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在接到柳的电话时,脑海里自动浮现的是这段话。
他想还是不一样的,和梦里见过的不一样。
梦里的幸村是倒在他面前的,他甚至连地点场景和阳光的角度都记得一清二楚,以至于现在在电话里听到柳说“还在急救室检查病因,具体是什么问题还不清楚”时他居然有一种古怪的荒谬感。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只是一天就……?
他有一瞬间手脚冰凉。
倒不是能做的事没有做到的悔恨,而是做过尝试却浅尝辄止的惋惜。如果不是始终怀着侥幸的心理,如果对他的预感和“预知”更相信一些,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你们在哪儿?”他问。
“神奈川综合病院……啊,你别来了,我和真田也要回去了。”柳说完才发觉自己好像并没有太大必要打这个电话,“总之……算了。”
“参谋,你自己也冷静一下吧。”仁王说。
他挂了电话后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看,想好了,仁王雅治,别找借口,你得为这件事的发生负责。
他出门打了车到医院时,说要走的柳和真田还在。
“不是说要回去了吗?”
“啊,不小心通知了其他人。”柳摆了摆手里的手机,“你们会来的几率在百分之九十二以上。”
几分钟后,丸井,桑原和柳生也到了。毛利前辈,濑户前辈和一条前辈来的还更早些。
真田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有柳白着一张脸在和其他人做解释。
他说完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平复了一下心情:“……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明明是下午,阳光也很好,医院的走廊也也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可仁王却觉得冷。他走在队伍中间,逐渐重叠的画面感让他有些恍惚。
急救室在十层,到达急救室时护士告诉他们病人已经转移到病房了,他们又下楼去了住院区。
办完住院手续的幸村家长在病房里和医生说着什么,而他们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只言片语。
“检查结果最迟明天会出来,但目前的初步诊断是……”医生报了一串的医学名词,“现在情况不是特别好,临床体征很不稳定,心电图体现窦性心动过速和T波改变,QRS波电压增高,如果脑脊液检查结果显示蛋白数升高而细胞数不变,那基本可以确定是‘格林-巴利综合症’了。”
“格林巴利综合症?”
“也就是急性特发性多神经炎。”医生询问道,“患者之前有没有过呼吸道感染或者肠胃炎的症状?”
“啊,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感冒……”
“有出现过突发性四肢麻痹的症状吗?”
“诶?”
长期忙于工作的家长面对医生的问题不由得愧疚起来。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侧头时注意到门外站着的少年们。
在家里时他们和精市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往往只在吃饭时会面对面,精市向来是个不需要人操心的孩子。至于在学校……
幸村妈妈犹豫了一下:“我问问他的同学?”
“您尽快做一下确认。”医生说,“如果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症状,那基本可以确诊是格林巴利综合症了。等患者苏醒,且情况稳定一些时再做一个电生理检查。”
“好的,麻烦您了。”
医生推开门走出去,而病房里的护士和助理医师还在忙碌中。幸村妈妈想起医生的问话,也走出病房。
面对少年们时双方都有些局促和尴尬。
“你们都是精市的同学吧。”她说,“实在是……啊,今天很感谢你们。”
“不,我们……”柳犹豫了一下,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说辞了,“幸村他……”
“啊,对。”幸村妈妈露出询问的表情,“你们知道精市他有过手脚麻痹的症状吗?在学校里的时候。”
“手脚麻痹?”
几个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又相互看了看。
柳皱着眉:“有看见过幸村他在练习的间隙按摩手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脚麻痹。”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幸村妈妈勉强地笑了笑,“你们也早点回去吧,精市如果醒来也还有很多检查要做。”
就算这么说了,也不可能就这样就回去啊。
“格林巴利综合症……到底是什么病啊?”丸井小声嘀咕起来。
是啊,是什么病呢?
“‘临床上表现为进行性上升性对称性麻痹、四肢软瘫,以及不同程度的感觉障碍。’”仁王拿着手机念着搜索条款里的解说。
“……听起来有点像渐冻人?”丸井怀疑地问。
他们又沉默起来。
一直等到医院下班,幸村也还没醒。病房里的护士长出来赶人。真田原本想执拗地等到幸村醒来,被严肃的护士长骂了一顿。
仁王回去以后先是搜索了“格林巴利综合症”。描写详细的感觉障碍和运动障碍让他头皮发麻。
尽管在梦里时已经觉得感受到的焦急和难过足够身临其境,但真实发生时却明白,梦也只是梦而已。他现在反而有一种飘在云端的不真实感。心里像被什么石头给压着,沉甸甸的。
他坐在电脑桌前手足无措了几分钟,终于想起来去拿手机进入了本丸。
本丸里今日的“守时空转换器”内番是博多,正拿着本账本坐在台阶上观看着。
“红狐狸在厨房吗?”仁王一落地就这么问道。
博多从账本里回过神,思考了一会儿红狐狸是谁。啊,审神者好像是这么喊狐之助的?
“它在庭院里呢,大人。”
仁王找到前庭,一把抓住了正和短刀们玩耍的狐之助的尾巴。
“呀呀呀呀!审神者大人您在做什么!”狐之助尖叫起来。
“你过来,我有事问你。”仁王拖着狐之助的尾巴跑起来,跑到属于他却从来没住过的二楼的审神者的房间里。他关上门,拎着狐之助的尾巴把它甩到桌子上。
“大人!”狐之助滚了两下抱着自己的尾巴哭唧唧地抬头。
仁王啪地一声,双手拍在桌子上,让红狐狸整个身体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我问你,你知道格林巴利综合症怎么治吗?”
“格林巴利综合症?”红狐狸眼睛失焦了几秒,大概是连接上了主机终端,“这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啊,就算在您的年代治愈率也超过百分之八十,虽然有复发的可能但恢复健康也是大概率事件。”
“……不是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吗?”仁王艰难地想起梦里的对话。
“那是时代的医疗仪器和科技手段的差距,而不是治疗手段的差距。就像是几千年前就有开膛手术可是当时的死亡率和现在的死亡率完全是百分之九十九和百分之一的差距。”狐之助委委屈屈地说,“您总不能强迫人家医生发明高科技仪器吧?这也不是医生能发明的啊。而且这些仪器您是不能兑换的哦,会改变当前时代的科技发展和医疗科学发展的。”
“……就没有特效药什么的吗?”
“大人,您还不如找别的办法。”狐之助心疼地摸着自己尾巴的毛,“本丸商场的药都是给刀剑和审神者准备的,能治病的医疗仪器也可以兑换但是贵不说还不符合您的时代要求。而且您相信一下医生行么,这真的不是什么不能治的病。”
“会花时间吧。”
“……诶?什么?治病当然要时间啊。您的刀剑男士受伤都得泡很久的池子呢,治病肯定也是一样的啊。那种吃下去就病痛全效的东西是不存在的!”狐之助突然感觉到了危险,开始教育仁王,“您不可以好高骛远!也不可以走上歪路!人要遵循自然规律!我们时之政府不就是这样才去阻止历史修正主义者改变历史的吗?!”
仁王:啊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他悻悻地松开了手,有些沮丧。
辗转反侧了一整晚,他试图再梦见些什么,却始终睡睡醒醒的什么都没梦到。
一大早他又去了医院,走到病房门口时却听到真田的声音。
“幸村!你这是什么话!就这样放弃了吗!”
什么?!
仁王心下一惊,就听到幸村无奈的声音:“我是说我赶不上下周的正选选拔赛,没说赶不上明年的比赛。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部长!”
“怎么?部长就一定得是正选吗?不参加比赛就把我的名额拿掉,这是立海大,能者上位。你脾气再这么暴躁我怎么放心你当队长代理?”
“我——!”
“我现在……”幸村的声音低下去,“算了,不说了,病都是能治好的,又不是什么绝症。”
“幸村!”
真田的喊声太煽情,仁王一边难过一边又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他咬了咬牙敲了敲门,打断了里面两个幼驯染的对话。
“没打扰你们吧?”他靠着门说。
真田猛地收了声。
幸村正靠坐在病床上,一只手搭在身前,另一只手扎着点滴。整个人看上去有气无力的。他见到仁王很轻地笑了笑:“没有。”
仁王看着他,眨了眨眼,忍不住小声道:“都让你注意身体了。”
“是,是,我的错。”幸村笑起来,“所以你就别这个表情了?”
我有什么表情。
仁王抿了抿唇。
“这次正选选拔赛,你也操操心吧。就算只是看着真田也行,别让他把一年生给吓哭了。”幸村说。
“我哪里——!”
真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其实弦一郎大多数时候都是好心,就只是表现形式比较简单。”幸村说。
仁王被逗笑了,不管是幸村的说法,还是突然从“真田”变成“弦一郎”的称谓。
“什么嘛,我还是打扰到你们了吗?”他摊了摊手,“我会看着真田的,就怕到时候部长你自己心疼。”
“我吗?我反而比较心疼你啊。”幸村笑着说。
仁王险些接不下话,只好“puri”一声避过了这个话题。
他说:“你会好起来的。”
“我当然会好起来。”幸村说完就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回去吧,这么一大早来医院也不嫌累。我今天还有很多检查要做,没工夫应付你们。”
他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耳熟的声音:“幸村~!我来看你啦!”
仁王撇过头看了一眼已经离的很近的红发,又转回来看幸村:“嗯,你好像还得应付别人。”
幸村无奈地笑了笑。
他原本被突如其来的病痛带来的恐慌和茫然,被这些队友们的关心抚慰了大半。他还没有意识到他会在病床上待很久,因此他现在心里全是做完检查积极配合治疗后回到学校继续为网球部的三连霸而奋斗。
“你们啊。”
这么说着的幸村,完全没想到,三天后,他得消化掉自己的病可能会带来不能再打网球的后果这个事实。
以及,在他面前信誓旦旦且相亲相爱的人——
“什么?!打架?!”幸村的额角冒出青筋,“你们怎么答应我的?!”
站在他面前的真田和仁王,非常有默契的一个看向右边一个看向左边:“那个……”/“幸村其实是这样……”
“停!一个一个说!”
这些人不怕他被气到加重病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