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的粮食又续上了,香稠的米粥配上鲜嫩的野菜,别看素得没有半点儿荤腥,可要不是祝安青拿盖子捂得严实,绝对得有不少人循着香味要来抢上一两勺。
就这也免不了好几个妇人打着串门儿的名头来探一探此时白家的饭食,毕竟瞧着白日的时候,祝安河可是拎了个桶来送粮的。
所谓饥寒起盗心,有财不露白。
白令安和祝安青也始终在小心把握着一个度,手头的粮食不能露得太多防备着有人眼红,可也不能饿着自己,省的真要有个啥事儿,跑都没力气跑。
前两日余粮不充足得时候每个人都蔫巴巴的,凑合着吃完了,恨不能立刻就躺在原地闭上眼睛,好让肚里的那点儿货可慢些消耗。
今晚正大光明地吃了个村民眼里的“半饱”,正好趁着祝安河也在,白日里说得不详细,众人便围着火堆,总想再唠一唠这山灾水患。
“这都多少日了,这一日一日过得快极了,可那山下的水怎么就不见消退呢?”徐氏怅然叹了一声,难得没有阴阳怪气地和窦氏别苗头。
“没准是哪一段河道堵住了,山上的土石又厚,这要是堵了河道,不靠人一铲子一铲子挖通是不能行的。”
白老大这些年走南闯北有些见识,因拖家带口地蹭饭总有些英雄气短的感觉,故而这些日子不怎么说话,可说出来的极少有废话。
“大哥说得对,我看这水势必须得有人疏通,要想干等着水自己退,那就做好在这山上过年的准备吧!”
白令安认同地点了点头,摸着自己多少天没刮的胡子,不自觉地想着真要这样到过年,自己的胡子得蓄到胸口了吧。
“都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官兵来救灾,想来这朝廷也不怎么样。”白明风摇着头一本正经地咂舌,怨不得村里人天天祈求桃神爷,却没有人要拜拜万岁爷。
火堆旁的众人直被白明风的言论惊得一愣,一时间火堆旁只剩下树枝燃烧偶尔响起的噼啪声。
“可不敢这么说!”白老大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摆着手低声道,“你们甭瞧着在自己村子里就敢嘴上没把门儿的,这要是让红衣带刀的大人们听到,长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白令安瞧着除了自己一家四口,旁的人都是一脸慎重,也不由地重视了起来,看白明风张着一张嘴还要白话,忙伸手一巴掌拍了过去。
“你搁心里想想就得了,吃饱了撑的还说出来!”
“爹!”白明风气恼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你也没少说这话啊,凭啥拍我!”
“我……”白令安气急了又扬起了巴掌,要不是孩儿他娘不着痕迹地拧了一圈他腰间的软肉,今儿非得把这二百五脑子里的水往外拍一拍。
“大伯,你刚才说那红衣带刀的大人,他们是干什么的?还能说砍人就砍人?!”白明心瞥了一眼自家娘亲悄悄放下的手,低声问了一句,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虽然是坐在山洞最深处,白老大还是下意识地四下打量完,才清了清嗓子,低声解释道:
“红衣带刀大人们指的是朝廷的朱卫,他们神出鬼没,说逮谁就逮谁,说砍谁就砍谁,甭管是当官的,还是老百姓,哪句话不对没准儿就人头落地了!”
“嘶!就没有王法吗?大伯你听谁说的?”白明风皱眉问道。
“还听谁说的,我亲眼看到的,那回我走山货,拿到府城去卖,街上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穿的贵气,可说了句浑话,转脸就让红衣带刀的大人们拉走了……”
白老大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身子越向下俯,因其走南闯北卖山货所见颇多,讲得又绘声绘色,直引得身旁一圈的人都随着他往下俯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群人在做什么法事。
白家四口听完一颗心都要沉到脚底了,他们这是到了个什么样的朝代啊?酷吏,天灾,**,贫穷,饥饿,样样都没落下。
“大伯,那些朱卫是太监吧?”白明风一脸严肃地问道。
白明心瞧着哥哥这样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明朝的东厂宦官,若这个朝廷果真也有这样的机构,哪怕眼下与自己没什么干系,可心里却也难免有隐忧。
白老大骇得往后一仰,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了一下子,半晌才止了咳,惊得直摆手,“可不敢胡说八道!那些大人们成亲生子都好着呢!”
一边忙着帮朱卫的大人们正名,白老大一边打量着白明风那严肃又欠揍的脸,下意识地往远处挪了挪屁股。
旁人也吓得噤声,瞧着白明风像是瞧着一脑有反骨的逆贼,再一看白令安夫妻和白明心三人一脸高深沉思的模样,饶是手起刀落猪头掉,一身匪气的祝安河都觉得脑子嗡嗡响了两声。
“小妹,妹夫,你们别不当回事儿!我虽没有白家大哥见识多,可那些大人的事迹也曾听过一耳朵,那可都是真真儿的!
明风啊,按说今天咱们舅甥俩第一天见,舅舅不该说道你,可你千万得管住自己,不然迟早得栽在这张嘴上!”
一旁的白老大、徐氏、窦氏甚至龙虎豹三兄弟都连连点头,明风这嘴咋啥都敢往外倒,朝廷的事儿是咱们这平头百姓能议论的?
“大伯,你见识多,你说啥时候才能有官兵来救咱们啊?”白明心抱着腿,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状似懵懂地岔开了话题。
对于官府来不来救灾的这个问题,其实白家四口悄摸摸地商量过。
白明风就不说了,对这个朝代是两眼一抹黑,但凡谈论起来那就是一标准的愤青。
白令安、祝安青和白明风虽然有原身关于这里记忆,但原来的一家三口的记忆里对于官府的理解,那就是县城里专门打板子的地方。
至于救灾?原来的一家三口经历的都是**,倒没经历过天灾,自然也没见识过官府是怎么救灾的。
白老大皱眉思索了片刻,“那雨下到咱们这里的时候,东边早已经淹了,许是遭灾的地方太多,人手不够,一时半刻地顾不上咱们这里,咱们这县城……想来尚自顾不暇呢!”
白令安听了这话,不禁一愣。
前些日子牧叔领着傅弋一行人离开时,说是想办法去寻官府派遣人手过来救灾,也不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