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夏心急火燎地赶到现场的时候,被劫持的飞机刚刚起飞。
他在飞机上跟简哲的父母做过一次简短的通话,费了好大劲才让两位老人答应不亲自赶到现场来——那时候谁都不知道机场会爆发什么事儿,对一般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况且他知道简哲的父亲心脏不太好,现场紧张的气氛很可能会刺激到对方虚弱的身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简哲很可能会痛苦愧疚一辈子的。
简章最终还是在电话里妥协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强势刚硬了一辈子的大导演很少会听从别人的安排,更何况姜夏在他那儿早就上了黑名单,他对这个“教坏”自己一向乖巧的儿子的大恶人简直可以算得上深痛恶觉。
可他终究还是听从了这年轻人的劝说,因为知道他说得是对的。
“答应我……一定要把……要和简哲平安回来。”
“一定。”姜夏鼻子有些酸地拼命点头,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自信波澜不惊,挂了电话的那一瞬间,他感到肩上又压上了另一层重重的压力。
阿哲……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私人飞机降落在机场的一块vip停机坪上,早先接到电话的警官先生亲自迎出来,脸上的表情却说不上欢迎。
但这时候姜夏自然不会在意这个,他心口像憋着一团火在烧,逐渐远去的飞机将那种无所适从的无力感放大最大,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来的路上已经有人给他解释过现场情况,他也知道机场方面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一来就面临这样一个场景,实在是让人憋屈得够呛。
不过至少——现在简哲应该还没有生命危险。
他简单地对警官点了点头,然后就急急去扯同样在这里的简哲经纪团队领头人的袖子:“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能平安回来吗?”
西装革履的男人没有计较对方无礼的举动,只是安抚地拍拍姜夏的手背:“放心,简先生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虽然通话有劫机者监控着不能说得太明白,但我有信心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给出资源让他们走是先生自己要求的,他表示已经有了计划,运气好的话……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危险。”
“运气好的话?”姜夏的关注点直接偏移向了最坏的可能,“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么?你们怎么能把这种事情交给他来做呢!他只是一个演员!”
经理人无奈道:“姜先生,再这样的情况下谁都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次的劫机者太多了——上帝知道他们是怎么成功通过安检混上飞机的——我们成功派遣武装人员的成功性几乎没有,按照简先生给出的信息推断,由他们来做的成功率比我们高出不少。”
“……”姜夏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指甲几乎陷进掌心的肉里。
他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恨只能看着简哲遭遇这种事却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连保护他都做不到……凭什么和他在一起。
“我们只能等待,”经理人叹了口气,“飞机现在在天上,跟踪系统无法使用,也不可能不被察觉地派另一架飞机跟上去……”
姜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儿干等着他们自己飞回来吗?”
“……差不多是这样,”警官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去,这样的事实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可他们却没有一点理由反驳。
倒是负责人嗫嚅着出声了:“飞机上还有两个持械的安全员……我想简先生应该是和他们联系上了吧。”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在场的其他人——坏的那一方面。
由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成功和飞机上除了光头头领之外的任何人沟通过,不管是恐怖分子还是机组成员,都被隐藏在那扇严丝合缝的舱门之后。
可是现在……在知道了航空公司之中一定有内应的情况下,很难不想到那些人之中是不是有机上本来应该用作保护乘客作用的安全员,如果真是那样,情况就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爆发的恐惧。
“应该……不会那样的吧?”经理人最先微颤着开口,“如果真是如此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我实在想不到先生怎么会主动劝我们让他们离开……”
“万一,”警官满脸沉凝,“只是为了暂且先救出那一部分人质呢?”
“……”
“不会的!”姜夏强自镇定,他甚至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活下来,一定有办法救出他自己和所有人,他从来都不会轻易放弃。”
经理人感慨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赞同道:“但愿如此。”
气氛一时比刚才还要凝重许多,每个人都不再愿意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只能低头装作很忙碌的样子,去处理现在能做的善后事宜。
负责人秘书接了个电话,终于带来些许好消息:“副机长和机械师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子弹并没有伤到他们的要害,只是之前失血过多,现在已经可以清醒地进行正常对话了。”
警官先生眼睛一亮:“他们总该知道点什么,快,让医护人员给我们安排会面!”
秘书点点头,干脆利落地向电话里又说了几句,然后领着他们直奔机场医院。
那两个伤员果然已经醒了过来,靠在床上的样子虽然有些虚弱,却能看出并无什么大碍。
“不要聊太久,”带他们进去的护士叮嘱道,“他们的身体还很虚弱,之前能够提供的信息也已经做过一次记录了,理论上不会有太多漏掉的信息。”
——她说得没错,尽管两人都极力配合了警官的问话,但除了调出档案让他们确定劫匪中并不包括安全员以外,还是没有得到其他有价值的信息。
“这样也算不错了,”经理人安慰他们也安慰自己道,“至少我们这边还是有人在机上的,而不出意外的话,绑匪们可不知道这一点。”
绑匪们确实不知道,这正是沈悠的计划得以成功的最大倚赖。
咳,也不对,他成功的最大原因是是甘松这个作弊器才对——毕竟正常人是绝对不可能在先是被打得半晕之后有快要被掐死的情况下,准确摸到peter给他留在座位上的备用枪并完成拉保险扣扳机这两件事儿的。
滚烫的热血忽然喷涌出来,大胡子蓦然僵直的身体轰然而落,死沉死沉地压在他身上,两只被鲜血染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换做一般人这时候不当场吐出来也得吓得两腿发软,得亏沈仙君不是什么温室中的花朵,除了一点生理性的厌恶之外并没有太多难受的感觉。
这早就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虽然在小世界历练的时候很少干这些凶残的事情,但最开始的时候,他那一身法力武技可有不少是屠戮奸恶邪修磨练出来的。
修真界从来都不是什么其乐融融的象牙塔,就算他出身高贵天赋惊人一帆风顺,可该受的还是实打实的要受。
他冷静地一把掀开身上的尸体,喘了两口气便翻身坐起来。
两个安全员和他们各自的对手激斗正酣——那可不是他敢随意搀和进去的战斗,不同于大胡子是被愤怒和疼痛等重重因素冲昏了头脑,那两位一身蛮力可是实打实的,以简影帝现在一身华而不实肌肉的小身板,贸然上前帮忙很可能会被摧残得连渣都不剩。
这一切说起来慢,可从沈悠猛然发难,到最后他他一枪打死大胡子站起来,都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以至于看守头等舱的那个劫机者只来得及大喊着问了两声发生了什么事,刚从前面跑过来,他的一个同伴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damnit!”那人愣了一下就咒骂着边掏出枪边往过跑,“住手!我要开枪了!”
他一时还没意识到奋起搏斗的是机上的安全员,也就没想到可以用乘客的性命来要挟他们,沈悠深知这种对他们有利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但虽然手中有枪,他的身体也已经快要到了极限,摇晃了几次才勉强站起来,实在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跑过去帮忙。
他咬了咬牙,忍过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冲坐在前排的几个男乘客大喊道:“拦住他!”
这声吼叫其实只是被逼到绝境无望中的爆发,他没想过要靠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做什么,也不太指望他们能在枪口面前挺起胸膛。
但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意外,勇于抗争的人虽然少,也总还是有的。
飞机上毕竟已经没有了相对脆弱的妇孺,前面几个五大三粗的欧美男人听见那声“命令”,条件反射一样一跃而起,轰隆隆地扑向了那个劫机者。
“老子跟你拼了!”
他们也许自己都没想到会这样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可不管是出于尊严还是道德什么的,他们都没法儿放任别人在那儿为他们的安全拼死拼活,自己却像鹌鹑一样缩在座位上,连头都不敢抬。
被拦住的那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在三五个乘客的夹击下发出愤怒的大吼,拉开保险的枪在争执中射出几发子弹,在光滑的舱壁上划出深刻的弹痕。
沈悠在奔跑向前面的过程中吐出一口血,心里不禁一沉。
这样一来客舱里闹出的动静肯定瞒不住了……如果在驾驶室的光头头领到来之前还不能解决刀疤脸,他们就会陷入一个十分被动的状况。
还没等他多想,前面的战斗就迅速分出了结果。
受过训练的恐怖分子和普通市民到底是不一样的,刀疤脸片刻之间就甩掉了周身围着的几个男人,怒吼着把枪口对准其中一个。
“去死吧!孬种……”
沈悠咬着牙猛然再次提升了速度——他过后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手中枪口一转,对准了刀疤脸持枪的手掌。
他现在根本不敢打心脏之类的要害,哪怕对方临死之前手指稍稍用一下力,那个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也就活不成了。
他甚至能看到那人因为恐惧而发散的瞳孔。
“一定要打中啊,甘松……”
随着“砰”的一声,刀疤脸手中的枪应声飞起,半个手掌都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
沈悠喘了口气,刚想再开一枪结果了那人的性命,然而对方像手上的狼一样怒吼着飞快地扑上来,两人瞬间翻滚在一起。
重力作用加上刀疤脸本身就很可观的体重一起压上来,沈悠的侧肋重重撞在了座椅的扶手上,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肋骨都被压断了。
手指一软,紧握着的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刀疤脸狰狞地笑了一下,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制住他的所有挣扎,探身去捡地上的枪。
“你把他给我掀起来!”
“不行啊仙君!”甘松惊恐地抓着自己的脸,“不能这么做,小世界承受不住的!”
“再不赶紧做咱们就要换世界了!”
“那也不能紊乱数据,”这时候的小系统前所未有的坚定,“最多这个世界的能量也不要了,否则的话小世界真的有可能崩溃的!”
“……”沈悠只是气急了,这样一说也想起来事情的严重性,却不甘心地奋力挣扎着想要改变结果。
他真的不甘心……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在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
他们刚刚在一起,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姜夏怎么办、简家人怎么办?
难道让他的爱人刚定情就痛失掉另一半吗,难道让简家两个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事不是光靠意志力就能够做到的,沈悠绝望地发现他被刀疤脸压制住根本动弹不得,而对方的指尖已经碰到了他掉落的枪支。
一只手将枪捡了起来。
他们两个那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那手一看就属于常年养尊处优的办公室职员,没有一点拿枪的经验,甚至在瑟瑟发抖。
他甚至怀疑这样的人知不知道怎样打开保险栓。
可枪在被拿起来之后毫不迟疑地响了,浓稠的鲜血溅了简哲一身,和他自己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散发出让人闻之欲呕的腥锈气息。
刀疤脸倒在一边,脑袋侧面被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咳……咳咳咳咳……”简哲滑坐到地上,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他胸腹部火烧火燎地疼,疼得他想要晕过去,想失去意识……怎么样都好,总之不要再这样被折磨了。
……刚才还不厚道地嘲笑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疼痛程度比唐之言那时候差远了,这么会儿功夫就眼看要不遑多让。
他真的怀疑肋骨断了……
拿着枪的中年人正是他刚刚从刀疤脸手下抢救下了的那个,那男人脸上也溅了不少血,现在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惊恐。
——大抵正常人忽然杀了人,都应该是这种反应才对。
“放松……”沈悠暗叹一声,还得强忍住晕眩和疼痛安慰他,“别多想,多谢你救了我的命……”
这时候peter那边的战斗也终于到达了尾声,他的帽子在激烈的搏斗中被扯掉了,一头像阳光一样灿烂的金发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闪得刺眼。
他最后一掌劈晕了那个劫机者,扯下来安全带把他牢牢地捆起来,然后过去帮助他的同伴制服了另一个。
沈悠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按理说客舱这么大的动静,那头领怎么可能现在都还没出现……
“peter!”他嘶哑地喊道,“去……机长……!”
像是在响应他的话,飞机忽然不详地大幅度震动了一下r和他的同伴同时一愣,然后飞快地像驾驶室跑去。
沈悠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成功站起来,他抬头冲面前还是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中年人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劳驾……”
那人夸张地抖了一下,眼睛躲躲闪闪地逃开了和他的对视,却还是伸手将他拉起来。
“?”这反应有点奇怪,沈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时间多说,撑着座位和舱壁跌跌撞撞地也往驾驶室跑去。
——情况已经相当糟糕。
他的速度自然不能和早先跑出去的两位相比,只跑到半路,就听见从驾驶室里传来三个人激烈打斗的声音,还有peter威胁要开枪的警告声。
舱门大开着,光头正和tom缠斗在一起r在一边努力从打成一团的两个人之中分辨出敌人射击,可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身体无疑为这个动作增加了很大难度。
但不管怎么样,二对一的情况还是相当乐观,相信这最后一个劫匪束手就擒只是时间问题了。
沈悠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急切地在乱成一团的驾驶室中寻找机长先生的身影——
那个穿着墨蓝色制服的身影在角落蜷缩成一团,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息。
沈悠心里“咯噔”一下。
“他的生命体征怎么样?”
甘松撇了撇嘴:“如果没有我的话,您的状态大概跟他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沈悠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这个勇敢的机长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他自己,这好歹还算是在“坚强的意志力”可以解释的范围之内,倒不用太过担心回去之后怎么应付那些烦人的记者。
“帮他稍微治疗一下,”他走过去装作细细查看机长的状态,暗中让甘松给他输送能量,“能让他站起来吗?”
“不能,”甘松忧心地控制着能量输出强度,“他受伤位置多在头部,应该是在拖住那个头领的时候被多次暴力击打,不经过正式治疗不可能自己醒过来的。”
“幸亏他有机长的身份,那死光头才没有下狠手……不然这么长时间,十个他也玩儿完了。”
沈悠默默地给机长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扶他躺下——经过甘松的初步治疗,男人眉目之间的痛苦倒是减少了许多,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对方做的事了。
两个安全员这会儿已经成功制伏了最后一个劫机者,他们也同时注意到了机长不让人乐观的状况。
r过来翻了翻机长的眼睑,略作了一番检查,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他受伤好重……”他脸色难看地看向操作台,“怎么办,现在恐怖分子虽然没有了,可我们相当于被困在一间空中监狱……”
“不用担心……”沈悠咳了两声,起身坐到机长的位置上,“基本操作我还是能完成的,你们去舱里安抚一下乘客吧,这段旅程马上就要完结了。”
r倒是没有对他这一能力产生异议——这些有钱人会做什么都不奇怪——但还是担心地看着他惨白的脸:“可是你的状态看起来也很不好,你能撑得住吗?”
“放心吧,”沈悠又露出简哲那个为许多人所熟知的笑容,“暂时死不了。”
“指挥塔,这里是k-375航班,劫机者已失去行动能力,先请求在r国首都机场降落,请求降落!”
那边几乎是立刻发出惊喜的尖叫声,沈悠能听见对面人们乱哄哄吵闹和奔走的声音,他能想象到人们在欢呼、拥抱、喜极而泣。
那正是他们这么努力想要得到的东西。
银灰色的飞机在夜空中拐过一个巨大的弯,进入另一条航道,开始返航。
他拉了一下操纵杆,然后按动连接舱的通话设备:“各位乘客,本次航班即将返航,将在r国首都机场降落,请各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他们相当顺利地降落在了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跑道上,乘客们从座位上起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轻松和喜悦。
却没有一个人抢着从开启的舱门中出去,他们给疾奔而来的医护人员们让出一条绿色通道,看着他们扛着担架直奔驾驶室,然后才从舱门鱼贯而出。
外面的记者和武警们已经全部围拢上来,第一次释放人质时的乱象再一次上演,可这回的气氛却截然不同,经历了最后一段航程的人们非常乐意分享一下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
刚好各取所需。
沈悠被从飞机上抬下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满脸急切挤在人群中的姜夏,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对方本来充满喜悦的面孔忽然变得惊慌,然后像世界末日一样朝自己猛扑过来。
枪声撕裂了现场虽然喧闹却透着祥和气息的氛围,每个人都有些呆滞地往声源地看过去,武警们反应极快地把手中拿着枪的机械师按在地上,却再追不回那发射出去的子弹了。
沈悠呆呆地看着伏在自己身体上方,却还强撑着不压住自己的姜夏的脸,有热热的东西开始一滴滴地滴在他脸上。
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三次感受别人血液的温度。
他的大脑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