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篮子和小雪作为长姐,一直都和小杰等孩子们在一块。
但观礼台前的人实在太多了,小小溪又惯是淘气,结果一个追一个,一个找一个,不但小小溪和小小九跑不见了,连那几个只有两三岁的小豆丁,都不见了。
两个女孩子都要急疯了,索性跑到人群外围去找,而且越走越远。
今日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到观礼台前,京城真正形成了十里长街万人空巷的奇观。所以脱离人群之后,别说路人,大街上连只流浪猫都见不到。
可是,正在此时,却从菜市口观礼台的方向,急急行来一辆马车。
这马车也不十分华丽,车夫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身穿大麾,戴着斗笠的男人,看起来和平常商贩走卒没什么两样。若不是今日女王登基大典,整个京城万人空巷,哪里有人会注意这么辆破马车?
所以,见马车驶来,小雪没怎么注意,只微微扫了一眼,便自觉站到路边,给马车让道。
小篮子如今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但智力只有十二三岁。看见马车过来,她眼睛里流露出些些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
便是这多看的两眼,她突然看见马车窗帘被人掀开,里面露出一张无比清秀的脸来。
若说美人,小篮子也见过不少,而身边的小雪,便是个和大姐姐一样罕见的美人儿。但不知道为什么,小篮子就觉得马车里的女子那双眼睛,煞是熟悉。
她拼命盯着瞧,某个瞬间,突然福至心灵,脑子里竟浮现出一双满含宠溺,笑眯眯的眼睛来。
身子一抖,小篮子呆若木鸡。
小雪一直在四处张望找孩子们,并没有仔细观察马车。但见小篮子痴痴呆呆盯着前方巷子,她伸手扯扯小篮子的衣袖,柔声笑道:“长姐这是看见了什么?怎么像看见情郎了似的?莫不是春心萌动,对某位公子一见钟情了?”
听见小雪的声音,小篮子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瞬间回过神来。
但下一秒,她一把推开小雪,拔腿便跑。
小雪还有几个月便十五岁了,正是花骨朵儿般的年纪,但她到底比小篮子小了四岁,被小篮子这么大力一推,没站稳,一下子扑倒在地。
而当她爬起来时,哪里还有小篮子的身影?放眼四周,到处都空荡荡的,竟像是方才她做了场莫名其妙的梦。
小豆丁们尚未找到,小篮子又丢了,小雪急得眼睛都红了。连身上的泥土都来不及拍,她便跌跌撞撞往前跑,边跑边哭喊着呼唤小篮子的名字……
小篮子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死死盯着前面即将消失的马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一定要追上马车,因为,大姐姐在马车里。
那是大姐姐,她绝对不会看错,那就是她最亲最爱的大姐姐。
因为这世上,只有大姐姐有那么干净,那么慈爱,那么悲天悯人的眼睛。
也只有大姐姐,才会用如此尊敬的眼神,打量自然界的一草一木。
作为一个智力低下的人,小篮子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是对生命的热爱,以及尊重。
不管你是一只鸟、一条鱼,一朵花、一棵草,抑或是像她这样的一个傻子,大姐姐都会尊重,那是发自骨子里对鲜活的生命的一种热爱和欣赏,是人类最高尚,最珍贵的本能。
都说傻子很幸福,因为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傻的。
但,小篮子知道。
很早很早以前,小篮子就知道自己是个傻的,也正因此,她被三夫人疼爱,被小雪,甚至是小杰保护,被郡主府里的每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内心,其实是自卑的。
因为,不管三夫人、小雪、小杰,还是郡主府的下人们,都把她当成一个弱者,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婴儿。
这种感觉并不好,让小篮子觉得很孤独,觉得在别人眼睛里,她不是个正常人。
只有大姐姐,每回见到大姐姐,小篮子都可以读懂大姐姐眼睛里的尊重。
那是一个傻子,一个智力低下的人,不为人知的尊严,是小篮子这辈子都铭刻在心的感动和感激。
而刚才,就在马车疾驰而过的瞬间,在车窗窗帘被掀开的一刹那,小篮子又看见了这种尊重的眼神,那是大姐姐啊,大姐姐明明没有看见她,明明,大姐姐在看天空中的一只鸟,明明,一颗泪珠从大姐姐的眼角悄然滑落,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对生命、对大自然的尊重和热爱,还是一下子吸引住了小篮子的注意力,并让她在瞬间便认出了大姐姐。
所以,那个一直一直住在得月楼的大姐姐,其实是假的吗?
她看见的这个大姐姐,才是真的?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让那个假的大姐姐坐在龙椅上接受万民朝拜,而让她真正的大姐姐,如此凄凉地悄然离去?
不行,小篮子不允许。
所以,她要追上马车,要追上大姐姐,帮大姐姐,讨回公道。
小篮子跑得实在太快了,马车做完例行检查,刚刚通过城门,她已经像一杆离弦的箭,“嗖”地一下冲了过去,连鞋子飞掉了一只,也没有发觉。
守城士兵认识小篮子,本来还打算跟小篮子打声招呼,问问小篮子独自一人急匆匆这是要去哪里?没想到一眨眼,小篮子就不见了。
士兵呆了一下,走上前将小篮子丢失的绣鞋捡起来,满脸焦急地看了两眼,却不得不继续回到岗位上继续看守城门……
暗三今日心情不爽,所以,他在观礼台下看了一半,便找了个借口,跑出来巡城。
万人空巷,哪里需要巡城?
巡到城门口,实在觉得无趣,暗三便无精打采地想要调头往回走,打算回郡主府去睡大头觉。
才准备调转马头,突然看见守城士兵手里拎着一只绣鞋,正低着头仔细看,面上表情怪怪的,暗三心情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