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这士兵的首领居然是前将军,顿时松了一口气。前将军都做了鬼囚的伥了,他的小兵还不弃暗投明?或许只要我和他们套套近乎,就能把他们成功策反。
我看了看土炕下面的骨头,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样子冥狱的人很有心啊,把盲神困在这里之后,甚至不辞劳苦,把当年的杀人凶手找来了,并且安排他们继续做狱卒,简直是坏人做到底。
我干脆坐在地上,在身上掏了掏,掏出来了半截供香,几张纸钱。和赵先生在一块混的时间长了,我也喜欢在身上带一些零碎了。
我把供香点燃了,又给他烧了两张纸。死人什么也没有说,好像不肯接受,但是又没有明确的拒绝。
我问他说:“你叫什么?”
死人的态度缓和了很多:“我叫王狗牙。”
我差点笑喷了,一个千百年没有腐烂的死尸,一个用铁链锁住我的厉鬼,居然叫王狗牙?
死人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幽幽的说:“穷苦人才会在战场上拼命,穷苦人能起什么好名字?”
我憋住笑,严肃的点了点头。
死人继续说:“我是这队人的队长。那对母子,确实是我们杀的。我们不仅杀了人,还抢了粮食。不过……当时人人都在这么做。不杀人就要饿死,谁肯死呢?”
我干咳了一声,对死人说:“你们的将军已经投靠鬼囚了,做了他的伥。这事你知道吗?”
死人嗯了一声:“我知道。”
我一听这话更放心了。我还担心他不信这个消息呢,既然他知道,就一切都好办了。
我对他说:“你们的将军都已经是鬼囚的人了,你们何必难为这孩子呢?一块投靠了鬼囚,皆大欢喜,岂不是很好?”
死人嘿嘿笑了一声,这笑声中没有半点欢快,有的全是嘲讽:“投靠鬼囚?那也是要资格的。前将军位高权重,活着的时候一句话就有上万人生,上万人死。等他做了鬼,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厉鬼。鬼囚当然喜欢这么一位帮手了。而我们几个呢?虽然杀过人,可终究只是一个小兵而已。”
“更何况,我们和鬼囚有深仇大恨,我们杀了他的妻儿。他怎么会接受我们做伥?”
死人沉默了一会,对我说:“其实鬼囚要杀我们,简直易如反掌。他来这里很多次,但是一次都没有杀过我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死人说:“他故意要留着我们,这样就可以一直折磨我们了。他在拿我们出气。”
我怔了一下,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我叹了口气,对死人说:“我只剩下十二个时辰的命,必须要把这孩子的尸体带走,你能不能放行?”
我本以为这样会经历一番曲折,谁知道死人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皱着眉头问:“什么条件?”
死人说:“我没念过书,不识字,但是我听人说过一句话,叫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嗯了一声:“确实有这么句话。”
死人说:“这话的具体意思,我理解的不太透彻,但是也知道怎么回事。我希望你出去之后,能每天念一遍我们的名字,帮我们上三炷香,烧几张纸钱。”
我很纳闷的说:“你们呆在这个鬼地方,能收到钱吗?”
死人说:“收不到,正以为收不到我才让你烧。你烧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些纸钱会越来越多。最后可能会引起阴间人的重视,也许我们就能被救出去了。”
我心想:上柱香,烧纸钱而已,举手之劳。于是我就答应下来了。
谁知道死人谨慎的很,对我说:“我需要留一个凭证,你给我留一滴血。如果你不给我烧纸钱。我出不去也就罢了,但凡能出去,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一听这话就有点愁眉苦脸了。说实话,我不怕人家害我,我就怕人家让我留把柄。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咬着牙答应了。
我用匕首割破了手指,又挤出来一滴血落在纸钱上,包好了塞到死人怀里。
死人又低声说:“你凑近了,我告诉你怎么把尸体弄出去。”
我迟疑的哦了一声,然后凑到他身子跟前。我担心他又什么阴谋,所以悄悄地把匕首拿出来了,挡在我们两个之间,只要他想害我,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还好,这死人没有把我怎么样,而是在我耳边小声说:“我是这一队人的队长,按道理说,我说话时算数的,但是这里面有几个刺头,不怎么听我的话。”
我有点头大:“你该不会想让我帮你清理门户吧?”
死人说:“那倒不是。我们相依为命很多年了,不会伤害彼此的。我的意思是,我虽然同意你把尸体带出去,但是他们几个未必同意。过一会你往外面走的时候,还是会被拦住。”
我一听这话就急了:“我的血都已经给你了,还是不能把尸体带出去?你把血还给我。”
我伸手要把那滴血掏出来。死人连忙说:“悄声,悄声,你别嚷嚷。”
他低声对我说:“我这里有一只鞋,你悄悄地换上。”
我低头一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腐烂的差不多了,但是右脚上有一只鞋,保存的还算完好。
我把鞋脱下来,穿在脚上了,也小声问:“这样就行了?”
死人嗯了一声:“这只鞋是鬼囚的,你穿上之后,这些鬼魂会以为你就是鬼囚,不敢拦你。”
我惊讶的问:“你怎么会有鬼囚的鞋?”
死人嘿嘿笑了一声,略有些得意的说:“上一次鬼囚来这里,想把那孩子的尸体带走。结果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走火入魔。把一只鞋丢在这里都不知道,我就悄悄地藏起来了。”
我哦了一声,然后有点纳闷的问死人:“鬼囚为什么会走火入魔?”
死人说:“我也不知道。”
我小声问:“是不是这里还藏着一个大有本事的人?”
死人说:“那不可能。要是真有那样的人,还用得着我们这群虾兵蟹将看守尸体?再者说了,比鬼囚还要厉害的人,那得高到什么程度?这样的人会甘心留在这种鬼地方,当一个狱卒吗?”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死人说:“我怀里面有一块布,上面写了我们的名字,你回去之后,就照着名字祭奠好了。”
我伸手在他怀里掏了掏,拿出来了一个油纸包,里面的布保存的还算完好。我展开看,一共有二十来个名字。
我问死人:“阎罗殿的地下,是不是全是当兵的?”
死人嗯了一声:“都是当年打仗的人。这些人是鬼囚的伥捉来的。你可能是想问我,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吧?我也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就说了声告辞。而死人把我的铁链解开了。
我把小孩的尸体背在身上,把自己的鞋拿在手里,然后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穿着鬼囚的鞋。我一瘸一拐的向门口走去。
这一趟,我终于察觉到这间屋子的不同之处了。
这里看起来只有四面墙壁,一览无余,但是用心感受的话,会觉得四面八方,从上到下,全都是眼睛,充满敌意的眼睛。
这些眼睛,估计就是那些兵了。
他们虽然充满敌意,但是没有一个敢冲上来的,甚至在我看回去的时候,他们会慌乱的把视线挪开。
看样子死人说的没错,我脚上穿了鬼囚的鞋,这些士兵以为我是鬼囚,不敢再招惹我了。
我一步步走到门口,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走火入魔这种事只会发生在鬼囚身上。
然而,在我一只脚要跨过门槛的时候,我背上的尸体忽然动了动。然后是小孩呓语一般的声音:“你是谁?”
我心里一慌,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怎么尸体还说话了?
我不想回答,可是我感觉到屋子里面的那些目光又聚集到我身上来了。看样子一只鞋只让他们心中有些忌惮而已,他们并不是完全相信我就是鬼囚。
我回答说:“我是你爸爸。”
说完了之后,我就在心里暗暗吐槽,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小孩居然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幽幽的说:“脸好像不一样。”
我心想:管你一样不一样,我先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伸手想要拉开木门,但是当我的手刚刚碰到木门的时候,我就停下来了。因为我看到一个女人。
这女人是被血画在木门后面的。不,不是画上去的,是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被砍了很多刀,鲜血流了一身,她临死的时候倒在了门上,所以这上面留了一个血印。
这个印记很惨,不过还不足以吓得我走不动路。我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这血迹正在流动。她好像活过来了。
我听到一个女人冷漠的声音:“你又来了。”
我心里有点打鼓:“这话是对我说的吗?”
两秒钟后,那小孩在我背上轻轻叫了一声:“娘。”
我心里一沉;“糟了。我好像有点明白鬼囚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