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这些篆刻怎么办!?”
“别管这些了!人命要紧!”
“不行……越女族把这些智慧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我又怎能任凭它们毁于一旦?”
“可是大火一旦烧起来,谁也挡不住的!”
“一定要挡住……挡住……一定要挡住!”霜荼目光坚定的看着越女族武士们,命令道:“大家抓紧筑土!一定要把大火挡在外面!”
“喏!”武士们齐声应命。
“可是小循哥怎么办?!没有武士们帮忙,我根本没办法救下小循哥!”
“我……我……”霜荼左右为难,一边是对越女族的责任,一边是对张循的深爱,她难以取舍,紧紧皱起眉头,心中权衡着最艰难、最痛苦的抉择。
思虑良久,最后,霜荼坚定的说道:“小循哥哥那么想要学习这些智慧,我必须把这些智慧留给他,我想换作是小循哥哥,他也会这么做的……”
“可是……这样的话,小循哥不就要被尺略抓走了么?!”
“小循哥哥没有实质罪行,是为了保护我们他才逃离姑苏的,况且朝中还有公皙哥哥,他一定会帮助小循哥哥解脱罪名。另外,小循哥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如果我们贸然营救,大黑天里刀剑不长眼,反倒有可能发生意外。我相信小循哥哥不会有事的,总有一天,我和小循哥哥会再见面,到那时,我会把这些智慧全都交给他。”
“欸!好吧……反正必须取舍,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就按你说的办吧!”
“哥哥,一起帮忙筑土吧!”
霜荼说完这句话,便大步走到墙边,目不转睛的盯住墙上的文字,开始飞快的记忆。
暗道外面,尺略拿起火把,围着缝隙绕了两圈,然后冲里面咧嘴一笑,挥手将火把扔到了缝隙里面。火把遇到酒浆,瞬间引燃了大火,火势顺着密道向下蔓延而去,没过多久,地下的火焰就从祭坛周围烧了出来,神殿周围的木质结构也开始燃烧,就连悬顶的神凰雕刻也着起火来。用不了多久,整个祭祀神殿就会被大火毁掉。
尺略大喜,下令道:“走!搜索族寨,把所有金子都带走!”
“喏!”
于是尺略命吴兵扛走纯金的祭坛,然后心满意足的带人离开了祭祀神殿,随后,吴兵们也纷纷去往族寨四处搜刮财宝。
大火沿着密道向下烧去,众人已经明显感觉到热浪袭来。霜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篆刻上,她来不及察看火势,只是死死盯住墙上的篆刻,快速将上面的内容往脑子里塞。
密室里一团骚乱,儿童们惊慌大哭,大火迅速蔓延,虽然武士们筑起的土墙暂时挡住了大火,但火苗无孔不入,不停试图钻进密室里。
和予一边安排老弱们先离开密室,一边指挥武士们继续筑土挡火。
萧摄也跟着武士们卖力的筑土,他虽然对墙上的篆刻垂涎三尺,但他清楚,眼下最好的结果就是挡住大火,如果挡不住火势,就只能寄希望于霜荼将那上面的内容记忆下来,毕竟,以他的记忆力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下如此多内容。
霜荼精神高度集中,她快速扫过墙上的内容,极短的时间内,她竟然将“理”、“兵”、“略”、“术”四个类别中的“理”类全部记下。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也有可能是因为大火消耗了过多的空气,霜荼感觉到剧烈的头痛,但她强忍着疼痛,继续记忆“兵”类。
此时,大火已经完全失控,火焰彻底烧进密室,十几个武士均被不同程度烧伤,其中一个甚至不慎被火吞噬,已经命在旦夕。
“族长!咱们快撤吧!”一个武士搂着刚刚死去的同伴哀求道。
霜荼没有理睬,仍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的文字。她的眼睛已经模糊,视野周边全是血红,除了一片混乱的蜂鸣,耳朵也听不到声音,她头疼的已经麻木了,那种疼痛蔓延至全身,取代了所有触感。
她就像一座雕像一样伫立在那里。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猛然转身,她已经完全记下了“兵”类,眼神转而聚焦在“略”类。
大火将整个密室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滚烫的热浪几乎把人灼伤,而且大火消耗了太多空气,密室里几乎无法呼吸。
记载着智慧的篆刻也燃起大火,上面的文字转眼灰飞烟灭。
和予见势紧急,连忙指挥众人撤离,武士们虽然不舍,却只能无可奈何离开密室。当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和予一把扛起霜荼就往出口处跑,霜荼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指向一旁的墙壁,依依不舍。
和予用力向上一举,把霜荼送了出去,最后,在烈焰巨口即将咬合之前,和予纵身一跳,逃出了密室。
火焰从圆形的出口窜出来,就如同一个明亮的火盆,照亮了漆黑阴冷的洞穴。
霜荼躺在和予的怀中,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光明,然后昏厥过去。
终于,天亮了,阳光洒进岩洞,照出一块狭窄的光斑。
和予一人离开岩洞侦查,此时族寨里到处是死尸和灰烬,他遇到了不少幸存者,幸存者们告诉他吴国人已经离开了,而张循恐怕也被他们带走了。和予四处搜寻了一番,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吴兵,在确认安全之后,和予打算回到岩洞通知霜荼等人。这时,他遇到了陈音。
陈音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还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告诉和予,昨天他喝了太多酒,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他一直昏睡不醒,当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村中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故。和予告诉了他这一夜的经历,他听说见月还活着,终于从悲伤中找到了一点喜悦。
随后,和予带着陈音来到岩洞,当父女二人历经劫难再次相见的时候,两人都泣不成声。
陈音愤恨不已,紧握拳头发誓道:“我一定要为纷洛和越女族报仇!”
萧摄趁机说道:“陈兄,这次灾难皆是吴国人所致,灭族之仇不可不报,而且陈兄与夫差旧恨未消,如今新仇旧恨一起算!陈兄知道,我们越国与吴国也有亡国之恨,如今我们志同道合,陈兄何不到越国去,我们一同厉兵秣马,找吴国报仇雪恨!?”
陈音咬牙切齿,狠狠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越国!我一定要把吴国灭掉!”
萧摄窃喜,连忙紧紧握住陈音的手说道:“有陈兄相助,大事能成了!”
这时,霜荼苏醒过来,她神情慌张,左顾右盼,似乎在焦急的寻找什么。她离开岩洞,远远看到了女神雕像,她的注意力被女神像吸引,径直女神像方向走去。
“妹妹!?”和予想要叫住她,可她却根本没有理睬,只是匆忙向前走。
和予无奈,只得带上众人跟上前去。来到女神雕像前,霜荼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呆呆望着那被烟熏的肮脏不堪的女神像,表情木然,一言不发,呆滞眼睛空洞无神,像是丢了魂一样。
看到霜荼的样子,和予很是担心,急忙安慰霜荼说道:“妹妹,别难过了,不管怎样,咱们现在安全了。小循哥也不会有事,总有一天咱们能重逢。”
霜荼没有回答,她突然蹲到地上,捏起一根树枝在泥土上写起字来。
“妹妹,先别写了,咱们休息一会儿再写,好么?”
霜荼没有理睬和予,仍然自顾自在地上快速的写着。和予见状,只得招呼人去找些竹简和笔墨来。族人送来一卷空的竹简和笔墨,霜荼一把抢过来,然后就像是疯了一样趴在地上拼命写起来。
“妹妹,回屋子里面写吧。”
见月也说道:“是呀,霜荼姐姐,先吃些东西,回屋里面写吧。”
霜荼完全不说话,她飞快的写满了手中的卷册,就连反面都写的密密麻麻。霜荼见竹简用完了,再没有可以下笔的地方,她突然暴躁起来,疯狂抓挠自己的头发,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和予惊慌极了,只得让人找来更多的竹简,霜荼一拿到竹简立即不再抓狂,又继续奋笔疾书起来。
和予拿起霜荼刚刚写完的竹简,正反看了看,摇头说道:“这……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根本不成句。”
萧摄也赶忙一看,果然上面写的乱七八糟,完全不成句子,有些字甚至都不能算是字,倒像是鬼画符一般。
萧摄叹了口气,说道:“密室里的大火消耗了太多空气,而且她的精神高度集中,短时间内进行了大负荷的记忆,这可能对她的头脑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啊?这……这可怎么办啊?”
“目前还不知道损害的情况怎么样,她记忆的东西太多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她,让她赶快把脑子里的东西写下来。”
“嗯,有道理。”
“和予公子,我看不如这样,你和霜荼跟我去越国。一来,你和陈兄一样,现在都与吴国有深仇大恨,二来,我精通医术,可以帮霜荼治疗。”
和予没有立即回答,虽然他知道自己祖籍在越国,但他毕竟在吴国长大,对越国并没有太多好感,即便父亲身死,他也只是归咎于尺略,而不曾痛恨吴国。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没想到霜荼竟摇晃了两下,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妹妹!”
和予赶忙抱起霜荼,可霜荼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厥,不管怎么呼喊,霜荼都没有任何回应。和予抱起瘦弱的霜荼,急忙送她到房间里休息,和予把笔墨和竹简放在一旁,生怕她再抓起狂来。
和予守在床边,看着妹妹瘦弱的身子,心疼不已。
从小,父亲就很不喜欢她,把她一个人丢在村里,后来她来到姑苏城,却一样得不到父亲的宠爱。好在她遇到了张循,眼看她就要迎来美满的婚姻,却遭遇了突发的变故。在经历了越女山的试炼之后,她用自己的努力争取到了幸福的机会,然而又是在洞房花烛之前,厄运再次降临。而且这一次命运似乎更加残酷。
想到这里,和予抓紧霜荼的手,眼角默默流下泪来。霜荼的手心渗出汗水,她神情痛苦,似乎正在噩梦里挣扎。突然,霜荼猛地惊醒,她慌乱找寻,当看到放在一旁的笔墨和竹简时,才稍稍平静下来。她抓起笔墨和竹简,继续疯狂书写起来。
“妹妹,吃些东西吧。”和予轻轻抚摸着霜荼的头发。
霜荼似乎感觉不到和予的抚摸,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不说话,不看和予,只是不停的书写着,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见月捧着一个水罐进了房间,她倒出一碗水捧到霜荼面前,说道:“霜荼姐姐,喝点水吧。”
霜荼还是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哎,咱们先出去吧,让霜荼一个人静一静。”
“嗯。”
说罢,两个人走到房门外。见月不解的问道:“霜荼姐姐这是怎么了?”
和予神情忧虑,“萧摄说她是脑部受损,需要医治。”
“那……你要带霜荼姐姐去越国医治么?”
“是的……虽然我不想去,但除了越国我们又能去哪里呢?而且萧摄说只有妹妹和我跟他去越国,越王才会同意接受越女族剩下的族人,我想,为了族人的生存,妹妹肯定会接受这个条件。”
“父亲要跟萧摄去越国,他发誓一定要报仇。”
和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嗯……仇是一定要报的……只是,这个仇真的应该算到吴国头上么?”
“我……我不知道……”见月低下头,脸颊有些微红,她突然抱住和予,眼眶湿润的说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好,我们不分开了。”
和予看着见月,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