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叔,我也有法子!”牛三犇屁股一供,不着痕迹地挤开正欲说话的白令安,黢黑的脸冲着村长露出两排大白牙,“要不让我先说说?”
村长闭了闭眼,无力地挥了挥手,放任牛三犇蹿上了旁边一处大石块上。
“各位叔伯弟兄们!我牛三犇虽然没进过几天书塾,但从村长叔平日里处理咱们村大事小情方面也学到了不少,如今村长叔身体……”
牛三犇说到这儿,一脸隐忍地深吸了口气,仿佛在抑制着哽咽的情绪,“如今,村长叔身体不大好,我作为咱们桃源村的一份子,自然应该有一份力出一份力……”
一旁好不容易平稳了咳意的村长,自打刚才牛三犇说自己身体不大好时就气得胡子直翘,此时再听牛三犇说这么许多不打紧的废话,攒足了中气喝了一声:“三犇子,没的话说了就麻溜儿地滚下去!”
正还想再慷慨激昂几句的牛三犇愣了愣,忙转身朝村长解释道:“有,有,有!我这就说!”
那一脸狗腿的表情直晃得白明心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这么戏精的大老黑是从桃源村哪个犄角嘎达跑出来的,之前咋不知道桃源村里还有这号人才?
“得!这架势,爹,你可争不过人家!”白明风凑在白令安身旁小声说道。
“啥争不过?争啥?”白令安惑声道。
“啧!这三犇子大叔这架势你还看不出来?不就是想当村里的小头头嘛!你瞧村长也这么大岁数了,不是有句话叫‘人活六十古来稀’嘛!”白明风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家老爹。
“你小子!什么屁都往外乱崩!”白令安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白明风,眼刀子稀里哗啦直往自家儿子脸上飞,也亏了白明风脸皮够结实,恍若没事儿人似的。
白令安心里倒是暗搓搓地想远了,不过一个村长而已,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子可是要做寨主的人!更何况,和三犇子那样的狗腿争,岂不是太跌份了!
“桃源村的老少爷们儿们!打上个月咱们这儿还没下雨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了!最东边那个叫东平县的遭了水灾,房子也没了,田地也淹了,那老百姓呦!过的那日子比咱们现在还糟烂!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牛三犇顿了顿,徐徐诱惑着村民主动往下问。
“咳咳!”坐在一旁休息的村长适时轻咳了两声,幽幽朝眉头快挑上天的牛三犇瞥了一眼。
“瞧你们也猜不出来,来来来,我告诉你们!”牛三犇语气微顿,又很快说道,“东平县的灾民们凡是能出把子力气的,都领了银子粮食,拖家带口往咱们南都府西边的余丰府去了!”
“给多少银子,多少粮食啊?去余丰府干啥啊?”人群里有人扯着嗓子问道。
“一家三十两银!多少粮?够一家子顿顿撑吃三个月的!”牛三犇高高伸出三根指头,又接着解释道:
“自然是去余丰府做工的,那银子和粮食是余丰府的大人物给的,总不能是白给的不是?而且啊,有人传了话了,等到了余丰府,给每户灾民分地盖房子,种庄稼!”
“嚯!真的假的!”
“要不去那看看,不给咱再回来呗!”
“……”
“那到底是去做啥工啊?咋又给银子粮食又分地盖房子,还有这么好的事儿?”白老大本来一直在一旁默不出声,瞅着人群有些骚动,忍不住扬声问道。
“不过就是需要人出力气的活计!你怕啥?你是长的俊?还是兜里有钱?那余丰府的大人物能图你啥?”牛三犇挥了挥手,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人群沉寂了一瞬,讨论的声音渐渐增大,多是些村子里的年轻人蠢蠢欲动,想着去余丰府试试,村长眉头倒竖,张了张嘴,不知想起了什么,冷哼了一声,阖上了眼。
白明心听着牛三犇的话,总隐隐地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抬头仔细观察了一番白令安和祝安青脸上的表情,瞧着他们并没有什么意动,方放下心来。
一激灵想起了自家那不靠谱的哥哥,白明心忙看过去,瞧见白明风正皱着眉一脸不赞同地望着有些骚动的村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你们琢磨琢磨,咱们的地被水淹了往后还能不能种庄家还是两说呢!这村子里的房子有一多半都被土埋了,两手空空的拿啥盖?眼看着这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我也是给大家指个生路!”
牛三犇站在高处,背着手,努力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同大家解释着。
“诶?”有人回过味儿来,问道:“光说要去余丰府呢,咱们咋去啊?这眼下连山还下不去呢!”
打牛三犇说出余丰府的时候,村长就坐拄着拐杖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听到有年轻人这么问,更是叹息一声,用力闭了闭眼睛。
“我也是先跟你们提一提这茬,你们要是愿意,咱们接下来就听我指挥,想办法下山,活人总不能困死在这孤山上!”牛三犇扬声道。
“愿意,我跟你走!”
“我也想试试!”
“栓子!这背井离乡的……”
“娘,我去挣粮食挣银子,到时候再把你接过去!”
“……”
“好,愿意去余丰府的,一会儿跟我走,咱们商量商量怎么下山!”牛三犇大手一挥,向村长作了个揖,赔笑两声未再多言,就领着十几个年轻汉子走了。
村长一身暮气坐在原地,出神地望着牛三犇率领一行人返回山洞的身影,半晌才看向周围正等着他发话的村民,缓缓道:
“想走的都走了,留在这儿的约摸是还愿意听我老头子几句的人。今年这光景不好,接二连三的灾事,到如今估计也没几家能吃上饱饭的了,年轻人愿意冒着风险去试试,我老家伙也没力气拦了。
不过,老家难舍,热土难离,我岁数大了,只想守着咱们桃源村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今儿这山……山体……啥来着?”
村长说到这儿控制不住地咳了两声,扭头问向白令安。
“山体滑坡!”白令安忙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村长的后背,小声道。
“对,山体滑坡,今儿这山体滑坡算是把咱们心里最后一根弦儿崩断了,不过人是活的,山是死的,想活下去,总是有办法的。
令安……咳咳,我知道你多少懂一些,跟咱们大家伙说说,除了这背井离乡,咱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老村长说几句就喘两声,一番话说下来已是筋疲力尽。
白令安虽懂得也不甚太多,但着实不忍心村长老爷子在这个时候再强撑着了,默默点了点头,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