施伸长了脖子,凸目凝望,见文丑箍紧赵云,心中大感无奈。“你三弟在文俊馀手中,”他微微摇头,道:“唯有随袁军进汝南。”
秦岭凝思一阵,道:“爹,且入汝南休整一番,待局势一稳,再设法投洛阳不迟。”
“唯有如此!”
场中众将速速商议停当,文丑朱灵两营为先锋,袁军众将居中,肃蹄进发。
皇甫嵩言出必行,洛阳军果然远远退去,无影无踪。众人飞蹄而驰,既速且稳,行至半途,赵云胯下马儿一声悲鸣,四足跪地,将主人重重掀翻在地。
众人一惊之下,以为是伏兵攻袭,乃纷纷凝蹄,列出守阵,又闻得“噗””噗”两声,赵云身旁另外两匹马儿,四足软倒,扑地而毙。众人适才见赵云远距酝马,正惊奇他通力高强,此时见他三骑忽而暴毙,均是面面相觑,皱眉不解。
文丑“哎呀”一声,飞身下马,将赵云扶起。赵云跌得满身雪絮,眼望着三匹死马,心痛至极。“文将军,”他愧然道:“我一营之力,只有两骑?多了一骑,便是满营皆溃。”
“必是你通力太过强劲之故。”文丑安慰道:“此事甚是奇妙,到了汝南,再好好探究。”
此时秦施见得忽起异状,从后方急急驰来,见赵云身上无伤,才松了口气,朝文丑拱拱手,道:“文将军,犬子年少无知,只会累人,还是我来亲自照料。”
文丑嘿嘿一笑,对秦施说了句“不必担心”,朝赵云道:“子龙,你我共乘一骑。”
秦施翻身下马,替赵云拍落了身上的雪絮,轻声说了声“爹就跟在你身后。”才怏怏而退,回到秦家马队之中。
“爹,”秦岭道:“洛阳军莫非如此轻易,便开了生路?”
秦施不声不响,心中亦大为困惑:董军此时聚势围堵,又大开生路,看似十分矛盾,毫无道理,却是为了什么?避入汝南城,是福是祸?
此时月华忽隐忽现,四下寂寂无声;眼前一条笔直大道上,风影游离,吹散薄雾。
夜寒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