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会吧?
对,会的,一定会。
因为,当年小小的他,实在实在太喜欢这柄木剑了。
就像他,现在喜欢溪儿一样。
可是,真的夺来了,有什么用呢?
凤暖都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想不起这柄木剑了,都忘了这柄木剑被他丢在了哪个角落。
若不是在这里重新看见木剑,凤暖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它。
那么,溪儿是不是也是他的一个玩具?
这个问题无解。
凤暖只知道,想起溪儿,他整颗心都会痛。
他不能呼吸,听不见也看不见。
但不想溪儿,凤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把木剑放在地上,抬起头,仰望天空。
这里很好,不管凤暖想要什么,都会有人给他送进来。
只是,这幢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只除了凤暖自己。
距离这幢屋子外围十米左右的草坪上,建造了一层厚厚的琉璃罩。这层琉璃罩,从头到脚,将凤暖与世隔绝了。
不,也不是与世隔绝,因为琉璃罩上有许多小孔,每个都有手指头大小,不管是空气还是阳光,都能很好地进入到这个世界来。
而凤暖,就孤独地生活在这里,如同当初他将林若溪囚禁在地牢内一样,绝望地在这幢透明的琉璃屋内,等待生命的完结。
每天,都会有人来给凤暖送饭,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而且一天三顿饭,基本上都不会重复,伙食不知道比当初他给林若溪送的要好了多少倍。他只需要走到琉璃屋的那扇小铁窗前,将热腾腾的饭菜拿进屋,吃掉就可以了。
事实上,凤暖比林若溪幸运很多,九千岁对他也更加仁慈。
至少,他每天都能看见活的人,活的动物,每天都能看见天空中飞翔的鸟儿,能看见头顶的蓝天和白云,还能听见鸟语花香,能听见孩子们的笑声。
但这种幸运和仁慈,丝毫不比当初林若溪被囚禁在地牢里的伤害少。甚至,因为有了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做参照,这里显得更加悲凉,也更加绝望。
令人发指的悲凉,令人发指的绝望。
凤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当初他对林若溪,究竟有多残忍。
凤暖想不起来林若溪来看他时,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好像是半年,又好像是一年。
总之,林若溪来的时候,已经不再顶着林若云的壳子,她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那副壳子被九皇叔和白瑾瑜保护得很好,还是那么美,那么让凤暖……怦然心动。
只是,从林若溪第一次来开始,凤暖便清楚地知道,溪儿,再也不会属于他。
那以后,林若溪基本上每天都会来看他。和在地牢内被囚禁的时候一样,他们俩面对着面,席地而坐。
不一样的是,林若溪被囚禁初期,不停地说话,试图讨好他,而凤暖,除了听,几乎不吭声。
但现在,林若溪不说话,凤暖也不说。
凤暖只是在林若溪来的时候,默契地坐在琉璃墙内的草地上,静静地看着林若溪,目光依然痴迷,却不再狂热。
林若溪也会在琉璃墙外的草地上坐下,俩人隔着透明的琉璃墙,就这么静静地对视。
凤暖看着林若溪的目光仰慕而空洞,林若溪望着他的目光淡然无波。
俩人明明在对视,却给人一种感觉,他们都已穿透了彼此,正在凝视未知的世界。又仿佛他们之间隔着整个银河系,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林若溪每天会在这里陪凤暖十五分钟,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十五分钟,不增加,不减少,不折磨,也不给丝毫希望,就这么冷静又残忍地兑现着当年她与凤暖在地牢内击掌盟誓,白头到老的约定。
呵……白头到老。
多么残忍的白头到老啊?
这世上,恐怕只有这个女人,才能兑现这样的白头到老。
只有这个女人,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但即便是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凤暖依然期盼。
他甚至呈现出病态的依赖,仿佛活着,只为了每天看见林若溪的这十五分钟。
今日也是一样,凤暖在草地上没坐多久,林若溪便来了。
只不过,九皇叔也跟着一起来了。
凤暖透过琉璃墙静静地望着相依相偎,沐浴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的俩人,连他自己都觉得,他们那样般配,那样,令人神往。
现在,林若溪走了,和九皇叔一起走了。
在林若溪转身之际,凤暖看见一个大大的笑容,在她唇角咧开。
那是林若溪这辈子面对他凤暖从未展现过的笑容。
她那么幸福,那么快乐,那么……心满意足。
而像是被她的笑容诱惑了,九皇叔先停下脚步,将她揽进怀里,旁若无人地俯首亲吻一阵。继而,九皇叔竟蹲下来,将林若溪背在背上,像孩子一般,又笑又叫地疯跑着离开了。
凤暖终于意识到,那是属于他们的笑容,是属于他们的亲吻,也是属于他们的快乐。
更是,属于他们的白头到老。
他挤不进去,不管多努力,他都挤不进去。
呵……好残忍,连这最后一点病态的的期盼和依赖,都不给他。
眼睛有些酸涩,凤暖抬头望了下天,然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回屋。
这世上,大约只有九皇叔这种奇葩,才会想到将猪圈修在他卧室的地下。
那只被龙纤紫附体的母猪,已经长成成年大猪了。
也不知道这只猪怎么回事,它总是被一大群野猪般彪悍凶猛的公猪撵着满猪圈跑。不但要满足公猪们的需要,它还每天都会被这群公猪咬得鲜血横流。
隔着厚厚的琉璃砖,凤暖听不见猪叫声,也闻不到臭气,但是,每每看见脚下的情形,他都觉得很恶心。
所以,在龙纤紫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凤暖夜不能寐,每天都抱着被褥跑去书房才能睡一会儿。
可是现在,在他唯一的期盼被粉碎后,凤暖突然感受到了九皇叔的仁慈。
因为,夜,实在太漫长。
他,实在太孤独。
不管是什么,凤暖需要个活的物件儿,活的东西,哪怕是只母猪。
凤暖开始渴望跟这些猪在一起,开始渴望眼睛一睁开,就能看见脚下的这些猪。
不管画面多恶心、多血腥,至少,它们会动。
至少,这些猪跟自己一样被囚禁了。
至少,有这些猪作伴,凤暖才能那样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的。
许是今日被那群公猪撵着咬,咬狠了些,龙纤紫缩在猪圈一角,瑟瑟发抖,凤暖便是听不见它的声音,也能通过它惊恐的眼神和大张着的嘴巴,看得出来它有多害怕。
大约有了对比,凤暖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怜了。
他趴在地板上,用脸贴住水晶地砖,近似于贪婪地欣赏着龙纤紫被虐待的画面,便是玉一般干净的俊脸被压得变了形,也不起来。
许久,他才幸灾乐祸地说:“龙纤紫?或许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