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上甲板，船夫旋即扭转船舵，红头船背着阳光，朝西飞驰而去。
“咱们去哪里？”我问道。
虫二神秘兮兮道：“摩邻国。”
“啥？你说啥？”我怀疑风大，没有听清楚。于是他又说了一遍。我一头雾水，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虫二道：“中原人见识浅薄，妄自为尊，还以为这天地就大周这么小。其实四海之外更有天地，往东去，有倭国、高丽，往西去，有暹罗，吕宋，天竺，大食。再往西还有拨拔力、孝亿、摩邻等等大小国家。我曾经陪同师父远渡重洋，到过那里。知道那国人情物产与中原截然不同。”
“那你师父就在那里？”
“没错，我敢肯定。这些年，我仔细搜查了师父的旧物，发现他当年一直在研究摩邻的山川河谷，似乎那地有某种神物在吸引着他。凭我对他的认识，他定会赶赴那地。”
真是疯了，根据一丁点蛛丝马迹，便妄下断语，这人简直是无可救药。
“去那边需要多少天？”
“顺利的话，差不多半年多。”
半年多？还是顺利的。我张大了嘴巴，牙齿差点掉在甲板上。
“那么远啊。”
“那还算近了。倘若要去大秦，没有一年两年是到不了的。”
我真不想泼他冷水，这么一趟出海，能不能找到长生殿祖师都是个迷。若是寻个十几二十年，待回到中原，我都成老头子了，还搞啥兴兵谋反。我看还不如窝在夷州里，娶几房小妾，养几头猪实在。
但船都上了，也没法子叫回航，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跟着走便罢。
虫二一心只想尽快抵达摩邻，所以要求船夫日夜兼程，不停歇，一直赶路。
我在船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这是头一遭行如此远的船。只见白浪茫茫无边无际，海水似墨，问船夫亦不知深几许。
白日里，孤帆一道，破浪迎碧空，夜晚时，星辰点点，乘风探蜃楼。
尽管披星戴月疾驶，但毕竟路程太远，我们不得不终日窝在船舱。这几年我已经过惯了声色犬马的日子，天天纸醉金迷，哪里过得了如此枯燥无味的生活。
要知道，这红头船上载了二十七人，清一色都是男的，连个长得像女的都没有。而食物一般是甜粿、干鱼，船舱里还囤了一大堆冬瓜。整天除了聊天扯淡，就是望海发呆，不然就是被虫二拉去练习心法，再这么下去，虫二不疯，我非得先疯了不可。
所以每一天都是盼星星盼月亮，期望快点靠岸补给供养，以便上岸逛逛。
这日里，远远便见得一座不知名的小岛伫立在海中央，我兴奋不已，自告奋勇，要和船夫一同上岸取水。
取水是个辛苦活，需找到清澈的水源，装满水后抬上船来。抬水倒不是太大问题，问题在于找到的水是否干净。若是那水肮脏，非得闹肚子不可。
我们八人顺着软梯下船，抬了四个桶，踏上这片异土。岸上草木，皆与中原迥然不同，郁郁葱葱的，长得很是茂盛。
因为不晓得岛上情况，怕有猛禽野兽出没，所以每人都携了兵器在身，以备不测。
越过海滩，钻入树林，一路用刀劈砍开路。走了一顿饭时间，忽闻流水潺潺。大家循声而至，发现一条小溪蜿蜒流淌，水中有小鱼畅游，可见水质不错。于是大家七手八脚盛满水桶，想抬了回去。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忙不迭挥手招呼我们过去。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影影绰绰见得远处林中竟有屋舍。
有屋便有人家，有人家便有村落，有村落自然有食物。大家吃得腻味，肯定都想着找寻人家换些粮食，变变口味。八个人颇为欣喜，便商议一番，让一人回船传消息，其他七人前去探个究竟。
走了好一会，终于踏入村落之中。仔细打量，发觉村内至少修筑了五六十座圆形屋子。墙壁用石头草草堆砌了事，屋顶则只是简单地披了几层干草。
我朝村里屋内大声喊叫，声音回荡，却一直无人回应。同伴好奇心起，探头探脑入屋看情况，发现皆是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有人走路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幸亏一手撑在墙壁上，才不至于摔下。
可这么一压，把一块砌墙石给按了出来。
我们唬了一大跳，以为这墙要坍塌了，幸好那墙壁还算结实，依旧好好挺立着。
大家见没人在，不由得有些失望，正想返回。
忽然那按了墙的同伴大叫起来，众人纷纷过去，居然发现跌落在地的砌墙石摔破了表皮，露出湛绿的玉石来。
众人惊喜欲狂，也不管人家房子会不会有事，纷纷撬出其他砌墙石，剥开表层的石皮一瞧，发现十有八九都藏着宝玉。
我这几年跟着纪木成混日子，学了不少鉴定玉石的知识，此时细细琢磨，晓得这些玉石皆是价值不菲。所谓明珠暗投，这么上乘的玉石拿来砌墙，简直是暴殄天物。
同伴们兴高采烈，皆敞开怀抱，捡起玉石就往衣裳里藏。有人嫌装得太少，干脆脱下衣裳，把它当成包裹布用。
大家使劲装，我却没去捡，这儿能用小的玉石当砌墙石，说不定会有更大的玉石摆在别的位置。于是小心翼翼，往村子深处行去。
走到村子中间，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中央立着一根没有怎么打磨的柱子，整根柱子一人多高，海碗一般粗细，居然是也是用宝石制成。柱子上刻着杂七杂八的图像线条，不知想表达什么。
刚想着叫人一道抬了玉柱走，猛然听见同伴一声惨叫。我放下玉柱，冲了回去。一看，一个同伴全身发黑躺在地上，手上中了一支小箭。四周黑压压全是人头，原来我们被土人层层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