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心里有些难受,按照规矩,他原本是不该上前搭话的,之前秦怀道就已经传授了他许多这方面的知识,他也晓得自己此刻就是个平民身份,需要在皇帝面前谨言慎行。
然而当他瞧见秦琼和李世民两人双手紧握在一起,赫然一副生离死别的场景,他心里就有种莫名的难受。
仔细想来,他这种心情也很正常。
秦琼是谁?
由于《隋唐演义》和《说唐》的大肆渲染,秦琼秦叔宝这个人物早已深入人心,成为了无数人心中一个永恒的记忆。
而百姓人家,则更是对他耳熟能详,哈,身骑黄骠马,手持黄金锏,门上贴着的左门神嘛!
至于说像‘秦琼卖马’‘秦琼栓马槐’‘三鞭换两锏’等等传闻小故事,更是版本无数,流传甚广。
所以对很多现代人来说,秦琼这个名字,那真是一个不亚于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无论是在年画上,还是在电视里,都能随时随地看见他英勇无敌的形象!
大英雄嘛,自然就会受到人的追捧,燕青也不例外。
若说唐朝开国武将里面,他最喜欢的是谁,头一个就是秦琼秦叔宝,因为这个人具备了他心目中作为“英雄人物”的几乎所有因素。
他不像程咬金、尉迟恭那般,只是一个单纯的猛将形象;他也不像李靖、李勣一样,胸藏韬略,只是一个单纯儒帅形象;他文武双全,堪称完美!
论武,他可以媲美程咬金、尉迟恭这样的英勇大将,能够冲锋陷阵,摘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论文,他可以媲美李靖、李勣之流,能够为将为帅,带兵打仗,纵横四面八方。
当然,除此之外,秦琼这个人物最为让人值得称赞的,还是他身上的美好品德。智、信、仁、勇、严,他样样具备,在他身上,能够让人看到古时唐人的无比自信和豪情万丈,也是他,能够让人聚焦无限向往的铁血大唐,豪杰辈出的隋末唐初!
所以当燕青看到李世民与秦琼两人双手紧握在一起,赫然一副英雄迟暮、含泪道别的场景时,燕青再也忍不住了,迈步上前,沉声说道:“启禀陛下,草民燕青有话要说。”
闻言,秦怀道和程处默陡然面色一变,尤其是程处默,他离得燕青最近,想要伸手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见状,两人全都面色担忧,流露出了一抹忧虑之色。
尤其是秦怀道,神色更是无比复杂,内心深处既惊又怒,而且还无比担心,心中暗暗叹道:“这个小乙,真是不晓事!我已经提醒过他规矩了,他却还要往枪尖上撞!尤其还是在父亲大人与陛下回忆往事的时候,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搭话呢?真是太莽撞了!”
秦怀道和程处默的担忧,很快就应验了。
燕青的话音方落,那边与秦琼紧握双手,眼眶泛红,回忆往事的李世民还未说话,陪侍在一旁的东宫太子李承乾就突然转过身子,冷声拂袖呵斥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不过一卑贱医师而已,居然敢打断父皇与秦伯伯叙旧!来人呐,给我拖下去,重责三十杖!”
闻言,秦怀道和程处默面色俱是一变,连忙抢先答道:“启禀太子殿下,小乙出身市井,行事孟浪。只因不知宫中规矩,方才惊扰了陛下。还望殿下看在‘无知者无罪’的份上,免了他的责罚。”
而燕青闻言则明显愣了一下,抬眼望着李承乾,心中错愕无比。
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有神经病吧?
燕青内心无语,真不知这位太子殿下抽的哪门子疯?想他不过是跟李世民搭了一句话而已,这位太子殿下就跳出来要重打他三十杖,真是有病!
其实燕青这次倒是误会李承乾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与刁难。
燕青虽然是秦怀道和程处默两人带进来的,而且秦怀道之前又称‘燕青是他的至交好友’,但在李承乾眼里,他无官无职,又没有背景依靠,这样的人跟蝼蚁也没有区别,其实是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的。
燕青错就错在,他之前给李世民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户部侍郎之子赵京仗势欺人的故事,而且还惹得龙颜大怒,这就惹怒了李承乾!
其实赵京仗势欺人、调戏良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倒是跟他没有关系,李承乾也丝毫不会在意,甚至还会暗暗拍手叫好。
然而这件事牵扯到了‘户部侍郎赵乾坤’,那么这件事就得另说了。
世人都知道,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乃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官署衙门,而李承乾为了拉拢朝臣,这户部如此重要的衙门官署,自然也就是绕不过去的。
换句话说,那户部侍郎赵乾坤,其实就是他李承乾朝中势力的一员,甚至就连关内赵家,也都是扶持他的势力。
这下可好!
燕青上来就是一记刁状,直接就把赵家父子全都给告了,这怎能不让李承乾暗暗记恨?
而且让他最为惊忧的是,当他的父皇闻得赵京仗势欺人的事情后,竟然只是发了一下震怒,重重拍了一下栏杆,然后就暴雨骤歇,没有了动静。
这种看似云淡风轻的反应,却让李承乾愈发惊恐不已。
他的父皇,他还能不知道么?
越是这种云淡风轻的神情,就说明他心里越发震怒,而皇帝震怒的后果,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尤其是,之前他的父皇还看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好一个关内赵家!”,这就让李承乾越发的担心了。
关拢门阀势力庞大,乃是父皇心中最为忌惮的事,这他是十分清楚的。
所以当他闻得这句话后,心里就咯噔一下凉了半截,暗想:完了,父皇已经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并且提升到了“整个关内赵家”的程度,看来父皇是要利用这件事来削弱整个关内门阀的影响力了。
如此一想,李承乾就越发担忧了。
无缘无故就让他丢了一份朝中势力,李承乾心中又惊又怒,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而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燕青,又怎能不让他记恨呢?
何止是恨?
此时此刻,李承乾心中怒火熊熊,都想把燕青给直接生吞活剥了!
是故,燕青在搭话的一刹那,李承乾就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怒火,猛地转过神来,借着由头朝燕青发难了。
哈,三十重杖,已经足够把人活生生打死了吧?
李承乾怒视着燕青,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透露出一抹阴冷的森寒,唇角边浮现出了一抹残忍的冷笑。
“住手……”
就在门外武官禁卫应声称诺,迈步进来的一刹那,通文轩内堂地板上的一张蒲团前,紧握着秦琼的大手,眼眶泛红、神情悲痛的李世民终于有了动静。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燕青和迈步走进来的两名禁军,神色平静的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个出去吧。”说罢,李世民又扭头看向李承乾,微微皱眉说道:“朕向来虚心纳谏,如今有百姓要与朕搭话,太子怎可阻拦呢?”
话音方落,李承乾立刻躬身一拜道:“儿臣知错。只因父皇和秦伯伯久未相见,当时又各自陷入回忆中,伤感往事。”说到这里,他突然指着燕青,怒气冲冲道:“然此子丝毫不懂人情世故,居然敢出言搭话,惊扰到父皇与秦伯伯叙旧。儿臣当时心中既惊又怒,这才出口申斥了他。”
说罢,李承乾躬身一拜,面色愧疚道:“儿臣阻拦百姓言路,还望父皇责罚。”
闻言,李世民心中不由的一暖,面色温和的看着李承乾,温声道:“罢了,我儿也是一腔孝心,深怕惊扰到父皇与你秦伯伯叙旧而已,父皇责罚你作甚呢?”
“起来吧。”
“谢父皇。”李承乾闻言,连忙挺直身子,神态如常,面色谦虚,静静陪侍了在一旁,心中却在暗暗叹息道,还是被这个贼子逃过了一劫。
就在这时,李世民抬起一张面容刚毅的面庞,眼眸清亮,面色温和的道:“就是你有话要与朕说?”
闻言,燕青立刻躬身一礼道:“启禀陛下,正是草民燕青。”
“你想说什么?”李世民神态温和的笑着问道。
“启禀陛下,据草民观察秦大人面色,似是患了‘贫血’之症,若是此症的话,草民倒有一法可以治愈。”燕青低垂着头,面色平静,语气如常的慢慢说道。
根据史书记载:秦琼晚年疾病缠身,曾对人言:“吾少长戎马,所经二百余阵,屡中重疮。计吾前后出血亦数斛矣,安得不病乎?”
而之前,孙思邈给秦琼搭脉时,也曾说过“秦将军一生征战,如今血气枯竭,已经药石无救。”
燕青瞧见秦琼面色蜡黄,体虚无力,再结合史书和后世资料,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秦琼患得的确是贫血症,而且体内暗伤甚多,这才造成了他晚年常年疾病缠身,药石无救的结果。
或许“贫血症”在唐朝是一种绝症。
然而在燕青生活的现代社会中,却有无数法子能够治愈,甚至就算燕青此刻没有一系列现代机器辅助,他也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够救活秦琼!
果然,燕青此话一出,立刻就在整个通文轩之内,掀起了一层轩然大波。
尤其是李世民、秦怀道、程处默、孙思邈四人闻言,更是立刻浑身一震,神情激动的抢着问道:“此言当真?”
话音方落。
燕青抬起头来,眼睛明亮,神情带笑的阖首点头道:“自然当真。”
“父皇,您莫要上当!”
就在这时,太子李承乾再度站了出来,他满怀戒备的看着燕青,凝声说道:“父皇,想孙老神仙乃是举世共尊的医道圣手,就连他老人家都只敢说‘为秦伯伯延寿数年’罢了。反观这燕青,不过是出身于市井药堂的一个无名大夫,他何德何能,居然敢如此放言说,能够完全治愈秦伯伯的旧疾呢?”
说到这里,李承乾脸上流露出一抹浓郁的担忧之色道:“父皇,秦伯伯已经年过六旬,身子早已不如当年强盛,若是此子用一些刁钻古怪的法子来治病,恐怕到时候,秦伯伯的旧疾非但没有痊愈,甚至会病情加剧,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为了秦伯伯的身子考虑,儿臣还请父皇三思,慎重斟酌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