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江慕水将他的外套也一起带过来了,他愣愣的,任由小女人上前将大衣穿在他身上,她的头发在他下颚的位置,比他矮了特别多,就像小时候一样,她将扣子给他扣上,抓起他的手来放进口袋,说:“您的京剧选段和围棋大赛视频在这个mp4里面,陪床累了就看一会,下面还有些餐具和妈妈的衣服,我再去拿上来。”
陆远擎依旧呆愣愣的,手慢慢裹住自己的衣服,对着那小女人的背影嘶哑说道:“慕水,早些忙完早些去睡!!”
小女人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后停顿下来,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了。
***
第二日高烧三十八度五。
江慕水晨起吃了保姆做的蛋羹觉得更难受了,在地铁上一边跟苏雅打电话,一边不停地捂着额头,跟苏雅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挂了电话出了地铁站,就跑去买了一点药。
吃了。
跟岑启凡上午跑法院的路上就头一点一点地在犯困。
岑启凡忙得昏天暗地,没空问她昨天突然打电话的事,只蹙眉抬起头说:“关机了吗?法院马上到了,你做助理律师的,给我长长脸!!”
江慕水掏出手机来,一看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电早上充满开机的,瞬间去了一半,都是陆霖晟打来的。
她赶紧关机,抬起头来说:“岑师兄你颐指气使什么啊,助理律师就是给你长脸的,到时候你演白脸,我唱红脸,你揪着我往死里训我就是了,我保证一下都不吭声不反抗!气势上帮你压倒对方律师!!”
岑启凡想念叨一句贫嘴,看向她的瞬间却不禁笑出来,翻了一页卷宗,索性也放下来,让自己精神上放松放松。
这一场官司打得比较久,上午整整两三个小时就这么耗了过去。
一片掌声中,岑启凡成功地将对方的刑罚期限控制在了十年到十三年的范畴内,下了场,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看着那个做自己助理律师的小女人很不对劲,眼眸透着一股迷蒙的美丽,晕晕乎乎的,脸颊一阵泛白一阵潮红,他领着整个团队往外走,招呼了一声:“慕水,走了,快点儿!”
那纤细柔软的身影闻言起身,慢慢收拾了东西,一转头,结果连晃了两下都没晃,直接倒下来,资料散落了一地,她的脑袋也重重撞在了地面上,“砰!”得一声,倒下来晕了过去!!!
举着瓶子喝水的岑启凡,矿泉水瓶都瞬间掉落在地,眼睛瞪圆,人猛地就冲了过去:“慕水……慕水你怎么了?快醒醒!!慕水!!”
……
岑启凡心焦之下开了机,看见了江慕水手机里的n个未接来电。
陆霖晟听说江慕水晕倒了也很慌,报了医院的名字和住院部地址,让他就送到附近来,岑启凡还在犹豫,陆霖晟加了一句:“昨晚我出车祸了,她照顾我到很晚所以体力透支,我爸妈都在这边儿,你把她送去别处了,谁照顾她啊?!!你送过来,我看着她!!”
看着你个祖宗!!
岑启凡死死攥紧手机,咬牙切齿到想骂娘,他们这一家人要是对慕水好,她不至于一个女孩子急匆匆地打电话跟他问,有人想私自转移她的财产怎么办!这帮禽兽!!
死死紧咬着的牙松开,岑启凡一手快将塑料水瓶攥碎了,嗓音嘶哑地开口说:“掉头,往仁和中医院送!”
“头儿,这儿离中医院不近啊……”
“让你送你就送,哪儿那么多废话!!”
“……”
中医院很快就到了。
急诊室里面,很快就来了一个面容俊朗的男人,他左边手臂打着石膏,额上包裹着纱布,脸颊还被蹭了一块血痕,但依旧英俊不减半分!!他脸色铁青,神色焦灼地冲进来,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江慕水的床位!!
陆霖晟脾气极其易怒,进来第一秒闻见这股异味儿、看见江慕水那脏兮兮的病床之后怒火立马就暴烈起来了,冲过去抓着栏杆,切齿道:“你们干嘛呢?事务所的工伤处理就这么草率吗?很缺钱吗让人睡这种地方!!他是我陆霖晟的老婆,在我爸投资的医院里,你让她住这儿!!”
岑启凡也一身正装,领带去了,挽着半个袖子,冷冷的眼神盯着他,一个字都不回答,任由他批得狗血淋头也不发一言,就这么盯着他。
几个新来的小助理面面相觑,凑在岑启凡后面,其中一个忍不住说了声:“没床位啊,这都是加钱人家才给的,江师姐公婆家那么厉害我们怎么不知道?医院也没人认得出她,谁给我们面子啊……”
陆霖晟正抓着江慕水的手看情况,闻言胸口一痛,阴鸷冷冽的寒眸剜了一下那几个人,自己也是有些心虚,回眸深深蹙眉看了一眼,低哑道:“医生怎么说?她怎么会突然晕倒的?被刺激的吗?我昨晚就不该放她走,我就知道她会误会!医生给我打的那针我早就该反应过来那是镇定剂,我不该让她打的!!我怎么都该保持清醒跟她解释清楚再睡!!”
慕水。对不起。
岑启凡冷冷的眼神就那么看着他,懒得说话,一只手缓慢而有节奏地捏着塑料瓶,依旧一个字都不说,也不知道陆霖晟这是跟谁在解释,人晕倒了,没看见吗?
“岑师兄,那我们……”几个小助理请示着。
岑启凡回过头,回过神来,低哑说:“嗯,没事了,你们回律所去吧!”
“那岑师兄再见!”
“好。”
等人都走了,岑启凡上前,将江慕水的包和其他东西放在床尾,低哑地跟陆霖晟说:“律所准她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出差回来她就接了好几个案子忙的不行,歇会儿!!”
“陆先生,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慕水不是没朋友了。当年她父母的事情轰动全校,大家因为是觉得还有你们陆家庇佑她,所以觉得还好,还没到让人同情的地步。”
“可类似我跟明朗这类跟她走得近的校友,却知道那件事对她的影响。慕水这些年状态还好,是把全部的身心精力都放在你们陆家身上了,人悲痛到极点是会嫁接情感转移注意力,你懂的。但是,别欺负慕水是个女孩子,觉得她孤零零一人就绝对离不开你们,还有我们呢。”
“你记住了吗?!”
岑启凡的话说的轻飘飘的,却像是给了陆霖晟的一个当头棒喝,他最后冷冷看了他一眼,捏了一下手里的塑料瓶,这才丢下东西,转身走出病房门去了。
里面声音嘈杂,那气氛很快就被冲散得一干二净,可陆霖晟心里隐约害怕着,他知道离婚这件事让江慕水难过,但并不会影响她做这个决定的坚决。
但与此同时这些话也提醒了他,慕水对陆家、对陆远擎和他的情愫很不一样,他不只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亲人。
陆霖晟如果通过别的留不下她,那通过这个,或许可以。
“……”陆霖晟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他轻轻握着自己手里那只有些陌生的柔软小手,头一次可以这么近的跟她亲密接触,感觉很棒。
他心头涌起了一些莫名的感觉,像是难以抑制的疼惜,因为想起了当年她父母去世时,他还曾安慰过她,那个时候两个人心的距离很近,十几岁的江慕水很信任她的“霖晟哥哥”和“陆伯伯”。
他们不会散的。
一定。
他会拼尽全力把江慕水留下来的。
因为除了她……
他想象不到还有谁可以站在他身边。
他想象不到那种没有了江慕水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
江慕水醒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清新的花香,钻入鼻端。
一片白刺激着她的眼睛,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地先探上自己的额头抚摸那里的酸涩胀痛,看见温馨豪华的病房内,一个女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她病床前面看杂志,脸很惊艳,戴着沉重的大耳环。
苏雅。
竟然是苏雅。
江慕水再怎么都不想一清醒就工作,闭了闭眼,好看的秀眉微蹙了一下,有点逃避的意味,苏雅倒是很清晰地看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轻蔑不屑地“切”了一声,放下二郎腿,按了一下床头的铃,帮她叫护士进来!
江慕水也知道自己逃避不了太久,等脑袋里那股剧痛散去后,美眸缓缓睁开,小声柔柔地唤了一句:“苏姐?”
“嗯。”
苏雅利落地应着,翘着二郎腿继续翻杂志,冷冷白她一眼说:“我不至于追你到医院来工作,我是白天本来就没事,去律所找你的时候听说你住院了才来看一下!对了,花你喜欢吗?”
“栀子花,适合你这种小百花女生,清纯软弱得要死,不像那种泼妇贱货一样能跟人撕逼,如果你是那样的话我就送天堂花了!”
江慕水无语。
她仰起头来看那束栀子花,果真清纯洁白地在那里绽放着,虽然不声不响但也不至于找人厌恶。苏雅真的很抬举她,她如果像栀子花就好了,很好养,只要不过敏就不会被人丢掉,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