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梅乐雪眼前蓦地一闪,似有雨丝疾飞。
不是雨丝,而是钢针。
是秋暮远用来自虐的钢针,藏在贴身处,刚才青木正雄的两个手下搜到手/枪后,就跃开,没有注意到它。
青木正雄向后仰倒,钢针直接刺入他的心脏。
他临死前面现不信之色。
青木正雄既是雾月樱空的师兄,冷焰门七杀手的师父,他的武功绝对不差,放眼世界,能与他对手的人屈指可数。在正常的情况下,秋暮远若与他决斗,只怕没这么容易杀死他。
可青木正雄还是死在秋暮远手中。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不如秋暮远,而是因为他已经不再对秋暮远设防。
他以为秋暮远手中无枪,身患顽疾,又一心求死,已再无力气与他对抗。
可他没有想到,爱的力量竟如此之大,能让秋暮远重生。
青木正雄临死前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有种人除非他死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千万不能低估他。哪怕这个人倒在泥泞中全身发抖,也不能看轻。
可惜,他醒悟得太迟了。
他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砰”的一声,青木正雄一针毙命时,手中的子弹朝天射去。
就在这一刹那,秋暮远猛地跃起,兔起鹘落,夺走青木正雄手中的枪。扬手就朝青木正雄的两个手下射去。
“砰”
“砰”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像是一抹轻烟,他的行动实在太出乎人的意料,谁也想不到这个刚刚还在泥水中挣扎头疼欲裂手中没有武器并且一心求死的病猫,会忽然变成一头猛虎。
青木正雄的两个手下刚刚意识到危险,就死在秋暮远的手中。
也就短短几秒钟,秋暮远一举杀了三人。
“啊——”梅乐雪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终于明白她的心上人武功有多高,高得已经出乎她的想象。
秋暮远站在雨中,摇摇欲坠。他剧烈地喘着气,嘴唇咬出血,按住头部,忽然再次倒在雨中。
他一直都头痛欲裂。刚才刹那间的攻击,已经用尽他的全力。
他本来已经必死无疑,可当他看到青木正雄要杀雪儿时,凭空起了莫大的力气。
雪儿的爱给了他最大的力量。让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算他死有余辜,可雪儿不能死,雪儿是无辜的,雪儿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这种念头支撑着他,让他死志全泯。
他的手/枪虽然没了,可他的钢针还在。
只要手中有武器,他就有信心杀人。
只要他不想死,这个世界几乎没有人可以击垮他。
唯一能杀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不顾自己几乎要炸开的头疼,向青木正雄进行了最致命也是最后的一击。
一击成功。钢针刺中青木正雄的心脏,不偏不倚。
之后又一举杀死两人。
当敌人全部消灭之后,秋暮远才感到头部剧痛,才感到气衰力竭,感到生命的力量一丝丝地从他身上抽离。
他倒下去。
雨中,梅乐雪扑在他身上,流着眼泪道:“暮远,你要撑住,我带你回家。”
秋暮远喘息:“雪儿,我……撑不……下去了。”
眼前越来越黑,气息越来越弱,他已濒临死亡。
“你一定要撑下去。”梅乐雪流泪道:“我现在就治你的病。”
离家还很远,她又不会开车,她不能等到家后再给他治病。也许那时他已经死了。
她背着他,一步步地挪到不远处一家大门紧闭的商店的屋檐下。
屋檐较宽,雨又渐渐地小了,飘不进去。
不远处的路灯一丝光线飘过来,使这里不致于漆黑如墨。
先替他把脉,梅乐雪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秋暮远脉相气若游丝,已然生命垂危。
不管他伤得有多严重,她都要尽一切力量救活他。
梅乐雪取出已经准备好的银针,稳稳地朝他的头部穴道刺去。
秋暮远面现异彩,雪儿真的会医术。
在她扎针其间,他一直痴痴地看着她,双目一眨不眨。
也许是因为神奇的银针,也许是因为他内心已不再绝望,他的头不那么痛了。
“雪儿——”他痴痴地看着她:“雪儿,今夜你怎么知道……我走了?”
“暮远,你刚走我就知道了,可我不敢留你。”梅乐雪眼中眨出晶莹的泪花,紧紧地抱住他,温暖他。
“你为什么不敢留我?”秋暮远苍白的脸孔露出苍凉的微笑。
“我这样做的话,只会让你更难过。我怕你活不下去。”梅乐雪嘶哑着声音道:“我只能远远的跟着你。因为怕你发现,我还不敢靠近你。”
“雪儿——”秋暮远动容地看着她:原来雪儿了解他的心情,真的了解他。
忽然,他的眼神剧变,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
他忽然抓住梅乐雪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大哥,你怎么啦?”见他忽然变色,她大吃一惊,他本来已经好多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是因为湿衣服粘在身上太冷吗?
“岛主。”秋暮远颤声道。
雾月樱空来了,他竟不知她是在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她在这里守候了多久。
“暮远,岛主是谁?”梅乐雪奇道。
“我就是岛主。”声音淡淡的,没有带一丝感情。
梅乐雪霍然回头。
飘摇的路灯下,雾一般的雨丝中,出现一条人影……
是个女人,白发苍苍的女人。
隔着一张面具,梅乐雪看不清她的真实容貌。
但梅乐雪可以看清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很亮,亮得好像里面有根锋利的针,闪着可怕的寒光。
她白发苍苍,应是风烛残年,她的衣衫也已湿透,看来也应该很狼狈,奇怪的是,梅乐雪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她衰老,觉得她狼狈,反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慑之力,让梅乐雪全身发冷。
秋暮远的手更是冰冷得没有一丝热气,这是前所未有的。
他不惧青木正雄,不惧死亡,但他却无法面对雾月樱空。
此时此刻,雾月樱空的出现对于他而言,真的比死还要让他难受。
雾月樱空走到秋暮远面前,声音依然淡淡的:“暮远,你今夜没有杀掉楚天陌?”
“没有。”
梅乐雪在旁问道:“你为什么要让他杀楚天陌?”
雾月樱空没有理会梅乐雪,双眸只是冷冷地盯着秋暮远:“你下不了手?”
“是的。”
“因为这个女人?”
“是的。”
雾月樱空明亮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她忽然缓缓道:“秋暮远,你和你父亲越来越像,不单长得一模一样,连为人处世也越来越相像。”
“我本就是父亲的儿子。”秋暮远声音沉痛。
“是的,你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儿子?为什么我生的儿子远远不如你,为什么?”雾月樱空声音忽然变得嘶哑异常。
秋暮远垂下头,没有说话。
梅乐雪感觉到浓重的压抑气氛,也没有说话。
忽然,秋暮远抬头,双目露出坚毅之色:“岛主,对不起,是我杀了青木久洹,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雾月樱空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道:“青木正雄已经告诉你说久洹是我的儿子?”
“是的。”秋暮远黯然道:“就算岛主要我的命,我也不感到奇怪。”
“秋暮远,我确实想杀你。”雾月樱空眼神凄厉:“我只有一个儿子,你却把他杀了。”
“我知道。”秋暮远脸色凄然:“你那天叫我杀楚天陌,其实就是想要杀我。”
“你几时猜到的?”雾月樱空声音嘶哑:“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个人格分裂者。”
“当我知道青木久洹是你的儿子,之后又知道我与楚天陌是同一个人,我就猜到你为何执意要我杀楚天陌了。”秋暮远的眼神更加痛苦。
“是的,没人出钱要杀楚天陌,是我想杀你。因为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人格分裂者。我想要看看,在人为的力量下,人格分裂者能不能自相残杀,哈哈哈,那种场面一定很恐怖,很有戏剧性……”
雾月樱空哈哈狂笑,笑声在雨夜中凄厉之极。
血浓于水,就算她不爱青木正雄,可青木久洹却是她的亲生儿子。
任何一个母亲,面对杀子仇人,都无法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所以她让他杀楚天陌,实际上是变相逼他自杀。
就算她的行为偏激而残忍,可谁也不能说她不对。
“岛主,那你把我杀了吧。”在雾月樱空哈哈狂笑中,秋暮远声音平静地道:“希望你看在我多年来为雾月岛做那么多事的份上,求你放过雪儿。”
雾月樱空蓦地停住笑声,两道寒光射出:“放过你的小情人,你以为有这可能吗?”
秋暮远黯然神伤,垂下头,没有说话。
不可能,他知道不可能。
多年前,雾月樱空曾将一对情人的尸体抛去喂狗。今夜又怎能放过他们?
别说秋暮远手中已经没有半点武器,就算他手中有枪,他也没有半点杀气。
他可以杀死青木正雄,可他知道他杀不了雾月樱空。
即使雾月樱空不会放过雪儿,在他面前一枪杀死雪儿,他还是做不到。
不管雾月樱空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授业恩师。
何况,她离开了她的亲生儿子,却把情敌的儿子抚养成人。
不管雾月樱空出于什么目的,她能做到这点,都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今夜他们会死在一起,没人可以救他们。
“对不起,雪儿,是我连累你了。”秋暮远双眸痴痴看着梅乐雪,声音哽咽。
“暮远,你别这么说,当我跑到你面前时,我就已经没有活下去打算了。”她也痴痴地看着他,却露出一丝微笑。
“如果有来生,我还会像今生一样爱你。”
“我也是。”她眼泪已经涌出,却依然微笑。
他的双眸眨出泪花:“如果有来生,我相信我不会是个杀手,我会是个很好的男人。”
“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男人,也会好好地爱我。”她已声音完全沙哑。
秋暮远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雾月樱空双眸定定地看着他们,闪着冷冷的光,道:
“秋暮远,现在就算我杀了你们,相信你们也会含笑而去!”
“是的。”秋暮远与梅乐雪几乎异口同声道。
“可我不会让杀我儿子的人这么幸福死去。”雾月樱空瞪着秋暮远,一字一顿地道:“我会让你非常痛苦地走向死亡。”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梅乐雪身子开始发抖,秋暮远紧紧地搂住她。
“你想要怎么折磨我?”秋暮远嘎声道:“如果你想通过折磨雪儿来折磨我的话,你会打错算盘的。我和雪儿都有能力来决定自己的死法。”
“我知道你们有能力。小姑娘身上藏着救人的银针,虽然她刺不到我,却随时可以把自己刺死。你也一样。”雾月樱空冷冷道:“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的情人来打击你。”
“既然如此,你还能怎么做?”
“秋暮远,我只须告诉你几件事实,就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你想说什么?”秋暮远瞪着她道。
“十八年前你的母亲死在你面前,你知道是谁杀死她吗?”雾月樱空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她是被杀手……不!”秋暮远脑中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念头,这种念头让他不敢去想,可又不能不想,他颤声道:“我母亲……是被你杀死的?”
“没错,是我亲手杀死你的母亲千寻爱。”
“你……你……?恍若晴天霹雳,秋暮远睚眦欲裂,他指着雾月樱空的手指发在抖,嘴角咬出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雾月樱空哈哈狂笑,眼神充满着怨毒:“秋暮远,十八年前的江家惨案,其实我才是真正主谋,黑木太郎只不过是我找来的替罪羔羊,因为只有把所有的罪恶推到黑木身上,你才不会怀疑我。所以,那年我找到你母亲的前未婚夫黑木,见他一直对你母亲与天明私奔耿耿于怀,我便跟他合谋,让他派杀手杀死你的父亲,而我呢,则在背后给你母亲一枪,哈哈哈,你亲眼看到你母亲死在你身边,感觉怎样?”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秋暮远像野兽一样嘶吼。
“你要杀我?你现在这样子,怎么杀我?”雾月樱空冷笑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我知道你今晚发生的一切,我也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法杀死青木正雄,我比他更了解你,所以,就算你手中有十根钢针,也刺不到我了。”
秋暮远双眼瞪着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全身开始剧烈的颤抖。
谁也无法想象雾月樱空有多么刺伤他的心。因为谁也无法了解他有多爱他的母亲。
而今面对他的杀母凶手,面对她的咄咄逼人的眼睛,他却只能静静地等死,一点办法都没有。
梅乐雪抱住了摇摇欲坠的他,流泪道:“暮远,你要挺住……”
“今夜,我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雾月樱空悠悠道,嘴角得意的微笑越来越深,眼神越来越残忍,看着秋暮远,就像看着笼中那只折翼的小鸟。
雾月樱空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梅乐雪正莫名其妙之时,秋暮远的身子却颤抖得更加厉害,双眸死死地瞪住雾月樱空。
在秋暮远冷冽绝望的目光下,雾月樱空缓缓解下自己的面具。
面具中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只是长期在面具之下生活,皮肤异样的苍白。
秋暮远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个中年美妇,竟是当年夺走他童子之身的艺伎。
“我不单是你的杀母仇人,还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呢。”
“你那晚不是在……酒席吗?”秋暮远两排的牙齿开始在频繁地打架。
雾月樱空的声音娇柔,眼神却越来越恶毒,表情也越来越残忍:“那晚在酒席中喝酒的人只是我的替身,和你上床的那个假艺伎才是真正的我,哈哈哈,秋暮远,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出这一招吧?我是你的杀母仇人,你那夜却在大厅里像孩子吸吮母亲乳/头一样吸吮着我的胸/部,像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和我在沙发上,在地板上欲/仙/欲/死,秋暮远,你是不是就是一头禽兽?你对得住你死去的母亲吗?”
雾月樱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刺着秋暮远的心灵。
他已经被刺得鲜血淋漓。脸色已经白得不似个活人,身子越抖越厉害,到后来抖得连站都站不住了,全身缩成一团。
这种打击实在太大,大得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忍受世间任何的痛苦,现在他才知道他以前的种种痛苦较之今夜的无情打击,已经不算是痛苦了,世上原来还有更大的痛苦,更大的不幸,它会让他崩溃,让他几近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