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同没动桌上的那瓶茅台,屁股一撅,俯身从沙发底下又摸出来一瓶茅台,右手背在茶几上一扫,把桌上的几个小瓷盅拨拉到了地毯上。
胖子从茶几下拿了个大玻璃杯上来,“咚咚咚咚”倒了大半杯,“嘭”的把酒瓶朝桌上一顿,举杯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他来,就让他见识下什么叫催锋于正锐!”
杨伟拿小杯子跟胖子的水杯碰了一个,昂头干了,才笑道:“这就是人家比咱凶猛的原因,你还打算砌长城,守炮楼呢,人家早就来了。”
“早就来了?”
林朝先陪着喝了一杯,疑惑的问。
“嗯。”
杨伟点点头,手上捏着小瓷杯把玩,脸上似笑非笑,“告诉你们了,人家是战争思维。扑城之前,细作早就在城中了。
人家是财团,不是痞子,不是想打仗发个西瓜刀就行的。
战略一制定,就是准备打了,战务就要为战术展开做准备了。真到了枪响的时候,那就是为了实现战略,开始执行战术了,这是大众眼中的战争开始。
其实,战争早已爆发,就在站务启动的时候,就在擂台上拳手肩部动的那一刻。”
“他的肩什么时候动的?”黄大同闷了一口酒,沉声问。
“构图的雏形阶段,应该很早就有了。”
杨伟脸上似笑非笑,空了的小酒盅在指缝间袁大头一样滚动,“应该是在学习我们的阶段,就在推演了。那熊孩子干麦当劳的时候,大喇叭宣战演讲时候不是说了么”
黄大同一愣,记忆中浮现出了一个大喇叭。
“…我坚信我们的事业,一定会取得辉煌的胜利,因为这是人民的意愿!”
“…我感谢你们,没有被不安左右,跟随至今。”
“…如果没有你们,拯救悲惨世界,无从谈起。”
“…我期待已久,只在梦里会发生的场景,人民睁开眼的那一天,终于来临。”
“…现在,新时代的序幕已经拉开,我感谢你们投入到这场伟大的战争中……”
“我草!”
黄大同痛苦的呻吟一声,脸都扭曲了,“亏我当初还为他干了一杯呢,敢情他干完麦当劳,就要来干我们了?他大爷的。”
“呵呵。”
杨伟捏着汗衫衣领弹了弹风,笑了起来,“咱们在不少国家的二级城市娱乐中心,里面的快餐厅产权与长期租赁协议,在开战前半年,换手率就在持续上升。
等我有点回过味儿来,只把国内的摁住了,通过红树林等关联渠道锁住了一批。
果不其然,那孙子一看国内不对劲,公寓式酒店项目就立刻推了出来,这是要自己盖电影院,自己放电影的节奏,这是早就在防着我们啊,太高看我们了。”
“嗯?”
林朝先愣了一下,疑惑道,“高看我们?”
他很是奇怪的看着杨伟,这个男人与林家相交近二十年,很少有妄自菲薄的时候,一向是信心满满,眼睛仿佛可以看见未来。
在他的记忆中,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从来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一向是众生皆棋子,由我不由人的气度,游戏人间一样。
可最近两年,每当这个男人眼中闪过焦虑,几乎特定的对象都是大洋彼岸的那个疯子。
即便是蒸汽朋克公司再耀眼,不过是新生的势力,与他们深耕了二三十年的地基比起来,新枝虽茂,不如老树根深,损不足以奉有余。
其风雷虽隆,然地力不固,谁知道是不是龙卷风过境一样,热闹一下,就烟消云散?
他们可不是造汽车,飞船,飞行器,玩什么燃煤动力,植物工厂,空气传输,飞艇卫星的高科技势力。
相反,他们根本不碰什么邪乎的高科技,涉足的全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宗。油粮米面,种植园,农业渔业,水电气,初加工到顶。
技术是不高,从来也不去创新什么,但是势力非常庞大。特别是在南亚次大陆,南洋地区,根基非常深,非常隐秘。
一般人只知道比尔盖茨,巴菲特什么的,哪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是国王,是遍布东亚,南亚,东南亚地区的百年豪门联盟,政军商民全通。与他们相比,乔布斯,盖茨什么的只是小明星。
豪门怎么可能看的上小明星?
他们这么庞大的势力,别说龙卷风,台风随便过,破坏很快就会恢复。
可是,如今,他们势力内盟主级的人物,却说一个龙卷风高看了他们?
这是谦虚,还是妄自菲薄,甚或,恐惧?
“禹汤罪己,其兴也勃。桀纣罪人,其亡也忽。”
杨伟手里把玩着小瓷盅,一脸的意味深长,“我们与他们,谁在罪己,谁在罪人?”
黄大同一愣,眼神中浮出一抹思索。
林朝先闻声,则沉默了下来,终于明白杨伟的恐惧从何而来。
他们的联盟,由于杨伟的横空出世,大魔导师一样的频频展示大预言术,导致华商资本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黑洞一样的吞噬各国土著势力。
很多老牌封建家族,百年的时光过去,洗去了很多的东西。
地在,民在,宗族在,家谱在,郡望堂号,祠堂祖坟全在,却已经实质退化成了村落。
家族还在,可只有地没有位子了,只有民没有官了。
收税的渐渐变成收粮食的了,吃不上鹿羹了,早就掉到地上吃土去了。
雾峰林家就是这样,不是林朝栋时候的家族上升期了,动动手就可以发动家兵两千。
那与许褚一样,本身就是地方豪族。只等风云际会之时,由家中英杰领族兵出。或割据一方,或投明主,拭剑当椽,五岳磨砚,研三江开墨,染八万里山河。
山河尽染之时,人如草芥,血流漂杵,拿帽子轻轻一蘸,顶子就能染红。自此起居八座,上殿就有人头滚滚的朝珠!
只要大户的根基在,有地有铺有佃农,龙虎交泰,风云际会之时,就是鱼跃龙门之日,家中一旦有英杰出世,随手就是一个万户侯。
可是,正像没有不灭的王朝一样,再显赫的家族,同样逃不过兴衰曲线。
雾峰林家垄断樟脑贸易,赚个盆满钵满,扩地盖祠堂,族人兴旺的同时,奢侈僵化与衰亡的因子就会渐生。
百年过去,人,地,屋什么都在,只有当年一声令下,两千族兵集结的力量没有了。
少了这个力量,再大的地方豪族,任你广厦千间,桑田陌阡,也不过是家养的肥猪。
衰亡的力量,会让地方豪族像是一个丝瓜一样,先失藤蔓,家中无英杰,朝堂就无人了,水分就过不来了。
再被风蚀老化,丝瓜的皮慢慢脱落,果肉褪去,内部交缠的丝开始干枯。
紧密缠绕的藤蔓与丝,慢慢松散了,祠堂还在,仍是一起祭祖,但只有文化与习惯了。
就像住楼房一个楼里的都不认识一样,一个族的各房后代相互不认识,没有交集,只是面熟。
族长还在,但族人只是知道有个族长,不听调不听宣。
族长不要说一声令下集两千甲兵,叫俩族人免费帮他收两亩麦子试试?
形还在,神没有了。
这样的所谓老家族,枯萎的干丝瓜一样,大风一吹,烟消云散!
杨伟当初为了扩大势力,选择的就是反向操作。
他来做藤,输送水分,让干丝瓜重新得到滋润。
丝瓜结了果,他摘了分配,一部分水分再通过藤输送回去。
丝瓜藤越来越茂密,就与周围的老丝瓜相连了,水分顺着滋润过去,绑住,循环……
百年豪族,再老丝瓜,它已经形成地方传统与文化了。
家族与国家一样,有复国的,就有复辟的。
老丝瓜家族一旦得到滋润,毕竟家族的传承与历史的印记都在,水渠河道都不缺,水利设施全在,只是没水了。一旦水来了,恢复的速度惊人。
原来不听调不听宣的族人,一见树干有水,就会凑过来吸。一见大渠有水,就想开个小沟通向自家田地。
慢慢的,族人就又开始听宣听调了,家族就又开始恢复集结族兵的力量了。
林朝先所在的雾峰林家,就是盘踞在台湾中部的老丝瓜,就是这么被滋润激活的。
一旦这样的老牌地方豪族被激活,那就是树茂根深,市长县长什么的他们说了算,选票个蛋!
地方的角头就是他们的族人,四海,竹联,松联还得下乡跟角头喝酒交际,帮人买选票。豪族买个蛋,说投谁就是谁,谁敢乱投打死谁。
与地方豪族相比,黑社会小孩一样,不要说黑帮,不要说警察,台湾的军队都动不了。
地方豪族一声令下,可以让你政令出不了台北!
可是,兴衰的曲线又来了。
杨伟把一堆老丝瓜激活了不假,可是这帮土鳖,一有钱就是盖房盖楼盖祠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一遥想祖上当年,富贵荣华的一套套做派全苏醒了。
慈禧老佛爷洗次澡要上百条毛巾,年羹尧吃白菜只吃菜心,尼克松还吃过黄河鲤鱼须呢。
吃穿用度那是物质文明,还有牌坊祖坟赏三眼花翎的精神文明呢,相互促进,提高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