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来说,其实心脏搭桥术和心脏移植一样,超过五年患者依然存活,在医学领域上便可称之为成功。这种成功事实上无比冷血残忍,因为患者倾家荡产实施了一台大型手术,要的绝对不仅仅是五年小心翼翼地活着,他们渴望生命,渴望未来,渴望成为一个健康的正常人,而这台救命手术却给不了他们这些保障,也无法让他们奔跑狂欢。
这一直都是心脏搭桥术没办法攻克的难题,也是西医的弊端。穿越过来林若溪之所以不断研习针灸和汤剂,就是因为西医治标不治本。就好比冠心病的治疗,中医用的是“通”,也就是把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严重的管腔进行软化、扩张,增强管腔的弹性和活跃度,那样就不会阻塞血液的流通,不会造成心肌缺血缺氧。
而心脏搭桥术却与之完全相悖,它是直接把变窄、阻塞的冠状动脉管腔废弃不用,绕个道使用人工嫁接管腔。这样虽然解决了血液回流的问题,但冠状动脉管腔长期空置不用,会变相地加重管腔的硬化阻塞程度。这种时候,万一搭桥的嫁接段出现问题,患者必死无疑。现代医学再牛逼,也只能通过不断改善嫁接段的材质来提高搭桥手术的成功率,但迄今为止,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林若溪是提倡中医保守治疗的,因为它更加安全可靠,也不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当初在得知逍遥派宗主夫人患有严重冠心病时,林若溪尽管动过赴逍遥派给她实施心脏搭桥术的念头,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这件事情上林若溪非常感激九千岁,以九千岁的聪慧,岂能猜不透她的顾虑?可他没有勉强她,而是选择了忽略和沉默。
这种只有她和九千岁之间的尊重,林若溪非常珍视,她看得出来,九千岁对逍遥派宗主和宗主夫人都很有感情。因此她不停地练习心脏搭桥术,有好几次还从智能医疗系统中取出最好材质的嫁接段,就想着时机成熟,看能不能还了九千岁这个人情。
可现在,小老头的话如同给她当头一棒,让她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自信得过头了。
然而,只纠结了不到一分钟,林若溪便舒展眉头笑了。这不过是个误区,没错,中医比西医更完善更细致也更安全,但西医也有西医的优势,西医作用快,效果明显,对于治疗突发性急症有着起死回生的作用。就像冠心病,如果已经发展到频发心肌梗死的程度,中医治疗显然来不及。与干巴巴地等死相比,心脏搭桥才是最首选、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老先生说得没错,这种法子的确不留余地。可既然已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难道留了余地病人就能康复吗?”
小老头一愣,他察觉到这法子有弊端便以为自己揪住了林若溪的小辫子,急切地想将林若溪的气焰打压下去。哪想,林若溪眸中明明开始浮现出怀疑和不自信,却能在瞬间全盘逆转,将小辫子再度变成病人的救命稻草。这让他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心被林若溪勾得痒痒的,又恨得咬牙切齿。
林若溪的目光依然定定地瞧着小老头,却少了之前的咄咄逼人,“老先生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没有腿常年卧床不起,现在我突然要给他安装两条腿让他站起来。那么,即便这两条腿是牛腿、马腿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他站起来了,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抛开生活质量不谈,最起码,我能让一个必死之人活着,他在我眼中,就不是儿戏!”
掷地有声的话——活着!所有的争论都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活着。
众人都怔怔地瞧着林若溪,便是轩辕帝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在他们这些上位者的眼中,人命如同草芥,如果一个人被安装了牛腿、马腿,即便能站起来,能走路了,可他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在他们看来,苟且偷生还不如死了来得干净。可这个女人就这样云淡风轻地告诉他们牛腿、马腿没有关系,站起来、能走路才最重要,只要活着,就不是儿戏。
“一派胡言!”压下心头的气急败坏,小老头用不屑一顾的语气脱口道:“倘若活着不如畜生,那还有什么必要活着?有些人命贱,死了反倒干净。”
这话让林若溪才对小老头升起的崇敬之心立马变成了反感,不管这小老头的医术多么精湛,目光多么锐利,一个将生命看得如此轻贱之人,她根本不需要客气。
“在若溪眼里,有些畜生,活得比人还要高尚,而有些人,还不如畜生!”
满场皆惊,小老头说出刚才的话本来就有点后悔,此时被林若溪一堵,更是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三个人的表情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这三个人是白瑾瑜、花世子和九千岁。
从头到尾,白瑾瑜就那样温柔、欣赏地看着林若溪,似乎林若溪不管说什么话都不意外,只要是林若溪说的,就都是对的。他的眼神告诉所有人,他支持她,他支持她,他支持她。无条件地支持,无条件地欣赏,无条件地信赖。
花世子明朗纯净的眼睛里都是得意,就好像自己打了场大胜仗正被众星捧月一样。在他看来,林若溪说出给没腿的人安装牛腿、马腿就是在暗示她给大哥安装的假肢。一想到自己不但见证过,还全程参与了大哥的手术和康复治疗,花世子就很想翻跟头。
他突然有种极其幼稚的冲动,告诉这里所有的人,他的溪儿是个绝世神医,不但将怪兽般的大哥变成了正常人,还让大哥能走路,能娶妻生子,让所有人都来羡慕他。
与白瑾瑜和花世子的表情截然相反,九千岁的表情堪称阴霾,看向林若溪的目光中除了责备,还有狂躁与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