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刻,空中掠过两道灰色闪电,两把箭恰中胡人胸腹。胡人跌落马下,被马蹄一踩,霎时断了气。
旁人长吁一口气,转身一看,不由得欢呼起来,原来搭救霍敏基的,乃是常校尉。他将七星逐月使出来,敌人如何能防。刚才前方火光四起,亲兵们还以为常校尉以身殉职,此时英雄回归,大家心中顿时安稳下来。
是时,忽然有人大喊:“府兵来啦!”
远方烟尘滚滚,一看便是有大批人马急匆匆赶来。霍府的亲兵一马当先,领着麻州的救兵驱马赶到。
胡人见大势已去,呼啸着,急急撤退。顷刻间,胡人丢下七具尸体,急忙撤走。
麻州的府兵无心追赶,做了个模样,赶了一里路,便称贼人狡猾,失去影踪。常校尉无可奈何,唯有请求府兵的领头救助伤员。
逃上山的霍府家人哭哭啼啼回来自救。清点一番,发现死了八个下人,二十三个亲兵,伤者无数,软细被劫走了一大堆。
霍敏基坐在雪地里,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手下欲拉他起身,他居然训了对方一顿。手下讪讪离去,他对着雪地又擂又捶,害得好些府兵以为他害了失心疯。这样疯疯癫癫了好一阵,他才踉踉跄跄,骑了一匹马,兀自回麻州去。
躲在车舆下的张管家被人扶了出来,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杨老太太。他做事麻利,脑子清楚,因为八宝车烧毁了,所以吩咐下人清理出一辆尚还完好无损的马车,先让老太太上车御寒。
素儿脸上挂着冰霜,那是泪珠子冻结的痕迹。我替她抹去,回车里找了一件衣裳替她披上。她依旧瑟瑟发抖,我知道那是害怕的表现,当初知晓蛇三要吃我时,我也是如此这般哆嗦。所以安慰她道:“姐姐,莫哭,待回去,我去找王二郎炖大肉给你吃。”
素儿破涕为笑,给我额头就是一记暴栗:“整天就惦记着吃。”
打完她又哭泣,自责道:“都怪我,打你一巴掌。鼻血都淌出来了。”
她抹着眼泪,掏出手帕,仔仔细细给我擦拭血迹。我知晓她当时情非得已,无可奈何才下这狠手,所以并没怪她。但一个小孩又不懂如何慰藉,最后唯有学小时候阿娘哄我的手段,拍她的后背,叠声唤道:“乖乖乖。小六子疼你。”
小翠揉着肚子,哭丧着脸来找我们,见到这一幕,乐得又哭了,说肚子笑得疼。
三人正庆幸逃过一劫,突然见到霍敏基骑马从我们旁边经过,一脸的怨气,狠狠瞪了我一眼,瞪得我藏到素儿背后。
一顿饭时间后,心急火燎的知府现了身,这一品国夫人若是在自己管辖的地界因为胡人打劫而丢了性命,那他这辈子就彻底完蛋。亡羊补牢,尚未晚矣。他尽遣府兵出城搭救,随后又以地方官的名义,要求州中大户人家一同派出人手前来帮忙。于是上百辆各色马车浩浩荡荡挤上官道,这队伍蜿蜿蜒蜒居然有几里长。当然,其中少不了知府家中那辆传说的豪华八宝车。不过亲眼目睹,才发觉这八宝车的派头不抵杨老夫人那辆豪车的一半水平。那杨老夫人的八宝车如此毁坏,可惜至极。
欢欢喜喜上前程,没料到竟然是悲悲戚戚打道回府。众人回到了知府的别院,草草歇息,第二天便要料理诸般后事。
下人终究是下人,一副薄板藏了尸首,挖个坑随意埋了。至于亲兵和下人的区别,不外乎多了几叠纸钱。死者长已矣,伤者则分出类别。身体完好的,自然可以继续追随,手脚残缺的,却要逐走,给了一点银两,命他们自寻出路。
出殡和安置的事务肯定由素儿和张管家处理,张管家胆子大一点,请僧侣做功德的业务交托给了他,而遣人的事务自然而然落在素儿肩膀上,这事吃力不讨好,难免和人家产生些抵牾,所以偶尔心情不是太好。
我也跟着开始忙碌起来,我好歹也是小厮,在人手匮乏的情况下,活儿也得承担。即便懂的不多,也需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完成小厮的任务。
素儿无暇指导,则由皮蛋带我。皮蛋睡相虽然恶劣,为人却不差,对我百般照顾。只是他时常要偷闲去探望梦中人,小喜儿。据其他小厮说,小喜儿摔伤了一根手指,皮蛋借口照顾,颇获欢心。大概因为我年纪小的缘故,两人不避嫌,常常打得火热。我倒不懂皮蛋为何事事照顾这个满脸麻子的小丫鬟,每次见他们卿卿我我,还给对方起了绰号,叫得软绵绵的,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忙碌归忙碌,我却开心得很,因为毛笔字是不用写了,而且长了很多见识。很快便和众下人与亲兵混熟悉了。可是霍敏基,我是绝对不会理睬他的。
那边厢,顾命大臣霍大将军的高堂一品国夫人杨老夫人被胡人袭击一事,几日之后报上了朝廷,朝廷上下无比震怒,自从大周建国来百年历史,这样的案件可谓绝无仅有。明目张胆伏击诰命夫人,毋庸置疑,这是对朝廷赤裸裸的挑战。
太后立马叮嘱皇帝下旨清剿贼人,还吩咐皇帝派遣禁军护送老夫人进京。不过,霍大将军谢绝了龙恩,只道高堂宅心仁厚,欲在麻州为霍府殉职的家人祈福,待春暖花开时,再入京面圣。太后赞叹不已,不仅赐下诸色礼物,还派遣恩觉寺的十数位高僧到麻州超度亡灵,并下了懿旨,命天下女子效仿一品国夫人求佛行善。
如此一来,霍府众人便需在麻州过新年。旧事已过,所有事情都要往前看。麻州虽然实在简陋了些,但是过个新年可以祛灾辞邪,明年再度启程,倒也未尝不可。再说如今还得招聘新的下人,打造新的马车,没有几个月,是准备不来的。
而且这次霍府上下护主有功,太后下了懿旨,命杨老夫人选了吉日论功行赏。
其实众人何尝不知,此次遭遇胡人,自己逃跑有力,护驾无功。上头这么做,无非是想和稀泥,让人人有赏,避免去计较过失。否则追责去下,不仅霍府诸人,连麻州知府都有了罪责。
这样的处理,自然是人人欢喜。杨老夫人挑选了吉日,赏赐的时间恰在大年初二那天。于是大家无比期待着,新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