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我!青门!”
姬政借着星光一看,来者果然是青门以及若干随从。
“青门?”
青门下马行礼道:“将军!我等奉范大人之命,在此等候将军!”
“范大人呢?”
“正在前往姑苏的路上,我们明天上午可以赶上。”
“好,姑苏那边有新的进展么?”
“暂无通报,但按照时间推算,萧将军应该已经开始攻打姑苏了!”
“嗯,我们立即赶路。”
“喏!”
姬政等人刚要启程,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姬政回身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周国营地里竟燃起熊熊大火,滚滚浓烟直升云空,营地里面乱作一团。
姬政心中顿时慌乱不堪。
突然,青门上前说道:“将军,范大人嘱咐,一旦营中起火,就请将军打开太子殿下的信笺。”
姬政甚为震惊,想不到自己的大哥和范蠡竟然会有如此之深的交集,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他心中萌生。
姬政拿出信笺,小心翼翼的打开,借着火把的光亮,他一字一句读完了信笺上的内容,而后,他将信笺紧紧贴在胸口,良久,才恋恋不舍的将那份锦帛付之一炬。
最后,他再次望向营地里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光映照在他的瞳孔中,反射出同样的光芒。终于,他回马转身,用低沉的声音下令道:“出发!”
马蹄奔踏,夜风微凉,眼泪无声滑落,兄长的教诲不断回响在姬政的脑海中。
“吾弟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哥已经在烈火中化作尘埃。大哥并不相信自己能够在死后变成夜空的明星,因为大哥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曾像繁星那样纯净而又圣洁。”
“营地的火灾是大哥的杰作,明日天亮,所有的人证物证都会指向三弟,他谋杀兄长的罪行将在天下诸侯面前被公然揭露,而这必将成为他致命的污点。正是因为这一原因,当你阅读完这封信件之后,务必将其立即烧毁。”
“姑苏一战之后,范蠡会告诉你该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当你重新回到洛阳的时候,才是这段征程真正的开始。你一定要相信范先生,就像相信大哥一样。或许你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无法真正了解一个人,任何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很多时候,人们往往会对事物存在不同的理解和看法,那是因为人们的立场不同,看待问题的层面也存在差异,所以,不要轻易对一个人做出判断,更不要用一成不变的眼光去看待人或物。”
“看到你身上的伤痕,大哥痛心不已,大哥真希望能替你承担那些伤痛,但是大哥做不到,有些痛苦必须由你亲自承担。人只有经历痛苦才能成长,只有经历磨难才有可能获得改变天下的力量。你具备这样的血脉,而你的品性又足以负担命运的重量,所以大哥才会选择你。”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定令你产生了一些怀疑,你或许觉得自己像一枚棋子,对不起,请原谅大哥长时间的暗中观察和操控。其实,大哥的内心也时刻经受着煎熬和折磨,那些卑劣的行径必将成为我永恒的罪责。然而,大哥别无选择,如果大哥拥有正常的寿命,大哥多希望能够好好爱护你和三弟,而不是将命运的枷锁强加给你们。”
“二弟,对不起。大哥不能让拥有平坦的仕途,更不能让你沉浸在幸福的婚姻里,为了周室,更为了这天下,你必须经受命运的折磨。如果你问大哥,什么是命运。大哥可能无法回答,或许命运就是关乎人生的选择和你在做出选择之后所进行的抗争。”
“二弟,前路漫漫,困难重重,大哥再也无法守护在你的左右,未来,你必须独自一人砥砺前行。”
“如果上天没有嫌弃,大哥真能化作一颗星辰,那么请你相信,大哥将会永远保佑着你!”
“姬志,绝笔。”
夜空中群星璀璨,姬政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他看到在南方的天幕上,一颗闪烁的明星正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后半夜,本应夜深人静,但一场大火过后,再无人能够安心入睡。
天子大营中,姬任跪在地上,他低下头,小心挑起眼睛,战战兢兢的看着悲愤交加的天子。
“任儿!你说!这是不是你干的!”天子指着姬任,愤怒的问道。
姬任愁眉苦脸,委屈的说道:“父王!孩儿冤枉!这事情绝对跟孩儿没有任何关系!”
“冤枉?!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你!你还敢说自己冤枉?!”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情啊,放火这件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我怎么可能谋害二位兄长呢!”
“为父只有你们三个儿子啊!可是现在,你大哥葬身火海!你二哥的营帐化成一摊灰烬,连尸骨烧没了!你!你!他们可是你的骨肉兄弟啊!你怎么狠得下心啊!”
“父王!真的不是我干的!”
天子喘着粗气,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好……好……好……不是你干的,那你说说,下午的刺客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刺客!”
“儿啊,为父在位二十余年,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了,为了王权,骨肉相残,兄弟反目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是你大哥的身体状况你不是不知道,这天子之位迟早是你的,你又何必如此心急?!”
姬任倍感冤枉,声泪俱下道:“父王啊,孩儿真的冤枉,我真的不会刺杀父王,更不会放火烧死两个王兄。再说了,那个刺客是吴国人,我与夫差向来没有交集,又怎么可能找一个吴国人来行刺父王呢!”
“呵呵,呵呵……”天子苦笑,望着姬任轻轻摇头,“晋王是你的舅舅,也必定是无路如何都会支持你的人,而吴王现在是他最大的敌人,如果这个刺客是吴国人,不管对他还是对你来说,那都会是一件好事。要说冤枉,孤倒觉得夫差才是被冤枉的人。不过,孤的心里非常明白,所以也没有埋怨夫差的意思。反倒是你和晋王,哎……”
姬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王!您可千万不要这么想啊!不是这样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我不认识刺客!也从没有想过要刺杀父王!舅舅他也从来没有过这种非分之心啊!”
“没有想过?!哼!你当真没有想过么!?今晚大火从太子营中烧起,一转眼就蔓延到孤的营帐,还好内侍将孤叫醒,不然,孤也要死在这场大火中啊!”天子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竟然悲鸣起来,“呜呜呜,上苍啊!可怜我的两个王儿啊!”
天子悲痛过度,几乎昏厥倒地,姬任急忙上前扶住天子。
“父王,要保重身体啊!”
天子甩开姬任,捂着心口无力的骂道:“你!你个不肖子!你干嘛不把孤一并烧死算了!”
姬任跪地大哭:“父王!父王!孩儿断然不敢啊!孩儿真的没有对父王和二位兄长起过任何歹念!孩儿起誓!如果孩儿有任何不孝不义之念,便立即被五雷轰杀!死无葬身之地!”
“欸!”
天子狠狠捶在地上,泪水沿着沧桑的脸颊缓缓流下。
良久,天子才回过气来,少气无力的喊道:“任儿……”
姬任的脸上也泪痕未干,“父王,孩儿在。”
“你大哥,贤德聪慧,开明勤奋,文武百官都对他倍加推崇,就连百姓也纷纷爱戴,原本他应该是继承天子之位的最佳人选。”
“是的,与大哥相比,我自惭形秽。”
“可惜啊,天妒英才……”
姬任看着天子,轻轻点了点头。
天子继续说道:“你二哥,是孤的私生子。说起来,也是孤对不起他们娘儿俩,但孤也没有办法,孤实在不能将政儿的母亲册入庙堂。你二哥从小就缺少疼爱,但令孤想不到的是,他反倒因此形成了坚强刚毅的性格。他九岁那年,你们叔父带他出游,回来却告诉孤,政儿溺死在水中,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孤当时简直悲痛欲绝。谁知道,二十年过去了,他今天竟突然出现了,而且还救了孤的性命!”
“是啊,多亏了二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知道孤的内心有多么惊喜么?!可是……可是我们父子团聚才刚刚半天时间啊!半天啊!他……他就已经……”
说着说着,天子再次泣不成声。
良久,天子的情绪终于再度平复,他摆了摆手,示意姬任出去,“任儿,去吧,你出去吧。安排好白天的盛典,为父活不了多久了,这天子之位迟早是你的,你也得做好准备才行……”
“父王……”
姬任想说些什么,却被天子打断,天子再次摆了摆手,说道:“你走吧,孤累了……”
“喏,父王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