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醒来,一看手机才过去三分钟。叶涵盯着天花板发呆,窗户上漏过斑驳的阳光,一闪一闪如海上浮影。耳边是室友们浅浅的呼吸声,无法再睡,索性起床去了教室。
空旷的教室,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心若不宁静,哪里都是江湖。中承载了这么多的梦想,海阔天空,惊澜已过,会不会遗漏三两个在沙漏里?却恰好有自己的?叶涵听到霹雳霹雳踩瓶子的声音,就知道捡塑料瓶子的老奶奶过来了。
她平常没有喝饮料的习惯,位置离垃圾桶近,偶尔看到瓶子顺手捡起来单独放在书堆里,等和蔼奶奶来的时候给她。除了觉得和蔼奶奶可怜之外,她是有私心的。还有一个捡废品的犀利奶奶,专门为捡瓶子而生的。有一天中午,叶涵没带杯子,便买了瓶矿泉水,没喝几口,去上了厕所,回来就发现犀利老奶奶把自己瓶子里的水倒了,踩了踩,扭了扭神态正常的放到了自己的蛇皮袋里,拜托!水更值钱好吗?后来几回也有男生抱怨犀利老奶奶直接把他们新买的水倒了。只要一抱怨,犀利老奶奶就会眼神犀利的看着你,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懂,手上动作不停,麻利的拾掇着瓶子。
叶涵那时候起就刻意将瓶子留给和蔼奶奶,算是对犀利奶奶的报复。也许是因为和蔼奶奶从不怨天尤人即使饱经沧桑的生活,却报之生活以真诚感谢。这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总觉得我做好事就离大学更近一步了。
“娃子,谢谢你啊。”和蔼奶奶笑的满脸皱眉,手上皲裂贴着三三两两变了颜色的创可贴。
“没什么。”
和蔼奶奶接过瓶子,细心的倒干净水,将瓶子踩扁,放到袋子里,弓着腰离开了。
她无聊的将自己的桌子整理了一番,准备收拾完毕就看书。不一会儿,叶涵又听到瓶子和袋子摩擦的声音,按理说老奶奶不会来第二回的,而犀利奶奶都是下午放学时扫荡。
叶涵回头,和蔼奶奶颤巍巍递过一瓶酸奶:“娃子,喝,喝。念书苦,好好念,考大学呦。”
叶涵有些怔忪的接过酸奶,她的真诚被温柔以待了。可是恍惚的不能自已,明明她不真诚啊。
“谢谢奶奶。”
和蔼奶奶笑着慢悠悠的转身离开,她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加驼背了,压弯她脊梁的是生活,压不断她脊梁的还是生活。不知道她今天要捡多少瓶子才能换来一杯酸奶。听说和蔼奶奶的儿子是学校老师,去年得病去世了。听说6岁的孙子要读书,听说她老伴儿身体不好,常年吊着药水。这一切都是听说,叶涵没在意过,与其说不在意,不如说老奶奶笑的太灿烂,完全看不出她的遭遇。
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生活,她还有什么理由伤春悲秋?有些人,在时光的河流中渐渐远去,每每想起,心中却流淌着超越记忆的温暖。明月装饰了你的河流,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日子回归轨道,仿佛前几天的不快都是做梦,梦醒了就忘记做了什么噩梦。她将酸奶放在窗台,放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决定在保质期最后一天再喝掉。
“小雨今天又占着茅坑,唉!真是痛苦,女神我每天只能屈尊在教室的厕所里解决生理问题,真是委屈我那高贵的屁股。”教室的厕所离走廊近,这让辣姐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放个屁,都会被过往的人听到。女神被凡人亵渎,这是要造天谴的。
许芬调笑:“女神不食人间烟火,也不需要上厕所呀!”
“我这是掩藏身份。”辣姐哎呀怪叫:“你抓不住上下文的重点,语文阅读能力真差!”
“是是是!”陈蕾笑的肆意飞扬:“重点是小雨占了你的茅坑。”
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说着不着边的话。朱磊忽然插嘴一句:“感觉你们几个…很不喜欢小雨。”停顿的太巧妙,以至于无心之言,说者无心,听者在意。
其实和小雨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大约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一屋檐下,却从来不会热情说话,顶多见面打个招呼,上学期的恩恩怨怨很有默契的一笔勾销。
上学期开始,许芬也听到过几次别人说她们人多欺负小雨。彼时她不甚在意,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也无关紧要。可是朱磊什么人啊,认识四年的哥们儿,曾经许诺次零食却一次也没买的死党,她的为人他又不是不知道,被哥们质疑,这就好比喝凉水忽然烫了嘴,伤了胃却凉了心。
“朱磊,你什么意思?”许芬的神情很正常,语气却有些冷,她直直的看过去,很想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
“没什么意思,你反应那么大干嘛?”朱磊耸肩无所谓的说着。
“你说清楚一点,我怕我会误会你。”许芬换了一个语调,试图平复心情。逞口舌之强,从不是她强项。
“芬姐,我说真话,你别生气。你们有点过了。”伤心真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朱磊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真诚,真诚的刺痛人。
“什么叫我们过了?你在我们寝室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觉得我们人多就会欺负她吗?”心中涌上一阵一阵酸痛。朱磊的怀疑就像毒瘤,摘除不会死,关键摘不掉。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寝室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就听到你们老是在班上说小雨,而小雨每次都是老老实实坐着从未多言。”他到底为谁打抱不平?是不是时间越久,友谊会变质?还是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
许芬太过生气而全身发抖,拿起辣姐送过来的橘子奋力的啪的扔在朱磊身后的墙上,橘子汁四溅开来,盛开了一朵耀眼的愤怒的花。破败的橘子滚到几下,停在角落里,显得孤苦伶仃。朱磊没做声,蓦地睁大黑黑亮亮的眸子不可思议的看着眼睛发红的许芬。他不懂女孩为何恼成这幅样子,爆发的神情,想要先除他而后快。辣姐偷偷溜出去,叶涵裤子都没穿好就被她从厕所里扯了出来,具体发生什么她也说不清,就一个劲的骂朱磊猪油蒙了眼,叶涵回到教室,平常嘻嘻哈哈的那块宝地忽然平静如水,她有些紧张,许芬趴在桌子上不说话也不抬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朱磊阴沉着脸,眼睛看向别处,全身散发着小心翼翼的冷漠和疏离。叶涵没打算和朱磊说话。在她看来,他是信任的背叛者。
谁安慰许芬都没用,叶涵本身也是需要安慰的。如果朱磊真觉得她们在欺负小雨,只能说,靠!猪狗不如的猪崽子!蒙了三层猪油。
“芬姐怎么了?”李子睿推了推叶涵的肩膀。
明明不关李子睿的事,叶涵禁不住冷嘲热讽:“许芬比你年纪小,你该叫她妹妹,芬姐的称号不是谁想叫就能叫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朱磊。
朱磊的嘴巴紧紧抿着,兀自低头写作业。
“涵姐,不对啊。”李子睿认真的数着指头:“芬姐是八月生日,我是二月。我月份比她大,岁数却比她小,你听啊,我是94年的…”叶涵一个无敌白眼递过去,这孩子的情商令人堪忧,他懂不懂潜台词?
小义一进教室,发现教室后面墙壁上狼藉一片,溅到的地方渲染了颜色,像是未开已谢的花,风雨之后,碎了一地。他笑道:“你们对墙壁做了什么?不会是没考好对墙发火吧?你们看墙都烧着了。”
错!这片墙证明了一个狠心的男人如何失去他最好的两个女朋友因为是女的,又是朋友的伤感故事。小义总爱以笑话或者段子作为开场白,头一回,叶涵笑不出来。她回头,许芬浅笑着,眼睛红通通的,相识三年,叶涵早就学会不看许芬的表情来判断她的心情。
两个女孩子通了一节课的字条,控诉朱磊的恶行,被自己好哥们怀疑的滋味太煎熬。一节课后,许芬的不开心烟消云散,即使她和朱磊是前后桌关系,她也没有回头的打算了。高四越过越百孔千疮,也许高三戛然而止,她和朱磊就不会这么糟糕的吵架了。可是有些事,开始了,就不会结束。许芬再也没有走过后门,也许是因为朱磊,也许是那一面橘黄的墙。友谊忽然像爱情一样靠不住,稍纵即逝。从此见面没有招呼,像个路人。
许芬还像往常一样,笑着说话,偶尔会说一些老掉牙的冷笑话。一遇到朱磊,她视之无物。那些被压抑的情绪没有合理的理由释放,所以笑得很难看,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朱磊会故意的和叶涵说话,这种情况太尴尬,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毕竟她没有和他吵架。如果给一个契机,她想和许芬一起骂朱磊来着。
许芬发誓,早知道会遇到笑脸佛,她死都不带考神来这里散步。她甚至懊恼,真是闲的无聊带乌龟散步。
李皖豫嘴里叼着一根草,看起来很懒散的样子。他从草地里坐起来,一只手撑在身侧,另一只手轻轻的揪着略微被压塌下去的头发。
她指了指头发:“这里…”
李皖豫在她的指示下,顺利的从头上取下草屑。
“我以为你发现我换了发型。”
李皖豫的头发清爽不少,浓厚的密密的刘海早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露出的饱满的额头和戏谑的眼睛。既有少年的激情,又有成年人的内敛,两种气质相融,在他身上散发着独特的气息。
“你原来长这个样子。”她早就看出他的不同。
李皖豫拍了拍身边的草地,许芬坐了下来,将手上的鱼缸顺势放在身边,呐呐不成言。
“长大了点。”他道。
“它叫考神。”她道。
“我知道。”他拍拍许芬的头,像拍小狗一样。
“心情不好,恩?”
“你怎么知道?”许芬有些惊讶,明明她看起来很开心。
他的手隔空挡住了她的眼睛:“这里的光…不够亮。”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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