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传言流出,郑家三兄弟下了江湖追杀令,要铲除刘洋。我们俩得知此事时六神无主,刘洋当场就把茶盏给摔了个粉碎。
为今之计只有逃离莞城,到外乡任职,看看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刘洋追缴税款时,其实留下了三成银两。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拿了一半打点一番,不久便得了调令,他匆匆收拾软细便要逃之夭夭,赶赴千里之外任职。
他劝我和他同行,我便一口答应。自从跟他一起收纳海税,我已经半年没有回家。为了避免泄露身份,让别人知道我协助于他,这么久以来,我深入简出,终日窝在刘府。即便偶尔出门,也要易了容。因为我跟着海寇厮混已久,知道此事风险极大。如今若留在此,迟早被人家揪出来。
等调令之前,我们天天杯弓蛇影,惶惶不可终日,而今可以逃出生天,不由兴高采烈,大可以喝上几杯。
第二天天未亮,我们便在镖师的保护之下,悄悄上路。为了避免泄密,刘洋只带了金银财宝,在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乘着几辆简陋的马车草草赴任。
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渐亮起来。光天化日,又有一百名镖师护送,刘洋猜这一路大概能够平安抵达。
我心中却惴惴不安,郑家三兄弟这几年闹内讧,势力大不如昔,然而派遣上千人围追堵截却易如反掌。我们靠这么几个人马,如何敌得过。
一路紧张兮兮,竟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惑。
忽然有镖师眼尖,说前面有人守着。刘洋撩起布帘一望,诧异道:前面那不是许大人吗?长史大人怎么在前面站着,咦,还有其他几位大人。难道他们一大早来这里等着送我一程?
他在莞城为官数年,与同僚颇有些情谊,此时同僚前来相送,实在欣喜。于是他弃车,骑了镖师马匹,准备上前道辞。我急忙拉住他,道:刘洋,我看此事有些古怪。他们几人这么早来此相送,必得四更天出行。天下有谁如此古道热肠,会到此送别。而且长史是上官,怎么会放下身段来此地?
刘洋却道:“你莫疑神疑鬼,我素来对他们甚好,送的礼物更是不菲。如今一别不知何日相聚,送我一程有何不妥?”
他匆匆离去,我借口小解,随之躲入林中。见众人没注意,我撒开双腿便死命跑。
我出生入死已经不知多少遍,对于死亡已经有无比敏感,一旦危险到来,便会闻到异样的味道。虽然我无法解释得清清楚楚,但我知道,刘洋这么贸然前去,肯定是凶多吉少。既然又救他不得,那顾自己逃命算了。
我窜入林中,跳入草丛,趴在里面一动不动。悄悄拨开一点,观察远处动静。
只见刘洋距离许长史等人几丈远时,突然策马转身就逃,旋即有箭飞出,将他射了个透心凉。这时我看到黑压压的人头突然从前方冒出,一堆人杀气腾腾涌过来,把许长史和另外几个官员也给砍杀掉。
他们杀完了官员,就蜂蛹过来要屠杀镖师,镖师们哪敢迎战,撇下刘洋的行李便逃走了。
我以为他们会到此作罢,没想到他们有人刚才见我入了林子,便来寻我。
若是此时胡乱逃跑,定然会被追上。我干脆赌他一把,屏住呼吸,猫在草丛不动声息。
草丛有一人多高,藏匿在里面,压根看不到。他们虽然在我身边来回走动,但是寻我不得。
我憋了好久没呼吸,想偷偷吸一口,突然一只小蚱蜢一个扑腾钻入我鼻孔之中。这下子,呼也不是,吸也不是,鼻子痒得发疼,我硬是忍住,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打出喷嚏来。
那蚱蜢却一个劲还朝里面挤,我终于按捺不住,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死命拧住鼻子,将它捏死在里面,而且阻止了喷嚏。然而手伸起来时,不免拨动了草丛,发出了响声。
随即有人嚷道:“谁,是谁!”
一块大石头顿时提到喉咙顶,如果有人再走近,我就得先发制人。既然不能逃脱,那干脆杀一个垫背。
这么想着,力贯全身,便要暴起。猛然有人回应:是我,大解呢。你们往别处找,这儿没人。
旁人听得这话,便不再走来。而大解之人完事后,也急忙离去。声音渐渐小了,人也远去。
尽管人去远,我以谨慎为上,继续在草丛躲了甚久,直到入夜,才敢出来。
出了林子,发现刘洋的行李早被抢夺一空,连我的私藏也不翼而飞。
而那边,五个人的尸首躺在地上,且都丢了头颅,想来定是被海寇割去。
我认出刘洋尸首,但逃命要紧,无时间安葬,于是把它拖到路旁,用树叶遮盖住,草草了事。
而今乱跑乱撞实在危险,我想了想,下了决心回家。
没有马匹,我走了一天一夜才回到家宅。大概是半年未返的缘故,宅子看起来极其陌生。敲门入屋,下人们甚是诧异,围着我问东问西,倒是挺担心我的安危。纪晓霞听见外边有动静,便出来看,见是我,也不打骂,扭身便入屋去。
这时候纪文炳从内屋出来,被我撞到,我火冒三丈,喝道:“你来我家何事?”
他冷笑一声,也不搭理,就出了门去。
我没追上去理论,入屋想换衣服。
开了衣橱,只见其中空空荡荡,早被人收拾一空。
我想找纪晓霞追问个究竟,刚踏出房门,突然落下一根大棒,将我打翻在地。那棒来得突然,击中了天灵盖,打得我晕晕乎乎,爬不起来。于是一条长绳把我绑住,扔到大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