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看着霍颜长大,知道这臭丫头从来都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于是也不废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她,嗔道:“行啦,别拿乔了,再给大娘画几个新鲜花样子,以后大娘的生意好了,少不了你这小家伙的好处。”
霍颜将荷包掂了掂,显然是满意了,弯起眼笑:“大娘您什么时候想要呀?”
李大娘:“你等我托关系打听一下那位王府大格格的喜好,也就这三五天的时间,知道她是喜欢花儿啊还是草儿啊,喜欢蝴蝶啊还是鸳鸯,咱们投其所好,也好事半功倍!”
霍颜听得直咋舌:“大娘在这小小一个绣庄里,真是屈才了。”
李大娘抱着胖茶壶一样的身子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小东西就是会说话!真想和你爹商量商量,让你来我这绣庄做学徒,以后肯定有出息!”
霍颜一想针线活就头疼,赶紧道:“别啊大娘,咱们这如意街上,开绣庄的一家,卖煎饼的一家,捏糖人的一家,开戏楼的也是一家,大家和和气气地做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多好呢,您要是把我培养出来,就不怕我回头撺掇我爹开一家绣庄和您老抢生意?”
李大娘眼珠子一转,倒是被霍颜提醒,虚点着霍颜脑袋直乐:“你啊!这张嘴真是死人都能给说活了,不就是不喜欢做针线活么,知道啦!不和你爹说就是了!”
霍颜做个鬼脸,便捧着满满的钱袋子离开了李氏绣庄,越看怀里的毛团子越顺眼,已然将它可能是猫精的疑虑抛到脑后。
“小脑斧,看来你是只招财猫呀!这才来了一天,就让我接了个好生意。”霍颜美滋滋地撸着猫头,一下一下又一下,猫的眼睛越眯越细,最后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噜。
霍颜动作一顿,“怎么,不乐意了?”转念一想,又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也是,猫头撸多了秃顶可咋办?”
猫:“……”
霍颜回家后,霍平章正在为了入宫的事儿忙活,整个霍家班的人都在如意楼里,高一声低一声的争论隔着紧闭的门窗都能传出来。
“娘,咱晚上吃什么?”霍颜摸进厨房,却发现灶还没生火,又转身去东厢,果然找到她娘问。
霍刘氏正窝在床上做针线活,头也不抬地回:“你爷爷和你爹在戏楼里和班里的人商量事,从五味斋叫了些饭菜。你奶奶说就剩咱几个女人,晚上就不用吃饭了。你要是饿了,锅里还有几个玉米饼子,你将就着泡点热水吃吧。”
霍颜无语,心说老霍家这要是没了男人,敢情女人不用活了是吧?她转身回屋,正看见春巧蹲在床边儿,手里捧着一只花瓷碗,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春巧一见霍颜,立刻端着碗巴巴地凑过来,想伸手摸摸猫,又不敢。
“阿颜姐,你干啥去了呀?我一下午都找不见你。”
霍颜瞄了一眼碗里的东西,好嘛,原来这小丫头正可怜巴巴地用热水泡玉米饼子吃呢。
霍颜和春巧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正需要多摄入营养长身体,霍颜天生不会亏待自己,更看不得一个软萌水灵的美好萝莉受委屈,她将春巧手里的碗夺过来放在一旁,道:“巧儿乖,今晚家里不开饭,姐带你出去浪。”
春巧被霍颜拉着胳膊往外走,还惦记着她那碗玉米饼子呢,“哎,咱带上玉米饼子呀……刚泡热乎呢!”然而还没等她伸手够到碗,就被自家小姐无情地直接拖出了门。
霍颜不仅将春巧带出去浪,咯吱窝下还夹了猫。
春巧不像霍颜那样成天在外面野,她整日跟着霍平章学艺,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还要在后院帮霍刘氏做杂活,尤其是现在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了,她便更加紧张。
“阿颜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春巧就快要贴在霍颜身上了,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着。
霍颜神秘兮兮地笑,睇了小姑娘一眼,“当然是好地方。”
春巧不由打了个激灵,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念想——小姐该不会这几天手头紧,把她拐出去卖掉吧?!
霍颜带着春巧在胡同里七拐八绕,总算在一处停下来。
霍颜:“到了。”
春巧抬头看,只见面前支着一人多高的幌子,上面挂着椭圆形纸灯笼,灯笼上面贴着一个大大的“堂”,门脸上写有“太清池”三个字,热气蒸腾的门口进出不少人,里面小二的招呼声隐隐约约传出来——
“看座——这边儿又来一位客!”
“哎呦,这位里边儿请嘞!”
“麻烦洗好的诸位穿着穿着,腾个箱儿给后来的……”
春巧看直了眼,结巴道:“阿颜姐,这里,这里是……”
“澡堂子啊!”霍颜接了后半句话,拉着春巧就往里面走。
春巧被里面走出来的一个个满身水汽的男人吓傻了,呆若木鸡任凭霍颜摆布,等回过神时,已经绕过了门口小小的影壁,入眼两根门柱上有一副对联——
金鸡未唱汤先热,红日东升客满堂。
穿过一道回廊到了内院,又是一副对联——
身有贵恙休来洗,酒醉年高莫入堂。
左手边一排房,入口写着“男客”,右手边一排房,入口写着“女客”。
只是相比于出出进进人满为患的男池,女池这边未免太过冷清了,霍颜和春巧瞬间成了凤毛麟角,来往的男客经过时纷纷投以注目礼,有些轻浮的,甚至还吹了两声口哨,直把春巧看得浑身发毛,说话都带哭音。
“阿颜姐,你这是,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为啥带我来这种地方!”
霍颜脸一拉,“你都多久没好好洗个澡了,想像街头穷秀才家的闺女那样,满头长虱子?”
春巧怂怂地撅起嘴,不服气地小声道:“反正很多人身上都有虱子嘛……”
就在这时,有个和霍颜差不多大的少女从女池入口出来,看见霍颜,差点感动到流泪:“听声音我还以为是幻觉呢,原来真是霍小姐来了!这半个月,您可是我们女池这边唯一的客人了!”
霍颜笑:“黄莺,今儿个不止我自己,还给你领了个人。”
黄莺这才将目光转向春巧,“她也洗澡?”
春巧正想把自己变成一只拨浪鼓精,却被霍颜一句话决定了命运,“对,她也洗。”
霍颜顿了顿,“它也洗。”
黄莺又将目光转向霍颜怀里的猫,错愕:“啊?啥?”
“哦,对。”霍颜似乎想到什么,抱起猫,伸出手在猫身下飞快地摸了一遍。
猫的身体骤然僵硬,猫眼睛的竖瞳都好像缩了一下。
非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在猫身下摸到了两只蛋蛋的霍颜,面不改色地看向黄莺:“嗯,放心吧,这是一只母猫。”
猫:“……”
给猫喂了药,霍颜心里惦记着霍平章,去前院的戏楼,发现大门已经关了,便抓来小学徒问:“班主呢?”
小学徒朱河忧心道:“徐家班的人来戏楼闹事,班主报了官,和那些人一起去了衙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霍颜皱眉,“怎么还闹到衙门去了?有人受伤了?”
朱河担心归担心,嘴皮子却利落得很,“打架嘛,总归要受点伤的,不过就是擦破皮那种程度,也不严重。如果不是班主坚持,哪至于去衙门解决?我当时没在戏楼里,听说这次闹事的人里有那个徐班主的儿子。班主就是拿了徐家少爷,说一定要让他进大牢里蹲两天知道教训,这才报官的。”
霍颜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妙,正琢磨着要不要往衙门口跑一趟,却听大门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却是霍平章领着霍家班一众人马回来了。
霍平章红光满面,心情似乎非常好,走路都带风。
“那姓徐的小子这回可要吃苦头了!”个子最高的朱江紧跟在霍平章后头,黑灿灿的脸上带了伤,嘴角也破了。
“嘿,好好吃两天牢饭吧他!徐家人忒坏,自己水平不行进不了宫,来砸我们的场子,进大狱才是活该!”
“只可惜那小子没几天就能出来了,真不甘心!今天我们的生意多好呢!都让他给搅合了!”
几人还有点不满足,霍平章却摆手道:“这个处理结果已经很好了,徐家小子犯的事儿太轻,要不是衙门老爷和我有点交情,顶多就是打几下板子,根本够不上下狱。关他两天,让他知道我们不好欺负,以后不敢再来闹事也就行了!”
霍平章这一个来回就是一个多时辰,霍刘氏服侍公婆用过饭,自己还饿着,见霍平章进屋,忙去厨房张罗着热菜烫酒。
霍平章对刘氏道:“我让班里的兄弟们来一起吃饭,你再去多炒两个菜,然后和颜儿去娘屋里吃吧。”
若是放在霍颜上辈子,霍平章这行径足以发个家庭类吐槽贴冲上热门,霍颜连帖子的标题都想好了——《等我爸吃饭等了两小时,结果他居然带了十几个人回来让我妈再去炒菜,还不让我和我妈上桌?》
然而这不是霍颜生活的年代,霍刘氏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她让霍颜将她们娘俩要吃的饭菜端进霍老夫人的屋,便径自去厨房忙活了。
霍颜犹豫再三,还是对霍平章道:“爹,既然您已经将徐家公子送去吃了牢饭,咱就别再和徐家对着了吧,以后能忍就忍,何必动官司呢?”
霍平章这会儿正意气风发,也懒得骂霍颜,只将人往屋里轰,“怎么哪儿都有你?一个闺女家的,不说好好学绣花做针线,竟操些没用的心!”
霍颜笑嘻嘻,下了狠劲儿往霍平章痛脚上戳,“我能不操心么?咱家又没儿子,我不得拿自己当汉子用?”
霍平章给气个倒仰,好啊,别人说他没儿子也就罢了,如今这小祸害也来拿他找乐,反了天了!霍平章脱了鞋就要抽霍颜,霍颜做个鬼脸跑了。
“小兔崽子!”霍平章从怀里摸出一包糖炒栗子,当块板砖往败家闺女身上砸去。
霍颜却像身后长了眼似的,一回身接住栗子,“老霍,刀子嘴豆腐心啊!栗子我收下,这情我领了哈!”看小说后续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