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这样偷窥一个和尚真的好吗？”乱世杂木的隐蔽处，刘朔悄声对李川说。
“嘘，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读书人窃书不算偷，特务偷听不犯法。清一偷偷摸摸出来，肯定有鬼！”李川怒戳刘朔胳膊。
自从住在龙兴寺，三人就特别关注清一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在这里的第三天，就被刘朔无意发现清一躲开了所有人，无声无息地走到后山。刘朔将这件事告诉正在逗蝈蝈的李川，就被李川一起捉来一探究竟。
龙兴寺的后山如今都是枯木乱石，此时清一正端坐在一块立起的巨石一旁，似乎正在念经打坐。刘朔李川则藏在清一同一侧的隐蔽处，正看着清一的一举一动。
一刻钟后，刘朔李川都有些不耐烦了，难道清一偷偷摸摸跑出来就为了寻个清净？
突然，巨石的另一旁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一起，清一马上挺直了身板，像是有些紧张地摸摸脖子。
“法师……”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巨石那边响起。
这声音一响，刘朔李川精神一振！天哪，清一竟然私会女子！
只见清一微微一点头，像是在给看不见的女子行礼。“施主，我以为您几天不会来的……那天您说的几件事解决的如何？”
那女子柔声道：“多亏法师点拨，我才没有弄巧成拙，终于劝住了我那妹妹。”
“阿弥陀佛。”清一面带欣慰道。
两人又前前后后说了一些琐事，过了半刻钟，那女子突然从巨石那边伸出手腕，上面搭着帕子，手里拿了一个食盒。
“自从我父亲过世以来，一些话我也只能说给您听，这样算来，也有两个月了。所以，我想谢谢您。昨天晚上自己做了这盆素点心，您，愿意尝尝看吗？”
清一犹豫了一下，接过越过巨石的素食点心，打开一看，是精巧的糖酥。“真是好手艺。”
那女子噗嗤地笑了：“法师还没尝，就好手艺啊。”
清一红着脸尝了一小口，又道声好手艺。他小心地将糖酥包起来，揣在袖子里，又从里面拿出一件流苏坠子。“这些天正在修伞，剩了一些料子，就做了一个金刚平安符，算是回礼。”说完，便递了过去。
那女子的手遮着帕取了坠子，笑道：“我都不知道法师还会修伞，会做平安符的流苏坠子。”
清一一怔，突然郑重道：“如玉施主，恐怕，以后我不能再来这里为你讲课了。前些天来了几位施主，我为他们修好伞，就随他们下山，还俗……”
啪。像是什么东西掉在石头上。
“您，还俗？！”女子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意。
“是的，已经定了。”清一肯定道。刘朔和李川隔得远，看不清楚清一的表情。
两人沉默良久。
“什么时候？”女子问，那声音，突然和原来的柔声细语不同，意外地带上了几分干脆利落和清冷。
但清一似乎没有察觉，仍旧低头说道：“大概两天后就要走了。施主如果愿意，我会请我的师兄来替代我……”
“不用了。既然法师都走了，我也不必再来龙兴寺了……”那女子道。
突然，一阵山风啸起，阻断了她的声音。
“那……就不见了……不，其实我们也不曾见过……。”清一断断续续说道，声音里带上几分特殊的语气。
清一从后山回来，刘朔和李川本要跟上那个女子看个究竟，但没想到那女子行动矫健隐秘，熟悉山路，根本无法追上。
伞修好的这天，原本的冬日阳天，突然转阴。一辆马车停在龙兴寺大门口，阶梯上伫立着不少僧人。
“师父，师叔，各位师兄师弟，清一走了。”换上青灰色长衫的清一，在最下一级阶梯五体投地，拜别了所有僧人。
枯方双手相和，点头道：“清一，你的俗名是韩晏。从今日起，清一便不是你了。”
清一又是深深一拜，再起身时，两眼已经泛红：“师父……徒儿……”
“从今日起，你便是韩晏了。随顾施主们，走吧。”说完，枯方转身便进了大门。其他僧人也陆续进门。清一拜在地上没有看见，却让顾夕赟一行人看得清楚，枯方进门时的轻颤身形就如同衰老了十年。
冰冷的石板上，传来了细细的抽泣声，跪拜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十多年的家，终于要离开了，而下山后的世界，又该是什么样的？