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说:“那天晚上,骚包遇到了雨。不是大雨,而是毛毛雨。怎么说呢?情深深,雨蒙蒙,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
“当时骚包身上可是穿着美国买的新衣服呢,当然舍不得淋着了,就想找个地方避雨。偏偏他是在大马路上,连棵树都找不见。一扭头,看见路边有个小村子亮着灯,他就跑进去了。”
“进了村子之后,发现这个村子挺小,但是街上都搭着棚子,棚子下面有很多小摊,卖什么的都有。卖衣服的,卖被子的,被米饭的,卖鸡腿的。好像是个夜市。”
“骚包本来想避避雨就走,但是一扭头又看见一个卖古玩的。他就想啊。要是把这东西买回去,在学校不就又能装一回逼了吗?于是他就蹲下来挑东西。”
我心想这马克靠不靠谱啊,怎么讲别人的故事,还有心理活动呢?这八成是他添油加醋之后的。
马克又说:“骚包就在地摊上看来看去,发现好东西真不少啊。有汉朝的铜钱,有元朝的瓷碗,有唐朝的唐三彩,有秦朝的兵马俑。有春秋的宝剑,还有商朝的甲骨。旁边又有个大箱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堆着一些字画,什么王羲之的字,什么阎立本的画,反正跟杂货堆似得。”
我笑着说:“你这记性不错啊。”
马克说:“这都是骚包后来自己说的,天天念叨这个,跟神经病似得,听得我耳朵都长茧子了,记不住才怪。”
我点了点头。
马克说:“骚包当时就发愁啊,本来想买几个似是而非的,回来装逼的。可是这些东西不能买啊,一看就是假的啊。这些东西样样都是国宝,谁能拿到地摊上卖啊,回头拿到学校里边来让人识破了,那多丢人?”
“骚包就对摆摊的人说:‘你能不能弄个真点的啊,这些太假了。’”
“摆摊的就冷着脸说:‘我这东西都是真的。’”
“骚包就不高兴了,说:‘你这不是耍我吗?别的不说,王羲之的字就不可能有。你别看我年轻就不懂这个,我爸有钱,就爱收藏。’”
“摆地摊的就指着那副兰亭集序说:“这是真的,是我从昭陵里拿出来的。’”
“骚包还是不太相信,不过他在地摊上发现了几块袁大头。就问人家说,这袁大头怎么卖。”
“摆地摊的有点不耐烦:‘十块钱一个。’”
“骚包心想:看来这袁大头也是假的。他去身上掏钱,最后摸了半天,发现忘带钱了。”
“市区里的网吧老板认识他,可以赊账,但是这摆摊的不信啊。摊主生了气,使劲打了他一个大嘴巴。骚包的脸当时就肿起来了。不过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他也不敢闹事,放了句狠话就跑了。谁知道刚离开村子,脸就肿的越来越高,后来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有过路的人发现他了。好心送到医院,警察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家人,不过骚包从此就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问马克:“既然什么也不知道了,那他见鬼的这些事,你从哪听说的?”
马克说:“他后来不是治好了吗?要说有钱,骚包家确实有点。在柏城看不好,就去省城看。在省城看不好,又去了首都看。首都看不好,又带着他去深山老林里找老中医,折腾了几个月,一点用都没有。”
“直到后来,警方破获了一起案子,这件事才有点眉目了,你们猜怎么着?”
马克卖关子,我只好搭腔:“怎么着?”
马克说:“原来有人收洋垃圾,从外国太平间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放洗衣机里洗洗,熨平整了,卖给骚包这种人。”
“你想啊,那死人穿的衣服,得多晦气?他肯定是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骚包爸妈这才知道,自己带着他求医问药是找错方向了,该找跳大神的。”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找了位大师,人家大师看了看说,这孩子是错走到雨市里去了。”
“骚包家人就问雨市是什么。大师就说,人死了以后,魂魄不是马上到阴曹地府的,往往要在人间游荡七七四十九天,看看放不下的人,见见难割舍的朋友,并且趁着这段时间,收收家人烧的纸钱。”
“这么多鬼魂,去阴间,阴间不收。去阳间,怕冲撞了活人,所以就呆在阴阳两界之间的夹缝里面。时间长了,就形成了一个古怪的集市。不少鬼魂在里面边变卖东西,充作去阴间的路费。”
“这些新死鬼魂的亲人在人间哭丧,你流一滴眼泪,我流一滴眼泪。所以这集市总是水汽蒙蒙的,所以叫做雨市。”
“骚包的家人听了这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然后求大师发发慈悲,把人给救醒了。大师就挺为难,说打开门做生意,谁不想挣钱呢。但是这个孩子,最好还是别救了。因为他去过雨市,那地方阴气重,很晦气,把人救醒了,晦气就带到家里来了,对你们都不好。”
“骚包的爸妈却听不得这个,就给大师塞了很多钱。大师没办法,谁和钱也没有仇。就选了那么一天,把骚包的魂给找回来了。原来这小子一直被关在雨市里面,帮着摊主摆摊卖东西呢。”
“骚包醒过来之后,人就有点不正常了,整天说在雨市里面的见闻。除了吃饭睡觉,嘴里就没有停过。说来也邪门,他们家本来挺有钱的,自从他醒了之后,就越来越败落了,看样子这小子确实挺晦气。”
我点了点头,问马克:“他现在在哪?”
马克说:“早就辍学了。”
马克讲的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去看夏心,发现夏心还是没有看他,脸上就更加失望了。
趴在上铺看书的那人看了看我们,对我们说:“刚才你们拿出来那包衣服,挺像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所以我感觉你们要找的是雨市。”
我纳闷的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人说:“因为这种衣服有个特点,你要是仔细闻的话,有一股怪味。你别闻,你现在闻不出来,时间长了才行,我们以前在骚包身上闻过。”
马克在旁边说:“对对对。当时就有人对骚包说,说你这进口衣服怎么味道有点不对呢。骚包就牛逼哄哄的说什么,这是发达国家的味,他们那空气就这样,你闻不惯那是因为你土。妈的,真是装逼的紧啊。”
看书的那人说:“反正骚包的事出来之后,大多数人当笑话听,也有人就信了,从太平间偷死人的衣服,穿上之后满大街溜达,想去雨市见识见识。”
我很不解的问:“为什么?”
看书的人说:“当然是看上那些古董了。豁出命去想带出来一两件,那不就发家了吗?”
我感兴趣的问:“成功了吗?”
看书的人说:“不知道。要是成功了他们也不肯说,还想垄断这一行呢。”然后他顿了顿,又神神秘秘的说:“不过,最近几年抓了几个古董贩子,说倒卖的东西特别珍贵,是国宝级的,都判了不少年。有传言说,他们就是进过雨市的人。”
马克笑嘻嘻的问我:“你们几个,是不是也想倒卖古董啊?”
我们三个人哈哈一笑,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低声问夏心:“咱们要去吗?”
夏心也低声说:“要去,不过不是咱们,是你。”
我有点不爽的说:“为什么?”
夏心说:“因为很显然,这是男人的衣服。”
我说:“咱们直接去太平间扒一身女人的不就行了吗?”
夏心说:“我不能去,你忘了?我没有心,我是活尸。我大概进不去雨市。”
好吧,这个理由我没有办法反驳,于是我看向赵先生,赵先生说:“大外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怕我把古老头吓跑了?”
我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去就我去,反正是为了我干爷的事。不过我怎么去?”
赵先生笑了笑,说道:“雨市我不知道在哪,不过如果它真是阴间和阳间的夹缝,我倒知道怎么去了。”
我好奇的问:“说说你的办法。”
这时候,宿舍的门砰的一声闷响。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门玻璃上出现了一只血手。
马克正在凳子上打哈欠,猛地听见这一声,吓得把水杯都扔出去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宿舍门被撞开了。一个满身鲜血的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马克缩在墙角,拿起手电筒照这个人,我忽然发现,这不就是之前玩手机的那一位吗?
他不是去操场约会了吗?怎么搞成这样?
我扶了他一把,让他坐在凳子上。这人随手扯过来一截卫生纸,捂住头顶上的伤口,然后一个劲的傻笑。
马克胆战心惊的问:“你见鬼了?我听说咱们学校以前是个坟场。操场那一块,不定埋着谁呢。”
那人慢慢地抬起头来,又毛骨悚然的笑了笑:“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